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看破红尘自逍遥，输却余生不了心

第三十五章 看破红尘自逍遥，输却余生不了心

从路尘来后，柳叶便已知，孩子不是柳扶风的：“就像素雪姐姐，她对你一番深情，你怎忍辜负！”

柳叶看着不予反驳的柳扶风：“你劝不了自己，却因何还要劝我。”

对于素雪，柳扶风是给过她机会的，但是舒狂，柳叶却不想给他机会。

看着柳叶哀怨的眼神，柳扶风忽的一笑，走到柳叶身后：“从小你就让我替你绾发，这一次，便让哥给你削发……可好？”

青丝飘落：“城郊东边，有一处尼庵，明日，哥送你。”

柳扶风压抑不住，泪水夺眶而出，但他不会让柳叶瞧见。

就这一夜，他似乎想通了很多。星月流转，伴着寒冬深夜彻骨的清冷。

安顿好妹妹，柳扶风独坐在院落之中，身心若入空冥。

这一仗胜了，军队正全城搜捕青墨。攻下皇城后，他也才知道，皇帝早已驾崩，只因战乱，青墨选择秘不发丧。

国恨家仇，一时消歇。

语薇安睡后，路尘从屋内出来。

柳扶风仰望星空的眸子闭了闭，收回心神：“除了药膳与汤粥，我没有准备其他食物。你若饿了，自行去做吧。”

他们都是战场中来，一日未曾进食。

“多谢。”路尘道。

柳扶风看他一眼，笑了笑。

“我会将恢复身子，滋补气血的药材，与粥米等物按时送来，且按量分开。要用砂锅，水量没过八分，大火水沸后，小火熬煮水量至三分，一日三服，每次热一热便好。因太过虚弱，这几日反而不宜用补，清淡就好。过几日我来给她把脉，应当就可以吃一些……现在天寒，一定要注意保暖。”

“你留下来吧。”路尘打断道：“你懂医术，你亲自守护，总比交代给我好很多。”

柳扶风没想到他会选择自己守城：“这些并不复杂，只要你记着，就能做到。而且，你是孩子的父亲，她需要你。”

“本来，我是不想见她的。若蛊毒无解，她终究还是要承受别离之痛。”

柳扶风问红眠要过蛊物制作之法，但现在却没有说。

路尘又道：“等战事彻底结束，我打算去一次雪谷，好歹能确定生死。”

柳扶风不再推辞，而他也确实累了。

悯州崖下，柳州之变，妹妹情灭。皇城攻陷，他已复仇。

送别柳叶，柳扶风回到小院，因为已经暴露，语薇又不便移动，路尘将小院周围派了一些暗兵。

本来起兵就是借路尘的身份，此次，路尘作何决定，柳扶风选择不再干预。

反倒是语薇，自生孩子之后，一直情绪低落。这个孩子，除却哺乳，都是柳扶风在照顾。

三日，语薇身体微有起色，但只因她心情灰冷，依旧卧床。

柳扶风将药粥端入屋里，孩子在她身侧啼哭，语薇只闭目不理。

柳扶风将粥放在床边矮凳上，唤了她一声：“语薇。”

语薇不予理会，柳扶风又叫了一声：“起来吃点东西。”

语薇才睁开眼，眼中除了茫然，便是那灰冷。

柳扶风将枕头放在后面，令她靠坐，起身之时，语薇眸子不经意的偷偷望了望孩子。

“孩子饿了。”柳扶风道：“粥有些烫，可放一放，你先喂孩子。”

尿布柳扶风才刚刚换好，这啼哭，当是饿了。

他说罢转身，语薇忽的瞥见柳扶风额前已生了白发。

孩子每一个时辰便需哺喂，除了吃喝拉撒，倒也乖巧。她抱起孩子，柳扶风背对着她：“这孩子很是乖巧，他这么大，除了吃喝之外，便是睡觉，你只需多抱抱他。”

语薇对孩子颇为排斥，柳扶风知道，她自幼不仅无父母疼爱，还备受苛待。一见这个弱小的生命，语薇便会不自觉的想到自己的身世，对小小他，甚至怀有畏惧。

是柳扶风的白发，令语薇想到他多日劳累，自己不该再有排斥。

孩子吃饱就睡了，柳扶风回过头，将粥递到她手里。

语薇接过，暖意传在指尖：“你来当孩子的义父好不好？”

