第4章 匠墟呼吸灯

煤油灯的昏黄光线在隧道岩壁上跳动，张厌盯着那些嵌在墙里的非遗道具，感觉血管里的黑影丝线在蠢蠢欲动。

林祈走在最前面，她的布鞋每隔几步就会在地面留下蓝色光斑，光斑组成的图案与通道顶部的星图完全吻合。

"别碰那些东西。"老者用京胡戳了戳张厌伸出的手，"每一件都带着守艺人的残魂，碰了就甩不掉了。"

"您是......"张厌刚开口，就被林祈拽到旁边。墙面上的某个唢呐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管口喷出的不是声音，而是腐蚀性的黑色液体。

"是脑芯的'记忆虫'。"老者挥袖扫开液体，张厌这才发现他袖口绣着褪色的蜀锦纹样，"三年前有个守艺人被抓去做实验，回来时整个人都变成了虫巢。"

隧道尽头出现青铜门时，林祈突然停步。她捂住耳朵，指尖在墙上敲击出复杂的节奏——那是只有聋哑人才能感知的次声波通讯。

张厌看见她眉骨上的疤痕在震动中发亮，右耳后植入的骨传导器渗出蓝光。

"怎么了？"他下意识地压低声音。

林祈转过身，用手语比划出"危险"，又指向青铜门。

门两侧的针灸铜人浮雕正在发出红光，原本闭合的穴位孔里渗出黑色液体，在地面汇成蜿蜒的溪流。

"不对劲。"老者皱眉，从腰间摸出枚银针，"往常开门需要十二道针灸工序，现在......"

话未说完，青铜门轰然炸裂。

碎片纷飞中，张厌被林祈扑倒在地。等他抬起头，看见个三米高的庞然大物从门内踏步而出——那是具由蜀锦和青铜碎片拼凑的机甲，胸口绣着完整的人体经络图，每一条脉络都在发出幽幽的蓝光。

"是'织梦人'！"老者惊呼，"这具机甲本该由蜀锦传人操控，怎么会......"

机甲的关节处渗出黑色液体，显然已被某种病毒污染。

它的手臂化作织布机的梭子，高速甩出的不是丝线，而是掺着记忆碎片的金属丝。张厌勉强撑起黑影护盾，却看见护盾上的皮影武将正在被金属丝切割成碎片。

"小心！那些丝带着脑芯的污染程序！"老者将银针掷向机甲的"膻中穴"，却被对方轻易拍落，"蜀锦传人呢？为什么没人控制这东西？"

林祈已经跃起，狮头套在她手中化作武器，铜铃齐鸣间，她用狮尾缠住机甲的手腕。

张厌这才看清，机甲的驾驶员座位里蜷缩着具尸体，后颈插着半截脑芯集团的控制芯片。

"驾驶员死了！"他大喊，黑影丝线趁机钻入机甲的关节缝隙，"这东西现在是自主运行的！"

机甲突然发出刺耳的机械音，那是脑芯集团的标准指令声："清除非遗污染源，启动记忆净化程序。"

林祈的狮头重重砸在机甲面甲上，震落的碎片里掉出个青花瓷瓶。张厌认出那是匠墟用来封存记忆的容器，瓶身上的裂纹里渗出黑色液体，正是隧道里的"记忆虫"。

"他们用守艺人的记忆培育病毒！"老者的京胡突然断成两截，"这些混蛋......"

张厌的黑影丝线终于控制了机甲的肩关节，他咬牙操纵着丝线向核心部位蔓延。但就在这时，他后颈的皮影胎记突然剧痛，那些本该用来操控的丝线竟转而缠向自己的心脏。

"啊！"他跪倒在地，看见黑影在掌心凝结成父亲的脸，"爸？你......"

