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墨冷青锋初斩血，刻骨深仇晦人心

第三十二章 墨冷青锋初斩血，刻骨深仇晦人心

萧芊死时才明白，她是被唐柔当做了弃子，她所行所为，皆是唐柔指示。柳扶风的“耳闻”二字，自然是从唐柔处来。

而柳扶风猜到的，远比萧芊知道的多。

他是见过红眠，也是红眠告诉他萧芊的所作所为。他猜得到，萧芊只是唐柔的替罪罢了。

如今杀了萧芊，他还猜测，红眠还会受唐柔指令，下一步该拉拢他反叛。

红眠与路尘在疫病时，也被困城中。但乱葬岗隐藏之处，就只有红眠一人。所以她知道柳扶风下落，一点也不足为奇。

至于柳叶，自离家出走后，她就在找哥哥。其实在柳扶风医馆放出消息时，她已经到了，只是正如柳扶风担心的，她看到了舒狂，才没有与柳扶风相见。

后来柳家出事，她藏不住行迹，被舒狂抓获。

舒狂怎会让她去送死，一直绑着她。即便她说出许多误解和绝情的话，都绝不放她，哪怕她恨他入骨。

但终究是多日后冷静下来的叶儿，使了些伎俩，骗过了舒狂。

她知道萧芊带走素雪的事，担心素雪也参与其中，但始终在柳扶风面前没有开口。

萧芊一死，柳扶风的眸子从带着杀意的冷淡，变成了一抹灰冷。

看着叶儿递过来的赠君，柳扶风陷入了沉默。他看剑的眸子明明很平淡，但因看的太久，反令叶儿察觉他其实内心之中，波涛汹涌。

“我不知道哥哥不想见到它，我这就把它……”

叶儿慌乱一问，柳扶风才伸手，握着剑身，手上似有千斤之力。他的话，分明是在自言自语，又自相矛盾：“无妨，那些，哥都不需要了。”

什么叫做人生如寄，什么叫做生如漂萍，什么叫做悲而无泪。

野店酒桌旁，柳扶风一碗接着一碗的喝着酒，好似无心外事。

他与妹妹初来此地藏身，桌上有酒，却没有店家。酒肆陈设并无灰尘，好似店家刚走不久一般。

他早就想大醉一回了。

按店里有的东西，做了一些吃食，后打发妹妹上了二楼休息，自己就坐在这里饮酒。

不过多久，他对面坐过来一个带着面具的女子，这女子一身黑衣，身形曼妙，却看不出年纪。

她坐下来有些时间了，只是看着柳扶风。

这店家是她绑走的，酒也是她为柳扶风准备，酒坛的数量，足够他长醉。

“我不会加入生死门。”柳扶风开口，直入主题。

“我就很好奇，父母惨死，家族巨变，你就没有想过要去复仇？”

见她的话激不起柳扶风情绪，又道：“救不了想救的人，保护不了想要保护的人，杀不了想杀的人，这种感觉，很窝囊吧？”

父亲的荒坟，是他亲手埋葬。逾近百日，柳扶风如孤魂一般，守在父亲坟旁左右，誓要有朝一日，光明正大的带他的棺椁归乡。

忽的拔剑，削断了搁在二人之间的酒桌，桌上清酒掉落，碎在坛中，波纹细细。

而这面具女人侧身一躲，袖中甩出一练长鞭，长鞭缠住柳扶风长剑，一时未能挣脱，也就是柳扶风，他握剑的手撒开，迅速以掌力击中剑柄，那长剑受内力鼓动，携着长鞭，剑锋直冲面具女子心口而来。

就算隔着面具，也能感受到她的惊讶，长鞭急忙一带，带偏剑式，刚一立定，便见柳扶风已接住剑柄再向她攻来。

这面具女人，自不是别人，她就是语薇的生母，唐柔。

柳扶风心中闷气正愁无处发泄，此刻更是毫不留情。

而唐柔的目的是拉拢柳扶风，以助她大事。毕竟他是侯爵之子，懂得谋伐之策，是以不会真的动手。

柳扶风大醉，也谈不下去，唐柔只得再寻机会。临走之时，她向尚醒着的柳扶风说了一句：“我给你带来了一个人。”

