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罗棋布局中入·壹

苍水蒹葭。

“白三儿，今儿你已经输了哥哥我两局了，想什么呢？”白衿收拾着自己的光滑如玉磨的白子。

一双巧手在白衿肩上展开十指，推敲揉捏着他僵硬的肌肉，软肉覆上背部，美人儿的浅笑倩兮，尤为勾人。

白衫也享受着同样的待遇。

他也不知白老爷怎么就给他取名白衫，从前白氏里头有位长辈，分不清平翘音，恰好他又排第三，便总唤他白三儿。

亲近是亲近，但总觉着别扭。

黑曜石制的子尽数入了棋笥里头，哒哒哒的声音装满了空气。

“婢女死的差不多了，该招些新的回来了。”白衫淡漠道。

白衿露齿一笑：“我还以为是个什么事儿让你不专心，原是水云间的美人儿不够了。”

白衫讪笑，的确是个小美人儿让他心神荡漾，却不是多少的问题。

“看上谁了？”白衿将棋子放置天元。

棋子落地有声，本该是清雅高贵的游戏，却配上了腐败和肮脏的柔夷。

那两双纤纤素手，像是向着朝阳清泉生长的藤蔓，交织缠绵在一起，将猎物紧紧把握在温柔乡里，开出带有清香的花朵，让猎物快乐的溺毙在这里头。

可惜，这猎物太大了，太强悍了，足够反败为胜，不费一丝力气，还可以免费享受着欢愉。

白衫棋子未动一步，手不断捞起黑棋，又让它不断滑落，哒哒哒的声音绵延不绝。

“之前那演娇娘的戏子，你觉着如何？”

“戏子？”白衿微微皱眉，转瞬又释然一笑，“她啊？模样倒是端正水灵。”

《娇红记》里头的娇娘，请的是有名的旦角儿来演的，模样功夫自然是出挑。

“夏千莺呢？”白衫在心里头估量着买下那戏子的价格。

白衿挑眉：“我送去大哥房里头了，怎的？你想要了？”

“她骚的很，我怕大哥一个人满足不了她，只想搭把手帮帮忙罢了。”

白衿哈哈大笑：“老三儿啊老三儿，就你花哨名堂多。”

人人都不了解白三公子，却又好似人人都了解透了他。

婢女被挥退了下去，只留下两兄弟。

“江陵城的商行有些事儿，你去解决一下罢。”白衿道。

棋子相碰的声音还在持续，白衫似乎乐不知疲。

“那些都是小事儿，先解决了凌家人吧。”白衫的目光只在自己的棋上。

听他提起“凌家人”三字，白衿便怒极，伸手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棋盘微颤。

“那狗皇帝长本事了！靠着我们白家人爬上了皇位，屁股还没坐热呢就想着其他事情了！可恼！”白衿恨恨道，眼露凶光，又嗤笑一声，“宸妃？好一个宸妃！”

白家与凌家两大巨头，就像是宫内白染墨和凌玉尘针锋相对一般，谁也不会让着谁。

只是白染墨性子淡，未必斗得过凌玉尘。

棋子相碰的声音停了下来，白衫微微一笑：“二哥放心。”

“放心？你今儿个可输我两局了。”

白衫撑着头，夹起一枚黑子。

“我布的局，从来都不会输！”

**

那名戏子名唤洛曦，是个孤儿，她的师父在她年幼时便捡了她去，一直抚养她。

戏子苦，成为旦角儿的路更苦，洛曦每日不是挨骂就是挨打，平旦时分便要起来吊嗓子，练家子。

她的模样出挑，精致的凤目媚态十足，常年练身的躯体更是匀称柔嫩。

三公子用了一个别人不敢肖想的价格买了她，当天夜里便让她和夏千莺一同入房内。

不巧，那晚正是落羽守夜。

听说，三公子入夜起码都要两个女人作陪，一个女人压根无法满足他的情欲。

房中事这类东西只有女儿家出嫁时，家中的长辈才会教她，落羽没有出嫁，父母自然不会告诉她。

四更时，里面的声音才彻底停了，两位姑娘软着腿，开了门出来。

落羽向她们福身，目送她们离去。

这么冷的天气，三公子依旧不会让人留宿在他的房内。

里面的烛火还在徐徐燃烧，外面却越来越冷，落羽搓着手，只觉得自己都快被冻僵了，之前何姑姑给她的手炉也冷的差不多了。

“小落羽儿？”

