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竹韵老街

一、回来了

陈桂荣在倒塌砖瓦下寻来破碎的油布让妻子拼接好，在祖屋上支起了棚户他的邻居陈送发在棚户前方架起了一口大锅，锅底的柴火正熊熊燃烧着，锅里的米粥不停地翻滚，冒出了腾腾的热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半个月前当初鬼子残暴屠杀桂林的时候，他们正在桂林熊家药铺打工，不得不跟着撤退的队伍仓惶地撤离了桂林城。为了避开鬼子，他们绕道从灵川回来。一路上躲躲藏藏，唯恐被鬼子发现，好不容易走到了家，却正碰上鬼子在疯狂洗劫老街。

“孩子在耀火岩岩洞里不停地哭闹，我实在没办法，只能带着孩子去了看似不安全的珍珠洞躲避，也算是幸运，这才侥幸躲过了鬼子在耀火岩的那场血腥屠杀。”陈桂荣的妻子桂荣嫂一边讲述一边在心里庆幸家人能够死里逃生的神情。

“那天，我家小妹发魔怔似的一直哭个不停，我就抱着她去山下走动。爸妈不放心，也带着明顺一块出了耀火岩洞。我们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山枣村的外婆家，村子的人也都跑光了，我们就在屋檐下过了一夜。“陈送发抬头仰望着天空，坐在棚户前静静地听着妻子讲述那些天惊心动魄的过往，妻子送发嫂接着说道：“好险哦，第二天中午耀火岩就起火了，还是老天怜悯，我们一家算是逃过了这一劫！”送发嫂一边说着，一边用衣角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半夜，剃头匠唐正林一家也步履蹒跚地回来了。那曾经装过炒米的布袋子干瘪的紧紧贴在他身上，米色的唐装失去了原本应有的挺括与风采，皱皱巴巴、破破烂烂，没有半点衣服的端庄模样。千层底的黑色布鞋，犹如从泥沼中艰难爬出的残躯，沾满了厚厚的泥土，那泥土仿佛已经与鞋子融为一体，倘若不是还被他们穿在脚上，怕是连收粪草的人都不会多看一眼。他的妻子刘桥妹，曾经秀丽的面容如今也变得憔悴不堪，白皙的肌肤变得粗糙黝黑，脸颊消瘦，颧骨高高凸起。那高挽在头上乌黑亮丽的发髻，如今也，随意地散落在肩头，裁剪得体的旗袍，已然看不出布料原本的花色布满了污渍和褶皱，她正背着小脚的母亲一步步向老街挪过来。

他们的儿子唐良启和唐良明，此刻却也是满脸的疲惫，头发同样乱得如同杂草，脑袋上沾满了灰尘，脸颊上还带着几道不知何时留下的划痕。最小的女儿唐良凤在唐良启背上悠悠醒来，脸蛋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痕，“哥哥，屋顶不见了，门也没有了，鼎锅钯锅也没有了......呜呜......”八岁的唐良凤在唐良启背上悠悠醒来，当她那惺忪的睡眼看到那已然面目全非的剃头铺子时，原本还带着一丝期待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忍不住放声呜呜大哭起来。在她心里，一直期盼着回家就能吃上热乎乎的饭菜，能钻进温暖柔软的被子里甜甜入睡。她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舒适的床铺上睡过一个安稳觉了。“山洞的石头很硬。”在耀火岩的山洞里，她一直不停地吵闹着要回家，小脚的奶奶和妈妈就一直耐心地陪着她，躲藏在耀火岩山下那干涸的水沟里。

那天，当鬼子如恶魔般踏入耀火岩的时候，唐良凤和奶奶凭最早发现了他们。于是他们一家人迅速躲进了干涸的水沟里。躲过了大队的鬼子，等到唐正林带着两个儿子从耀火岩逃出来后，一家人便随着逃难的人群匆匆去了阳朔。

“这两天听说鬼子走了，我们才敢转了回来。”奶奶跌坐在倒塌的剃头铺子前，那双小脚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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