"张厌！"林祈的震动波通过地面传来，她不知何时已经爬上机甲肩头，正在用青铜针刺入驾驶员后颈的芯片接口，"集中精神！这些丝线在吞噬你的记忆！"

剧痛中，张厌想起老者的警告。他猛地咬破舌尖，用血腥味驱散脑海中的幻象。当黑影丝线再次听从指挥时，他发现自己已经忘记了《夜战马超》的操纵口诀——那是他在通道里刚刚"学会"的技艺。

"趁现在！"老者将最后一枚银针插入青铜门旁的"大椎穴"，"林丫头，带他进去！我来断后！"

青铜门缓缓开启，露出里面昏暗的圆形空间。

林祈拽着张厌冲进门内，转身时看见老者被机甲的金属丝缠住，蜀锦纹样的衣袖裂开，露出里面布满疤痕的手臂——那些疤痕竟组成了完整的针灸穴位图。

"走！"老者的声音带着血沫，"去中央熔炉找徐长老，就说......就说记忆虫已经渗透到第二层了！"

门在身后关闭的瞬间，张厌听见机甲的轰鸣声变成了某种熟悉的旋律——那是冀东皮影戏的开场调，却带着电子合成的刺耳杂音。

林祈靠在墙上滑坐在地，她的狮头套已经破烂不堪，露出里面参差不齐的短发，发间还沾着青铜门的碎屑。

"你受伤了。"张厌伸手去扶她，却发现自己的指尖也在渗出黑色液体，"这是......"

林祈摇头，用手语比划出"污染"和"共鸣"。她抓起张厌的手按在地面，他这才感觉到某种低频震动正在通过地板传来——那是匠墟的心跳，也是所有守艺人的生命共鸣。

"跟我来。"她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向中央熔炉的方向。

隧道两侧的墙壁上开始浮现荧光纹路，张厌认出那是《天工开物》里的器械图，却被改造成了某种生物电路。

远处传来金属齿轮的咬合声，间或夹杂着痛苦的**——那是被污染的守艺人在接受治疗。

"徐长老是针灸传人。"林祈用骨传导器震动发声，每个字都带着电流的杂音，"他能帮你稳定体内的黑影......如果来得及的话。"

张厌想问"如果来不及"会怎样，但喉咙里突然涌上铁锈味。

他踉跄着扶住墙，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脱离身体，在地面上爬向某个发光的裂隙。裂隙里透出的不是火光，而是脑芯集团特有的冷蓝光。

"别靠近！"林祈拽住他，"那是'记忆坟场'，所有被销毁的非遗都埋在那里......"

她的话被突然响起的警报声打断。整个隧道开始震动，荧光纹路变成血色，中央熔炉方向传来剧烈的爆炸声。

林祈的骨传导器发出刺耳的尖啸，她脸色剧变，用手语比划出：

虫巢觉醒了。

张厌感觉体内的黑影突然沸腾，那些丝线冲破皮肤，在空气中凝结成模糊的影偶轮廓。

影偶举起手中的长矛，指向记忆坟场的方向，而那里的冷蓝光中，正爬出无数由记忆碎片组成的怪物。

"它们来了。"张厌听见自己的声音里带着多重回音，仿佛有无数个灵魂在同时说话，"那些被我篡改记忆的特工......他们的脑子里寄生了记忆虫。"

林祈拽着他转身就跑，却在拐角处看见更恐怖的景象：隧道尽头的墙壁上，密密麻麻爬满了正在孵化的记忆虫茧，每个茧里都蜷缩着个守艺人，他们的皮肤下蠕动着发光的丝线，后颈都有与张厌相似的皮影胎记。

"这是......"张厌感觉胃里翻涌，那些茧的排列方式，竟与他在脑芯集团见过的基因库一模一样。

"匠墟的'火种计划'。"林祈的手语有些颤抖，"我们以为这是保护传承的方式，没想到......"

记忆虫茧突然同时爆裂。张厌本能地甩出黑影丝线，却发现这次凝结的不是影偶，而是口巨大的皮影戏幕布。

幕布上演绎的不是战斗，而是他在脑芯集团参与的"非遗清除计划"——那些被他亲手销毁的技艺，正在以最狰狞的方式重生。

"张工，这些落后的东西就该被淘汰。"记忆中上司的声音从虫群中传来，"你看，它们现在多听话，每只虫子都带着被销毁的技艺碎片。"