柳扶风顿了顿，没有立刻答她：“你先吃着，小心烫。”

语薇、路尘，与他，三人之中，只有柳扶风感受过家的温暖。他适合带这个孩子，但若他答应了语薇，语薇便会舍下她的骨肉。为了唤醒她应该有的母爱，柳扶风不会答应。

另一方面，假使柳扶风对语薇没有感情，那这个义父，他当也就当了。但语薇路尘，他们当是幸福的一家。往后，都不该有他这个外人来搅局。

“我不能答应。”柳扶风道：“孩子最需要的是你。”

柳扶风拒绝时，语薇眼角带泪。但这次，这次与往后他都不能再因对她的爱而有所迁就。除了她临危之时，他也再没有叫过她慕儿。

“你不要悲伤，路尘很快回来。这三月内，好好养着，三月过后，便是春暖花开。”

语薇垂眸，眼泪滴落，委屈的像个孩子。

“好了，等他大一些，我收他为徒，可好？”

见她总不好好吃，柳扶风取过碗来，打算喂她。

接过碗时，语薇忽抬眼看他：“你要去哪？”

语薇敏锐察觉到，柳扶风决定要离开。

柳扶风调着粥，第一次未曾看她：“路尘回来之前，我不走。”

拿下皇城，必灭唐柔。路尘虽未与柳扶风说过，但柳扶风是支持的。这算是他们的的共识，唐柔自然也知，但她无悔。

路尘本也有另一个目的，是要逼红眠给他解蛊。

其实语薇所在，唐柔一早即知，此刻，便是与红眠一起，闯入了小院。

追捕唐柔，是路尘第二次违背蛊令，小院内，蛊毒第二次发作。

不过语薇在屋内，却看不到。

再有一次，他就会彻底成为傀儡，所以，这一次，他只能、必须拿下红眠。

路尘所带的军队，已将小院团团包围，人数足以拿下一座城池，任她二人再强，也难逃出。知红眠擅长蛊蛇，各自都带了火把，与驱虫药包。只要有蛊虫靠近，立刻以火引灭。

一切都是路尘早已计划好的，听从何将部署，从追唐柔起，就在一步步分化，削弱她身边的势力。只是他未想到，唐柔会逃至此处。

追至小院，唐柔的近身护卫以及生死门徒，早已死伤，或被控制。

唐柔负伤：“你带这么多人，倒是很看得起我二人。”

路尘不理会，长剑直指红眠：“交出解蛊之法，我可以饶你不死。”

红眠一笑：“我虽名毒后，但也只是生死门徒，你要解蛊，只要让门主下令，我必不违。”

“她已自身难保，你何必再听她的！若你解蛊，我放你走，决不食言。”

红眠再笑：“只可惜，你是对这傀儡蛊一无所知吗？你每违背一次，它便在你血液繁殖，虽如今才第二次，但已融入你半条性命。你要解它，如同抽骨剃肉，剥皮换血，便是要成为废人，连常人都不如。所以，倒不如是你这辈子都跟着我，还不至于往后余生都要靠人照顾。”

红眠之语，在屋内的语薇是听到了。她一早即知路尘付出了代价，如今才算是真的知道。

红眠说时，柳扶风已经在注意语薇，察觉她心生悲意。

唐柔破门而入，走向语薇，目光落在了那孩子身上。

柳扶风拦在前面，路尘立刻追入，院子里还有诸人对付红眠的嘈杂声。

路尘长剑从背后指着唐柔：“若你敢动她们母子，我定将你挫骨扬灰。”

但唐柔看向那孩子，却没有要抢过来给自己保命的意思。可就是那么一瞬间，由于路尘的担心，长剑刺向了唐柔背心。

“罢了。”唐柔轻叹。

屋内三人都清楚，最后至唐柔于死地的，是她自己向后退了一步，令长剑刺穿了心肺。

路尘都想不到，他本以为会很难对付，没想到，她竟死的这般容易。

倒地之时，唐柔犹自在笑。同时，屋外士兵回报，红眠突然身亡，身体被诸多蛊虫蚕食。

路尘犹自想不明白，他下令的，是要活口，士兵也未伤其要害，但她们竟同时死去。

“是蛊契。”柳扶风道：“我们都知道，红眠是施蛊者，但没想到，她竟也仅仅是被种蛊的容器，真正的蛊主……已经死了。”

