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丶帝僧问答

大概每个人都会做梦。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年龄段做的梦可能不尽相同，梦对的人的影响也不尽相同。有的梦会有吉凶兆示，高明的占梦师才能占验准确。有的梦则没有吉凶兆示。梦境千奇百怪，有人会梦中见鬼，有人会梦中见神，有人会梦中见自身能飞天潜海等等。

汉明帝永平十一年，某晚梦见鬼怪盈殿，十分害怕，忽见一头顶放光的金人走来，将鬼怪驱散，然后西去。翌日上朝，问群臣主何吉凶。群臣皆莫能答。独博土傅毅奏道：“据说西方有圣人名佛，陛下所梦金人，大概是佛吧？”于是明帝下诏，让郎中蔡愔等带人出使西域，寻访佛法。

数月后，蔡愔等于身毒（古天竺）国访得高僧摄摩腾、竺法兰，用白马驮佛像经书还归洛阳，还朝回报。帝御偏殿召见了蔡愔及随来等人。帝问僧话，经翻译两边转述问答。大致內容如下叙。

帝问：联闻西方有大圣人名佛，不知佛是何出身，身平所行何事？于世有何大功绩？敢称圣人？

僧答：佛俗家姓名乔达摩悉达多。原是天竺诸侯释迦国族净饭王太子，生具异相，相士云：不为转轮圣王，当出家修道证悟成佛。净饭王惧其出家，优养深官不令其见世间疾苦，盛设宫殿园林，美妻宫娥供其娱乐。及成年学问渊博，将理政事，出都城四门巡察，见人民贫病生老病死苦诸惨状，听人言人生世代皆在生老病死苦中等待生命终结而无法摆脱，心甚忧戚而难开解。心生大悲，发愿欲见证宇宙人生真相，觅得一法助众生解脱。遂弃国出家修道，苦行多年乃至日仅食一麦一麻无果，几次险些饿死终不证悟。后稍进饮食恢复体力，于菩提树下发誓：若不证道，宁死不起身。静坐七日夜，遂成佛道。成道后讲法传道利生，度人甚多。能令诚心向学者内心平和，安详喜悦，与世少或无嗔怨恼怒烦愁，俭身节乃至绝欲，少杀伐争贪，多慈悲奉献，于世道人心极有益的，生多喜悦满足，死后往生善地乃至出离轮回。故称圣人。

帝问：佛见证宇人生真相了么？

僧答：见。何故？众生认知世界，不离眼耳鼻舌身意六根，外缘色声香味触法六尘，加上思维作用，有诸认知。然众生眼耳鼻舌身意功能有限，所缘舌声音味触法六尘亦有限，思维能力亦有限，故认知有限。佛修行时闭六根作用，不攀缘色声香味触法外境，无思无为不起心动念，感而遂通。证入甚深禅定境，在定境中开发诸特异神通功能。故能见证宇宙人生真相。

帝问：佛有何特异神通？

僧答：一、天眼通，彻见宇宙中过去未来一切事。二、天耳通，彻听宇宙中过去未来一切音声。三、他心通，知过去未来众生心中所想。四、宿命通，知过去未来一切众生宿命。

帝曰：不可能吧？世上哪有如此之事？

僧答：佛经上说，一切有形众生，皆可分解认为是由邻虚尘，即接近虚空的细小物质微粒构成的，微粒之间皆有空隙空性。故一切有形物体，除了有个实体相状外，还有个空隙真我。人因有体而有眼耳鼻舌身意六识，此空隙真我无形，但如虚空般而为真实存在。內隐第七识末那识及第八识阿赖耶识。佛在禅定中能证入自我空性，复与众生空性及宇宙空性打成一片，复能粉碎虚空，见听知过去现今未来一切来历趋向，故有诸神通。

帝曰：你二人有神通么？

僧答：无。贫僧等福慧不足，不具备。但谨依佛法修行，节俭精进诵讲经书，少欲知足，烦恼甚少，身心甚是愉悦。信佛所言不虚。

帝问：不担心为佛所诳，虚度此生么。

僧答：不担心。窃以为诳人者，必有私心恶念，佛无私心，必不诳人。

帝：何以见得佛无私心恶念？

僧：世人所恋慕者，多为权色富贵名利，美豪衣食住行排场，为求得遂心，少正当求取之人，多奸贪狡险恶之徒，乃致不择手段，逆弑父兄长辈。而佛能弃之，自陷险恶悲惨，修行几死不退志，终成大道。慈悲众生，乃至不忍伤害虫蚊蝇蚋，大慈悲心重。故知佛无私心恶念。

