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噩耗

本以为日子很快会恢复正常的，但是事实证明舒槿还是太过乐观了。

赶工重新抄写那套课本花了她整整三天三夜的时间。兰沁被那黑痦子推了一把肩膀还受了伤，头天还瞒着舒槿母女去浆洗衣物呢，夜里疼得实在受不了了被舒槿发现，强迫这休息了两天。

这两天里头浆洗衣物的活计都是贾氏去做的。同时为怕耽误绣活儿的工期，刚刚抄完书的舒槿刚刚丢下书又拿起了绣棚。

重新买纸笔、修补被那黑痦子打坏的桌子、给兰沁买膏药都花了些钱，如果这批绣品交不出去那她们连买米下锅的钱都有些紧巴了。

“早知道当初那文大人给的钱就先拿着用，日后再还他便是。”贾氏活动着洗了一天衣服酸疼的手臂，看着再油灯微光下绣花的女儿无比心疼，“又让你吃苦了……”

舒槿倒是不以为然：“没事的，挨过去就好了。过两天兰沁好了，我们还和往常一样。那文大人存了要娶您的心思，我们可不能拿他的钱财，一旦开了这个口子……”

贾氏点了点头：“是娘糊涂了……”

舒槿绣完最后几针，透过灯光看着绣品，心里思忖着。自己寄到瑜江的信前两日应该就到了，说不定明天就会有回音了。她交了课本，还有一点余钱，全部留给娘，再等兰沁好透了，她们再攒点盘缠回一趟瑜江，再把爹接出来……

就这样，怀着期望舒槿进入了黑甜的梦乡。

第二天，村口果然放着一封给舒槿的信，来信人正是父亲的亲故，这人与父亲经常谈诗论画，舒槿认识他在字迹。

笑意爬上了她的唇角，舒槿手指翻飞着快速拆开了信封。

“……这。”笑容如同凋谢的花朵一样消失在了舒槿的脸上，信纸也仿佛是失去生命的蝴蝶一样飘落在了地上。

“槿儿，这是怎么了呀？”贾氏走上前来，正要弯腰去捡信纸，被舒槿一把拉住。

她本就白皙的小脸失去了血色，显得更加苍白，而眼眶却是红红的：“程朗在府里搜出了父亲所写调侃皇上的大不敬诗词……父亲……父亲还没有被审问，就……畏罪自杀了……”

“什么？！”贾氏一下子接受不了这个噩耗，坚持捡起地上的信纸，从头到尾细细读了一遍，最后跌坐在地放声地大哭了起来。

一旁的舒槿也痛苦地闭上了双眼，沉默地任泪水流下……

“诶诶，大早上的在村口哭个啥啊？晦气！”村里一个大婶端着洗衣盆走过，颇为不满地嘟囔道：“你这小娘子惹来那几个泼皮流氓天天在村外头乱转，我们进进出出都提心吊胆的……”

“是啊是啊，我说这文大人也不能天天来吧！”旁边二虎娘也附和道，“这群无赖反正也记吃不记打，总有一天再闯进来。我可吓死了，上次我家二虎为了她挨了那泼皮一巴掌到现在还疼呢，这晦气的母女俩还在村口哭啥，我还想哭呢……”

面对着村妇们的指指点点，舒槿咬着牙努力把她们的声音赶出脑海，擦干眼泪。

“娘，我们回去。”舒槿拉起贾氏，挤开那些妇人，搀扶着往属于她们的黄土屋走去。

“哟，还横呢！”

“是啊是啊，她还瞪我呢。”

“神气什么呀，不就是长得漂亮点，会写几个字吗？”

“说不定还真是窑子里出来的呢。”

舒槿死死护着贾氏，低着头加快脚步往家里赶。她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唇，掩饰心中的悲伤与愤恨，努力提醒自己这些不过是村妇的流言蜚语罢了，她们都是胡说八道，她是堂堂正正探花郎的女儿，是瑜江第一才子培养出的千金小姐……

可是……这位疼她爱她，教她读书认字，握着她的手和她一起画画，对她有求必应，说她是全大济最好的女儿的爹爹，没有了……

回到黄土屋里，舒槿立马坐回了窗边，开始绣一幅新的作品。

她要抓紧绣，要努力抄，要不眠不休地做！要拼命地攒钱！她可以的，她可以带着母亲和兰沁离开这个村子。

绣花针扎歪了刺伤了指尖，舒槿也似乎无知无觉地继续绣着，直到贾氏看到白色的绢布上沾染了血迹……

“槿儿！”贾氏打断了她的动作。

这是来到贫民村之后贾氏第一次仔细看舒槿，十四岁的少女原本是带着些幼态的婴儿肥的，而如今瘦了不少，显得眼睛更大，更楚楚可怜了。刚刚哭泣过的女孩红红的眼眶也掩盖不了几夜不眠的疲态，如花瓣般娇嫩的下唇上留着一道深深的齿痕，几乎要渗出血来了。

而那一双本该被好好保护起来的手，因为辛勤地抄书，指节处已然被笔杆磨得粗糙……

这是她和舒恒昌的掌上明珠啊！自幼锦衣玉食，几乎是没有吃过半点苦头，而如今却到了要为居所、饭食发愁的地步了……

舒恒昌已经去世了，舒槿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骨血。贾氏的脑海中浮现起当日文墨然所说的话，“逝者已矣”……

如果说是舒恒昌失言，害得他们不得不背井离乡的话。那是她自己弄丢了大部分的盘缠，害得女儿流落到住在这个村子里被流氓侵扰，被村妇指点的地步……

贾氏将瘦弱的舒槿拥在怀中，轻轻为她吹拂手上沁着血的伤口：“槿儿，今天就先休息吧……”

舒槿疲倦地点了点头，努力向母亲挤出了一丝笑容想要宽慰她，便和衣睡去了。

“槿儿……为娘不会再让你受这般委屈了……”贾氏轻轻拍抚着舒槿的背，想小时候无数次做过的那样，直到舒槿睡着。

容不得她再为舒恒昌有太多伤心，这样的罪名也难以让她们以什么仪式进行祭奠。贾氏稍微收拾了一下便带着沁兰一起走出了贫民村。

当文墨然得知贾氏求见的那一刻，他便知道杨睿祺的计策应该是成功了……

自己那清净了十几年的后院即将迎来一名女主人，未来的皇上杨弘璟也将拥有一位由他那好皇叔作为棋子精心培养的后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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