不知何时，三公子的房门没关，他穿着单薄的里衣，锁骨的线条诱着人，偏生只露出了一半，洁白如玉的肌肤还有些微红。

他靠着门，目光含笑看着她。

落羽咽咽口水，有些害怕。

“冷吧？进来吧。”男人说了一句便进去了。

那房内飘出来暖气，落羽咬牙，还是进去了。

洛曦和夏千莺都被折腾的虚脱了，他精神似乎还好得很，坐在椅子上喝着茶。

关上门，外面呼啸的风声小了。

空气中弥漫着栗子花的味道，落羽嗅了嗅，有些清香，三公子素来不爱点熏香，也不知这香味哪来的。

“小落羽儿，你什么时候生辰？”白衫突然发问。

他的眸子亮晶晶的，盛着水，幽潭下的清澈可见底。

“回公子的话，七月二十二。”落羽低头回答。

白衫轻声“嗯”了一句：“你只被家里卖入白府七年，你恨你家里人吗？”

恨吗？恨他们为了兄长而抛弃她，恨他们已经有了一位兄长还要想着再生一个弟弟？

可是，他们到底抚养了她，也有过为数不多的快乐日子。

落羽摇了摇头：“不恨，他们是奴婢的亲人，没有他们，自然也就没有奴婢了。”

白衫点点头：“你倒是孝顺。”

尽管抛弃了她，她还是愿意把积蓄一股脑全拿出来，换来的不过是一份粗粮饼。

原来她从前吃的就是这个？难怪那么瘦小。

“本公子乏了。”白衫起身，“你自个儿在房里找个地方睡吧。”

“多谢公子。”

他掀开薄纱去了深处，朦胧的影子虚幻极了。

落羽站了一会儿，她总觉得三公子是个很温柔的人，跟第一次看见他时一点都不一样。

**

这一夜，她睡得不安稳。

白府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但是她一直睡得安稳，偏偏入了三公子的房里，在这暖气清香的围绕下，她反而睡得不安稳。

那是一个噩梦，她在无尽的黑暗里面嘶吼挣扎，奔波逃命。

周围没有任何的光亮，她甚至看不清自己，也不知道脚下的土地是否结实。

声音空荡的传灵，一双手从她身后掐住了她的脖子。

“到地狱里面来陪我吧！”

是一个陌生的男人的声音，极度缺氧的她再也挣扎不下去了。

她出了一身冷汗，醒来时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空气中的栗子花香还存留着淡淡余味。

烛火已散，薄纱轻浮，里面的幽暗她看不清。

初六时，落羽终于剪好了三公子的小像，当然还是在何姑姑的帮忙下才勉强能看。

她还是每天都在长廊行走，三公子今日去了议事厅，说是江陵城出现了一帮劫匪，将他们的货物全部抢走，损失惨重。

江陵城是个很偏僻的地方，却是许多货商不得不经过的地方，白家在这里独占鳌头，把控着经济命脉，什么人胆子大到会去劫他们的货？

大公子生气了，发了很大一通脾气，但是他们的谈话内容却无人知晓。

大过年的，也不得安生。

落羽原想把小像给三公子看过，却不想那一整天他都没回树阴照水。

初七，三公子便被派去江陵城了，她还是没有见到他。

小窗上的小像贴了三张，落羽看着手心里的最后一张小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择把它贴了上去。

唯愿真可一年平安。

她活着，成为了那十五位姑娘中，地位最低，却活的最好的人儿。

初十，二公子房里传来消息，夏千莺死了。

她的尸体被用同样的方法抬了出去，只是这一次包裹的严严实实，落羽没有看见伤痕。

十五位，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落羽觉得害怕了，来日若是她再犯了什么失误，是不是也会这样被扔去乱葬岗，成为孤魂野鬼？

三公子不知要离开多久，树阴照水依旧如往常一样，有的人开心，有的人难过。

水云间每日清晨都会传来洛曦吊嗓子的声音，其他的通房很是不满，却被洛曦一句“白三公子喜欢，准我如此”给怼了回去。

她的嗓音好听，这也是她的习惯。

很多人嘲笑她，改不了一个戏子的本性。

可是，她们这些奴婢，又比洛曦高尚到哪里去？

落羽喜欢洛曦的嗓子，出谷黄莺四字仿佛是为她而创造的。

她吊嗓子吊了二十日，每天清晨开始，吊上一个时辰，也不觉得累，落羽便听了二十日。

一转眼，一月了，何姑姑的病症减轻了些，对于洛曦，她只是皱皱眉，看起来并不喜欢。

白府贴了告示出去，要招十五位身价清白，姿容端正的女儿家进府。

就跟去年一样。

报名、初选、筛选、检查、调查......就像是皇宫选妃一样。

落羽看着，只觉得乱葬岗又要有新的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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