帝：虫蚊咬人，不该打杀么？

僧：陛下爱父母祖宗亲族子女么？欲其健康平安么？

帝：爱，欲。

僧：虫蚁亦爱其父母祖宗亲戚子女，一如我人般，亦欲其父幼宗亲健康平安多快乐。我不忍见自身及父母祖宗亲族受人伤害，虫蚁亦不忍见受也。

帝：彼咬我，岂不该死？

僧：我失滴血，不至于死。与我灭彼命，谁受痛苦大？

帝：幸受教，佛法如此，真大慈悲矣！佛真能自解脱人生老病死苦么？

僧：一切六道众生皆以皆以淫欲而各正性命，因有生命故，故有老病死诸苦。佛已看淡生死名利财色，俭用知足无烦恼，又能断淫欲，故死后不再受生，以不再受生故，故再无来世生老病死诸苦。故已解脱。

帝问：人死如灯灭，死后还会有来世么？

僧答：有来世。何以故？以逻辑之理推之，世为存在，往，来，今，皆存在，与世相加，故有往世，今世，来世，存在三世。

帝问：既有往世，后世，为何人看不见？

僧答：人多为肉眼凡胎，故只能看见今天今世，看不见往日明天将来，故亦看不见往世来世。何以故？昨天往世与今天今世及明日将来来世，不可同时存在故。

帝问：佛能看见么？

僧答：佛已得天眼慧眼法眼佛眼神通，能见诸事物过去来始末，能看见。

帝问：佛为众觅得解脱之法了么？佛已解脱与其所遇或未遇诸人否？

僧答：已觅得。已传法度脱与其有法缘深者诸多人。其法缘浅者已蒙传授结缘，在未来某世能用功精进自我度脱。

帝问：其法宗旨要诀如何？

僧答：要诀为：苦、集、灭、道四圣谛。苦者，谓人生无常，如贫者多苦自不待言，虽优裕之人，生命也不能长久年轻健康享乐，终归老病衰死不能享乐故苦，称人生终皆归于苦。集为苦的根源，为贪嗔痴无明故。灭为依佛所授方法修行可除苦，道为证语境界，成道就解脱了，不再受苦。

帝问：佛授了些什么方法？

僧答：佛授方法及后人依佛旨发挥甚多，见诸经律论三藏。概括为显密圆通禅净律诸法门。

帝：二位修行何门？

僧：乃是显教中的诵经门。

帝：平日所诵经典为何？

僧：摄摩腾主诵讲金光明经，竺法兰主诵十地断结、佛本生、法海藏、四十二章经等。

帝：诸经可带来么？

僧：已马驮来。皆梵文，稍假时日可译出，帝有兴致，可以读阅。

帝：我国古传诸子百家甚多，各有优劣短长，自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济以法家以来。虽治家国人民甚是有效，但奸狡贪恶危国害家害世之人也是不少。但愿朕此次引入外国圣人之法，能对匡济世风家国后世有所裨益。着有司安顿二位高僧，择地择日仿天竺规模式样建房，拨人服侍，备二僧译经传法。

众人拜辞退出。

遂于洛阳城西择地建白马寺，安顿二僧，译经传法。

汉明帝永平十八年秋，明帝疾笃，召竺法兰入宫问话。

帝：闻大师在民间传法，教民礼佛忏悔，戒杀持斋放生称佛名号，修积阴功阳德，修桥补路多做善事。能利健身祛病，所求多得如意，亦能助人消灾减难，甚有灵验，却是何故？果佛有灵，能佑人么？