林祈突然举起狮头套，铜铃发出最后的尖啸。震动波震碎了最近的虫茧，却也惊醒了更多怪物。

张厌看见她膝盖上的狮爪疤痕在发光，而他体内的黑影丝线正在与虫群的丝线产生共鸣——那是同一种污染的两种形态。

"走！"林祈推开他，自己却被虫群扑倒。张厌看见那些虫子钻进她的耳朵，在她虹膜里织出二进制代码的纹路。

他想救她，却发现自己的双手正在变成黑影，指尖长出锋利的丝线。

"对不起......"他听见自己说，而黑影已经不受控制地扑向林祈。

千钧一发之际，中央熔炉方向传来震耳欲聋的钟声。

张厌感觉体内的黑影突然凝固，转头看见个身着白色长袍的老者，手中握着的不是银针，而是把燃烧着的青铜钥匙。

"徐长老！"林祈挣扎着爬起，她的右眼已经被黑色丝线覆盖，"张厌他......"

"我知道。"老者将燃烧的钥匙插入地面，青铜纹路瞬间蔓延至整个隧道，"三年前，我也和他一样被黑影侵蚀。但你看——"

他掀开长袍，露出心脏位置的皮影胎记。那胎记没有蔓延，反而被针灸铜人的纹样锁在方寸之间。

"守艺人的能力不是诅咒。"老者挥手，青铜纹路化作无数金针，钉住了正在逼近的虫群，"而是枷锁。张厌，你愿意用余生来背负这些被销毁的技艺吗？"

张厌看着自己正在变黑的双手，又看向林祈眼中的代码纹路。

远处，记忆坟场的冷蓝光中，浮现出脑芯集团首席科学家的全息投影——那是他的导师，也是当年指导他切除声带的人。

"选择吧，张家的后人。"导师的投影举起记忆清除枪，"是像你父亲那样被黑影吞噬，还是成为我们的一员......"

话未说完，张厌体内的黑影突然爆发。这次凝结的不是影偶，不是幕布，而是个完整的皮影戏棚。

戏棚里坐满了观众，他们的脸都是被他篡改记忆的特工，而舞台上的影偶正在演绎他的一生。

"我选择第三种。"张厌开口，声音里带着父亲的腔调。

黑影戏棚轰然倒塌，化作无数飞针射向导师的投影。

林祈看见张厌的虹膜恢复清明，而那些飞针上刻着的，是早已失传的冀东皮影戏操纵口诀。

"带他去熔炉。"徐长老将燃烧的钥匙递给林祈，"用我的血激活青铜门，那里有能暂时压制黑影的东西......但记住，每用一次，就会有一项技艺永远消失。"

林祈点头，扶着张厌走向中央熔炉。她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发烫，而他后颈的皮影胎记正在缩小，最终变成最初的武将剪影——那是他父亲留给他的最后礼物。

"别害怕。"张厌轻声说，"我听见了......听见那些消失的技艺在熔炉里唱歌。"

林祈抬头，看见中央熔炉的火焰中，无数皮影戏偶正在翩翩起舞。

那些偶人没有操纵者，却演绎着最精彩的武打场面。她突然明白，这就是匠墟的真相：被销毁的技艺从未真正消失，它们只是藏在阴影里，等待着再次被唤醒的那天。

当青铜钥匙插入熔炉的瞬间，张厌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他体内剥离。

他低头，看见黑色丝线正从皮肤下爬出，在地面聚成个小小的影偶——那是《三英战吕布》里的张飞，正是他方才忘记的偶人。

"谢谢。"他对林祈说，又看向徐长老。

老者摇头，指向熔炉深处："不用谢我，该谢的是他们。"

在火焰的最深处，张厌看见无数守艺人的残影，他们的手穿过时空，与他的手叠在一起。

那些早已消失的技艺，正通过他的影子，在匠墟的地下世界，重新获得生命。

但这只是短暂的平静。当黑影丝线完全脱离身体的刹那，张厌听见脑芯集团的警报声再次响起，而这次，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杀意：

启动终级记忆净化程序，目标：所有守艺人。

林祈的骨传导器传来最后的震动——那是母亲的心跳声，也是匠墟的临终挽歌。

她握紧张厌的手，感觉到他掌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生长，那是新的黑影丝线，却带着温热的温度。

"我们不会消失。"张厌说，他的影子在墙上投出舞狮与皮影共舞的画面，"只要还有人记得，技艺就永远有苏醒的那天。"

（第4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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