唐柔说的这个人已入酒肆，是她故意引来，未免被这个人发觉，唐柔说此一句，便立刻离开。

那人走入酒肆的小院，便见柳扶风躺在地上。

柳扶风看着来人，叫了一声：“语薇。”随后，竟就着天地酣然大睡了一场。

语薇无力拖动柳扶风，只将斗篷脱下，给他盖上。

他刚才称她语薇。他似从不这样叫她，好似……是自从知道她的代号之日起。

待柳扶风醒来，发现语薇伏在他旁边，握着他的手，眉头紧蹙。她不仅又消瘦许多，而且气色不佳，叫了一声她都未醒。

医者本能，柳扶风替她把了脉相，才恍然，她竟然怀有身孕。

将她抱起，想找一个舒适的地方，却发现此处根本没有卧榻，便一直抱她到妹妹的屋里。

“我要出去一趟，你照顾一下她。”柳扶风对柳叶道。

“你要去哪？”

“不用担心，我会易容。”

语薇醒转时，鼻端飘来的，是一阵药香，口中也似有药味。

她还记得，她昏迷前，是躺在柳扶风身边。

睁开眼，便看到桌前那人刚刚放下，一个散着袅袅余香的药碗。

“柳……扶风……”

“这些日子，你是怎么照顾自己的？”

柳扶风开口便是苛责，但其实饱含温暖：“你怀有身孕你不知道吗？”

这一句令语薇有些不知所措：“你说什么？”

“我从未见过如此粗心的母亲。”

柳扶风走过来，再次给她把脉：“胎儿保住了，但你究竟多少日没有进食，你不要命，也不要他了吗？”

语薇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怀有身孕，她下意识摸着腹间，怔怔望着柳扶风，竟莫名落下泪来。

柳扶风不忍看她，便起身，语气似颇为无奈：“孕期莫引悲心，对胎儿不好。”说罢，拿了药碗出去。

他都不问，她为何在此。

语薇感觉得到，以前的柳扶风，好似再也回不来了。

而她找到他后，得到的第一个消息，竟然是自己有了身孕。

医馆一别，她便去了皇城，青砚说的刺客就是她。青砚助负伤的她出宫，也一直由青砚照顾着养伤。但后来柳州封城，青砚被困城内，就再未见过。

她嘱咐过青砚，闯宫之事不要告诉柳扶风，本意是不想让本来负重的他更增担心。

柳州城开，她听说柳扶风已死。便要闯到青墨府上问个究竟。好在离开柳州，青砚就想到了她听闻消息后的反应，在青墨府外截住了她。可也是如此，她与柳扶风、柳叶儿擦肩错过。

路尘同样在柳州开城之后才有机会去寻她，但无奈红眠看的太紧，反倒被唐柔捷足先登。

柳扶风对语薇的心思，唐柔一早就知道了。现在她对柳扶风有用人之心，故意放出旧日联络讯号，将语薇引诱至此。

柳扶风是有些气愤，倒不是因为他曾经喜欢的人怀了别人的孩子。而是若他们晚一日相逢，她就有流产的风险。

七陌说过，她的身子因自幼受苛待，过于消瘦，长期血虚，不利生产。若孩子保不住，她也有失血过多，危及生命的可能。

他变得太过沉稳，也开始不爱说话，再无见到她时的那份欢喜。只是偶尔眼神中缭着那丝素杀之气。

虽再听不到他那些令她不知所措的话，但在饮食住行上还是在顾着她的身孕。

三人坐在桌前，竟各自沉默不语。

柳扶风有着很重的心事，不吃几口，就走向了门边。

柳叶儿喊了他一声，他都没有察觉。

他背着她们，面向门外。门外阳光地影子默默移位，而他在凝思。

“哥。”柳叶儿放下碗筷，走到她跟前。她目光中难掩担心。

柳扶风虽柔柔一笑，但目光中的温软却参了荒凉：“我竟忘了，语薇也在。”

他走回座位，令站起身来的语薇坐下，给她夹了一些吃食：“多吃一些，只要我在一日，便可令你和孩子平安。”