柳扶风看向唐柔，路尘令人将尸体抬出。

路尘要走时，语薇忽然叫住他：“那你的蛊呢？红眠死了，你的蛊怎么办？”

“我会去雪谷，寻求神医。”

路尘回头向柳扶风：“还望你能照顾她。”

路尘说罢出门，柳扶风无声转向语薇：“方才……她有机会抓住孩子，但她没有。她对你，并非完全无爱。还有，以后要记得，每年的三月初六，都要开心一些。”

现下是十二月份，语薇不太清楚，他为何要让自己在三月初六这一天一定要开心。

这几天下来，语薇已可以简单下地活动。柳扶风走出屋外，语薇竟无语可赠。

这孩子在喧嚣刀兵中都未曾啼哭，柳扶风走后，竟大哭不止。

青墨尚在逃亡，路尘离开了柳州，一刻都不耽搁，前去雪谷。

柳扶风给语薇换了好一些的环境，追捕青墨的事，由他负责。

终是在皇宫密道里，发现了他。

素雪与他同在。

素雪的唐柔密令，知道密道全貌，青墨是由她带到密道之中保命。

因为素雪为青墨求情，柳扶风答应了放他们一马。

柳扶风虽已下令，但是，他二人逃出皇宫，却被何将私下捕杀。

柳扶风葬了素雪，他也没有去怪罪何将。只是他偶然听闻士兵的言论，竟是要拥柳扶风为主，立他为皇，并已派了人追杀路尘。

听闻消息，柳扶风顾不上仔细询问，而是立刻来到了语薇处。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可以放下他们母子，等路尘回来，他们一家三口就可以团聚。

但觉察她有难，又唤醒了如同悯州崖下初决绝之时的恐慌。

好在他及时赶来，那一条弱小的生命才能保下。

这怕是，柳扶风这辈子，最“震怒”的一次。

“何将口口声声要奉我为王，我看你是想自己坐这个王位吧。戮杀她们母子，追缴路尘，然后逼死我！她只是一介女子，刚刚生产，她怀里的是个未曾见过世面的婴儿，你们下得去手吗？赤子何辜！”

“我们是不服路尘，但没有要夺主之心。路尘一无兵力，二无谋略，全仗着我的部队和柳州旧部，他不配为王！”

“怎会没有。”柳扶风道：“何将，你不过是看着柳州旧部势力庞大，我又是柳侯之子，你说服不了他们，只能立我罢了。路尘他身份是新皇，你都敢怂恿兵变，何况是我从无参与战事！”

“末将……末将并无此意。”

柳扶风不再理他：“你们听着，她们母子以及路尘，任何一个被害而亡，我必身殉柳州。”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因为自己，而令语薇陷入危险。

何将愤怒离开，但他这一去，却是被青砚截杀，报了师弟青墨之仇。

众人散去，独留了柳扶风与语薇二人。

月色皓朗皎洁，映着颇显暗蓝之色的星空。

柳扶风要走，语薇喊住了他。

“对不起。”柳扶风低眸。

认识他以来，好像一直都在承他照顾。哪怕她怀着别人的孩子，他也从未因此生怨。对这个孩子，他比她这个当母亲的还要上心。刚刚的事，分明不是他的过错，他却因此怀疚，她如何当的起他这一声道歉。

“我知你不愿，但我有事要做，必须让信得过的人来照顾你。”他坚定的对语薇道：“我会通知掌门，尽重华一派之力，你才当无性命之忧。”

雪霁后，她披着皓月轻纱，瘦弱的身子显得格外单薄。

顷刻无言，相顾而立。他的眸子，在她眼底，永远是那样宽和，可以容纳她所有的好与不好。

“柳扶风……”

“嗯。”

“我知道我欠你太多，这辈子是还不清了。”

柳扶风微笑看着她，她很少在他面前说真话，以往的每次都在逃避。

“我做过好多后悔的事，最后悔的，便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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