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青丝绳，琉璃瓦

车轮的声音消失了。

玉瑶扶起车帘，还没说话，成玄英就打断她道：“有人拦路，对吧？”

玉瑶点了点头，忍不住抿着嘴笑了起来。

成玄英扶帘下车，瞧见前面两棵树上分别立着两个人，两人相隔甚远，不像是一伙。心说如今世道真是奇怪，好好的地上不站非要到树上。

左面那男子开口道：“公主——”

“行了知道你是来劫色的了。”成玄英打断他，又问右面的斗笠人：“你呢？”

“殷唐——”

“行了知道你是来弑君的了。你们两个一起上还是轮流来？快点别磨蹭！”成玄英呵斥道，着急想试一试杀生剑顶不顶事。

沉默。

两个人都没动。成玄英还猜他们会恼羞成怒扑上来，但斗笠人却又开口了，不过不是冲着他，而是冲着左面的男子冷哼。

“早听说元极宗周宗主之子周述之是个登徒浪子，今日一见，果真属实！”

周述之干笑了一声：“我又不干伤天害理的事，大家都是你情我愿，哪有什么可指摘的？”

斗笠人怒声道：“那今天你是来干什么的？劫色？真是败坏权州周氏门风！我要是周宗主早就把你清理门户了！”

周述之摸了摸脸：“姐姐您谁啊？之前要有得罪的还请多多包涵······呃我最近也没得罪女人啊？况且我今天真的就是来看看热闹——”

斗笠人尖叫一声：“你不认识我？”把斗笠摘了向周述之掷去。

这一掷显然饱含杀意，斗笠在周述之面前炸开，周述之虚空一握，炸开的真气生生被束住缩为一团飞灰，落在地上。

他遥遥一望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原来是钟薇啊，你、你可别和你姐胡说！”

摘下斗笠的少女容颜幼稚，身材玲珑，显然年纪很小，但是境界不低，至少成玄英看不出她是什么境界。只见少女拔出腰间软剑大叫一声：“我替姐姐杀了你这个负心汉！”便踏空飞起，向周述之杀去。

周述之吓得扭头飞遁。两人一前一后就这样消失在了林中。

这一出戏看得成玄英目瞪口呆，他下了车准备拼命，没想到，对手自己打起来了。

他扭头小声问车里的玉瑶：“你认识那两人吗？”

玉瑶笑着摇头，眼神中包含深意。成玄英觉得她没说真话，不过也没多在意。

他刚刚准备上车继续赶路，身后传来一声轻叹：“何必着急呢？成公子怕是未曾尽兴，不如陪小道玩儿一玩儿？”

他扭头一看，身后三丈远处正站着一个少年道士。

成玄英问：“劫色？弑君？”

道士摇了摇头：“苏氏仇人。”

成玄英又问：“你中不中用啊？和刚才那两个差不多就别来了，闹着玩改日再说吧。”

道士轻笑一声：“其实你们来这一路上本来是有不少人候着的，都被小道清理干净了。小道天生爱清洁，见不得污垢。刚才那两位实在有趣，小道没忍心下手。成公子过了我这关，一路到城里畅通无阻，城里有左相文圣牧云课，可保无虞。不过他不会来找你们，他和苏氏不对付。不过小道觉得成公子应该见不到他，死在小道手里也不坏，不是吗？”

成玄英惊愕地看着他。

道士叹了口气：“成公子杀生剑悟好了吧，给了你这么多时间，你不会在睡觉吧？”

成玄英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心情复杂，右手拔出剑：“请教道长名姓。”

“张君璧。”

话音未落，漫天大雪。

雪是鹅毛雪，雪是杀人剑。

杀生第一重，天地为笼雪为剑。

道士轻移脚步，躲开飞驰的雪。躲开一片雪，却有百片随。他腾空而起身后随着千万道大雪剑气，呼啸而来，冻杀天地！

借着杀生剑内剑神修为，成玄英使出了远超玉府境的剑招威势，一剑夷平了十里树林。

道士哈哈大笑：“有意思！”

他于空中四顾，却不见成玄英身影。其人融入剑识，非破此招，不见其人。

于是他踏空而立，既然避不过，就一力破之！纵有千般雪，何如一尺冰！

张君璧大喝一声，向前平平一拳轰出！拳风有风雷之声，拳意有无量慈悲，拳势到处，鹅毛大雪纷纷削落。拳势尽处，大雪亦净。

张君璧左拳已见白骨。

成玄英并未现身，张君璧知道第二招已经开始。

张君璧缓缓落地。

落地，却无底。

心意无所知，心念无所感。

杀生第二重，囚心囚意血满衣。

张君璧抬头一望，却是老父身影。

父亲微微一笑，下一刻却身首分离。

母亲抛下自己，回家避祸。

五岁幼童，街边行乞。

张君璧摇头道：“我心已死，我没有母亲，只有父亲。”

幻境随之而破。

张君璧道：“有失水准，远不如第一剑。成公子还是经历的少。”

成玄英笑道：“道长已经输了，还是放不下吗？”

张君璧低头一看，杀生剑正搁在自己脖子上。

果真是自己放不下。

如果放下，就不会走这一遭了。

原来如此，自己只能到第二件啊。

张君璧摇头道：“还是出家出的不彻底，我该说愿赌服输呢？还是谢你不杀之恩呢？”

成玄英摇头：“我借剑胜之不武，你抽空乘火打劫，都不算英雄，他日我成了自己的剑道，再与道长较量。道长欠我一个不杀的人情，我欠道长一个护路的人情，咱们就此别过，两不相欠。”

张君璧点头：“磊落！”

成玄英将剑撤下，收回鞘中。

张君璧回头走了几步，又扭回头来问：“我能见一面公主吗？”

成玄英笑了，果然人人爱美。

这时，殷紫雨从车上下来，对张君璧行了一礼。

张君璧只看了一眼，脸就红到了脖子里。

呆愣了半晌，他猛地摇了摇头。

果然自己的心还不是死的，人就不该装酷。

他叹了一口气，向公主深深做了一稽，转身离开，再没有回头。

成玄英在上车时，殷紫雨凑过来对他说：“我知道那个张君璧，他是白云观无心道祖的关门弟子，打败了他你可以吹一辈子了！只是没想到他也和苏家有仇。”

他摇了摇头。车轮又开始响，一切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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