“柳扶风。”语薇实在忍受不了，他这种看似亲近的关怀，满含客气。且竟一点都不习惯语薇二字从他口中叫出。

叫了他的名字，却不知该说什么：“你若想复仇，我会全力帮你。我本是刺客，再闯一次皇宫，我替你杀了那皇帝。”

眼眸一低，她的话并不足以感动此刻的柳扶风，令柳扶风磐石般心境有一丝松动的，是她整段话中的一个“再”字。这个细节，怕是语薇自己都未察觉。

不着痕迹的放下筷子，柳扶风一笑，再看着她，她此刻眼中的真挚，好似来的太迟：“你不要他了吗？”

气氛一滞，语薇蓦地明白，他说的是自己腹中的孩子。又听柳扶风说出这段意味深长的话：

“无论大人做什么抉择，孩子是无辜的。无论将来会发生什么，你都该好好养胎。”

随后，柳扶风象征性的吃了些饭菜，因他若不吃，妹妹柳叶也吃不下去。

这顿饭结束，柳扶风提出自己的想法，想让她们二人隐居。柳叶儿是不同意的，但……柳扶风为了让柳叶答应，竟说语薇怀的是他的孩子。

语薇虽不记得半年失忆之事，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过肌肤之亲。但从月令来看，并不是他柳扶风的。

柳叶知道，哥哥是要独自扛起复仇大计，但哥哥让她隐居的借口，她又无从拒绝。

夜里，借着月光，语薇来到他门外。先是敲了敲，听柳扶风嗯了一声应她，便推开了他的门。

他的屋子，连床都没有。竟往后的日日夜夜中，都是席地而寐，或是靠着墙角而已。

背影凝立，他又在沉思。令语薇怀疑，方才那声是否是她的幻听。

柳扶风沉思片刻，他沉思时，好似时光都在为他停留。

回身，柳扶风淡然一笑：“睡不着吗？”

迎着月光，又道：“我不想叶儿涉险，希望你谅解。若你不愿，可跟她明说。”

“你会答应唐柔吗？”他所指的那件事，语薇倒是不甚在意。

她忽然这样问，柳扶风并不奇怪，如今已身无长物，更无其他客套之语：“你希望，我和路尘一样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柳扶风的话锋，从未含刀带刺过。他稍微表现出一点来，都会令语薇有些许不知所措。

“没事……”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柳扶风笑一笑：“这一切，又并非你能控制，又何谈道歉。”

他变了，语薇可以理解。好似从相识他之日起，就觉得欠他许多。想宽慰，无从开口，想劝解，他好似又并无挂怀。

带着微笑，他在看着她。

她看得出，柳扶风眼底隐藏着的那种切骨之痛，又好似有着用寒冰做成的霜刃。但只要他故意变一变情绪，就可以化成无形。他眼底明明有她的影子，但还是透露着那种，淡漠到对一切都可以毫不关心。

“其实我……”话到唇边，却开不了口。

“我是已死之人，叶儿却还未免罪。你若想帮我，与她一同离开，别让她参与进来。”

“你会利用路尘吗？”

语薇猜到了他的计划，柳扶风的眸子更显柔和，只是更掺杂着令人摸不透的神思：“你胎相虽稳，但毕竟因自幼苛刻习武，身子似强实弱，要想护好孩子，你也要保重身体，莫要无谓忧思。”

“柳扶风，其实我……”

“我答应你，不会害他性命，但他是唐柔的人，我仅仅能保证如此。”

其实，他是误解了她的意思，但路尘是她孩子的父亲，他能保证如此，已经难能可贵。

柳扶风收回看着她的目光：“你去叶儿屋里吧，她当知道，我的屋子你住不惯。”

语薇懂他的意思，毕竟，他们还是假的夫妻。

语薇转身，柳扶风一时有些心乱，忽然叫住她：“你……三月之前，你有没有去过皇宫？”

语薇的手无意间放在了微微隆起，却还不甚明显的腹部：“没有。”

次日便送走了语薇与柳叶，所处居所，是柳扶风旧日所购，足够偏僻，与隐秘。

虽红眠知晓，但他也不怕她知。

红眠这一身红衣相当耀眼，而柳扶风这一身白，自从他父母亡后，就再也没有下过身。

他这一身白衣，非同往日那种精致，倒不是因为没落买不起精贵的料子，而是他有意作为孝衣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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