兰此时到中土已久，勤奋习学，已谙熟汉地语言文化，能用汉语回答：贫僧窃以人生吉凶，与天时地利人和命数努力不无关系。天时者，四时春夏秋冬循环往返对人事物影响者；贵国易经，以乾卦为天，乾为贵官公门官方类象，故国家政策形势亦作天时论之。地利者，东西南北中四方得天时之优劣差异，及坟宅山形水态美恶形势影响也。命数者，黄帝內经云：春天及早上木气入肝经，夏天及中午火气入心经，秋天及下午金气入肺经，冬天及晚夜水气入肾经，四季月及辰未戍丑时土气入脾经；人之出生年月日时不同，得天地五行气禀赋厚薄特性亦各不相同，体现出富贵贫贱性质不同。人和者，出生家世、夫妻子女命数、交游圈子、有无师长友朋友族戚帮助提扶之类。努力者，即学习知识、修养性格、志向兴趣信仰之类也。四者综合作用而成人生吉凶焉。天时由天而人力难改，国家政令出于朝廷，由君王颁布，官吏施行，亦非常人而能改变。地利坟宅，有能力的人，可以在力所能及范围内改善。命数天赋优劣，由人出生年月日时决定难以改变。人和家世，有条件机会的人可以改变一些，如某贫女美貌，被帝王选为嫔妃，则家人可因此发达，封候拜将。至于努力，则人人都可以因自身条件而作相应付出，所谓努力得好，不有大成，必有小得焉。道者为变化万物之根源者。道分善恶，善者为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仁爱和平，行之久则可助人结善缘，得美名愉身心，增智慧利健康事业者；恶为贪嗔痴慢疑，恨怨恼怒烦，奸邪无耻凶暴，易树敌招怨致凶。所谓佛法。能助人断恶修善，修阴功积阳德，愉身心利健康，可合善道，助招人缘声名，故能利身心事业健康，助人在命数范围内，尽可能加大成功机会，又利消灾减厄。理出如此也。举一例说明，如二人皆好争斗，不肯退让，争斗升级，必致伤残，或打杀一人，或两败俱伤或亡，致犯法招凶，祸累家人。如明佛法忌贪嗔杀伤害众生戒，诚信奉行，则能忍让互省相谅，改过致歉，言行合德，则可免于争斗相杀，而得免灾也。凶灾不起，固家少横祸，亦增多顺也。

帝：佛法戒杀，当外敌入侵时，亦不可杀敌么？

兰：可。杀敌卫国民良善，不在犯戒之列。而争贪他国财货人民土地之利而行侵扰，则会犯贪杀戒。

帝：朕自登基以来，还算勤政爱民，依法治国，惩治豪横，佑民平安。又使王景治河，便利百姓安居乐业。敬事师长，任用贤能，治学讲经，宏开儒学。初一十五，逢节逢气，亦斋戒礼佛献供，不缺礼数，何故难获佛佑，致招沉疴？

兰：陛下恕贫僧无罪，方敢直言。

帝：恕你无罪，直言无妨。

兰：人之生病，一由人体抗病力某时段减弱，天时外邪入侵；二因地利坟宅气场变化所致；三由命数运气影响；四由病毒入侵；五由劳作不当；六由心态情绪异常；七由阴功阳德；八或由宿世寃业牵缠；九由修养不当；十由饮食不当等所致。陛下宿世必有大德，故登帝位，享厚福。但过勤政，事多躬亲，不免忧思过多，而伤肺脾，损人身中气元气。又开疆拓土，杀伐滥刑之下，不免失当，殃及无辜，损仁伤肝和；内多宠幸，易伤肾气；人生福禄有定，享用甘旨过甚，易致早尽。过恨奸佞宵小，教化失当乏效，易致伤心。五脏俱伤，岂有不易致病之理？黄帝内经云：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病安从生。故长寿之道，在恬淡虚无，善养护真气。既不能恬淡虚无，故易真气有损，故富贵帝王之家，易享用甘厚饮食、贪好美色、珍贵器具太过，不合恬淡养生之道；又易用心计较、烦虑忧思、防患猜忌心重，过于常人，刑及同胞宗族，牵连罗网累及无辜，有违孝悌之道；又易误信谄言，杀害忠良，任用小人，祸国殃民等；乃易早折福禄。反有不及有些民间老农，质朴勤劳，少虑少欲，知足常乐，随缘度日，享高寿者多也。

帝：大师所言至理，然身在帝王家，诸多掣肘，身不由己者多。别的不说，即如为朕一人一家，耽误后宫几多女子青春，坏了几多人家子弟生理香火，罪过大焉。然而古来帝王及祖宗规矩如此。又诸世家豪强，祖宗于国有大功，当享富贵也罢了，而后世子孙无能无功，亦得世袭坐享福禄。下层农工，亲力劳作，供养上层，反易饥寒交迫受欺凌。世道习俗如此，朕虽常觉心慈不忍，却也无良法可想，施行见大效。但愿后世能出圣君明王，革除此等弊端，善莫大焉！佛说人生是苦，虽有道理。但朕壮盛之时，享用舒服，亦常不以为然。不想本年染疾甚重，诸多不便，深有同感。大师可有法教朕或能度此厄么？

兰：陛下贵为天子，命系天数，又世上之人，无论凡愚贵贱，莫不终归老病衰死，命数使然，加上阴功阳德，上天自有安排乘除加减。纵有名医，亦只治得不死之病于一时而已。陛下只管宽心静养，愿意的话，称佛名号求救度，求生佛土善地。无执着于寿者相，随缘任运。

帝：幸受教！朕心甚安无畏矣！大师且退，朕思眠矣！

兰拜辞退出。

当年八月壬子日，汉明帝逝世，寿享四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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