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羽实在是剪不好小像,尤其是三公子说让她帮他剪之后。
若是剪的不合他意,三公子会不会把她像水无一样扔给其他家丁玩弄?亦或是把她摁在水里活活淹死。
夜里寒气逼人,更深露重,该是意兴阑珊之时,只有落羽这里还点着一盏小油灯,床铺上散落着细碎的红纸。
落羽只觉着眼睛有些酸,泛起了雾气,手心里三公子的小像被她剪的四不像,半分神韵也无。
三公子是个好看极了的人儿,可眼前这小像......不把她扔出去了才怪。
她自个儿的,何姑姑的,还有娘亲的都剪完了,倒还可入眼,只有三公子的她一直剪不好。
女工这种事情原本就是日积月累的活儿,可上头的主子并不会因此怜悯她。
聆听着外头的风声,唯一犹在的青竹晃动着娇弱却挺拔的身子,竹叶影不安地晃动,不时传来落雪砸入地面的声音。
落羽收拾好家伙,放入抽屉中,吹灭了油灯,缩入了温暖的被窝中。
还有时间,明天再说吧。
第二日清晨,炉火熄了,屋里头还昏沉无力,没了火就被冷气伺机占据。
外头已经有了人影晃动,落羽起了身,瞧了一眼何姑姑的屋里,打开了门,银装素裹的世界贴近了白府的一个“白”字,似乎这样就能遮盖那些无辜的冤魂与罪孽。
走廊木板上有些湿润,落羽哈着气搓着手,烛火微凉,躁动着光亮。
落羽打了热水回来,将炉火提了出去,换了新的进来,又备了一天量的碳,再是早饭、热茶、打扫她都做的熟练又周到。
何姑姑喜欢喝茶,犹记得儿时,家里人也爱喝茶,周围的街坊邻居亦如此,只是他们喝的茶跟白府的不大一样,白府讲究的很,得先把芽茶蒸过捣碎,随即做成茶饼,再干燥保存,待到用时将茶饼在火上烘烤一下,碾成碎末,用泉水、兽炭烹茶,加入吴盐饮用。
条条工序下来,麻烦又昂贵。
何姑姑又咳嗽了,请了郎中来看过,给了一张方子,拍着胸脯傲气得很。
“落羽。”何姑姑咳得厉害,喊她也是费了力气。
“诶。”落羽入了她的床头,她艰难地坐着,拿着绯色帕子捂着半张脸,咳嗽声都变得闷闷的了。
何姑姑猛的吸了一口气,瘫在了床上躺着:“今儿个午后那些姑娘就该回来了,如今树阴照水人少,我是起不了身了,你替我去三公子房里告他一声。”
落羽应了声出去,肚子有些饿了,也不能耗在这里,想着娘亲给她的粗粮饼,便拿了一块出来,边走边吃。
又冷又硬,而且无味,跟白府里头的山珍海味比起来,倒像是猪食。
她吃的欢快,至少她不是那个没人挂念的小丫头。
三公子房里头有了暖色,也有着烛火不安所带来的飘动的黑影,却不见那个高大的身影出现。
落羽敲了敲门:“三公子,可起来了?”
好半饷,才传了一低沉的男声:“什么事?”
“何姑姑病了,命奴婢来传一声,今早儿她便不来伺候了,免得过了病气给公子。”
里头又是寂静无声,天色朦胧的很,一片萧条的水墨色,像是恣意挥毫之作。
“你,进来。”
又是好半饷,传来了没有任何温度的男声。
落羽还是推了门进去,屋内的温暖跟外面的寒冷对比,鲜明不已,倒像是个滋养腐败的温柔乡。
男人的影子在屏风后,已经起了身,坐在了床边,隔了一层又一层的帷幔,模糊的轮廓带着神秘和危险,空气中游荡着甜腻的熏香,静的发慌。
熏香?三公子是不爱用香的。落羽狐疑着。
三公子穿的不算暴露,只是发丝有些凌乱,松垮无力地披在背上,偶有几根不听话的垂到前头来,上好的丝绸制的里衣,他倒是随意,露出整个胸膛的白嫩肌肤。
听人说,三公子极少露出后背,落羽记得自己第一次入府时他在霜非晚处沐浴,那时他裸着上半身,听说也是唯一一次。
无论是欢爱还是沐浴,他都不会轻易露出后背来。
暖色下,他浑身都是温和的,江南的烟雨朦胧,养了他这么一位温润公子。
落羽突然想着,那些女人,哪怕不是为了荣华富贵,也是会前赴后继扑到三公子面前的。
“过来,伺候本公子穿衣。”他淡漠地说着,站起身来。
落羽有些发愣,她原是不会这些,平日里她离三公子最近也不过是在外头守夜。
但是她还是进去了,掀开一层一层薄雾,见到了他。
白衫目光里头结了一层水,脉脉流动着。
他自己去取了衣物,斯条慢理地穿着,扣好里衣,穿上中衣、外衣、一重衣。
落羽站在一旁,有些尴尬。
“她病了?”白衫问道。
“是的,公子,何姑姑有些咳嗽。”
“哦。”
他只是这样轻描淡写地“哦”一声。
落羽看着他系上蹀躞带,那带上有雕刻了花纹的金饰,并扣有短而小的小带。
那把重金折扇上贴了金箔,紫檀木的扇骨边上是宫内擅制金陵折扇的大家亲自设计的镂雕细刻,光是扇骨的制造便有四十三道程序,还镶嵌了象牙金银珍珠等物,沉甸甸的,挂在他的腰间。
富家子弟就是繁琐些,什么事都繁琐讲究些。
“你是真笨,什么都不会做。”白衫突然笑了一声。
落羽没来由地缩了下身子:“公子知道奴婢不会,为何还让奴婢进来伺候您穿衣?”
他的面部线条像是画出来的,嘴角的弧度微微变化着:“外头冷,屋里头暖和,就你这身子骨,等本公子穿好衣你怕是冻死了。”
外头是冷了些,到也不会像他说得这般严重。落羽低了低头:“奴婢多谢公子体恤。”
人生有很多事情是无法料及的,因而有它专属的名词——意外。
就像落羽没想到白衫会吻她一样,那样突然,将她搂入了怀里,提起她下巴上的软肉,覆上了那柔软的薄唇。
她的脑海中刹那间空白,被他伺机钻入了温床内,搅动着柔情蜜意。
很快,他放开了她。
“你早饭吃了什么?”
他面无表情,说出的话也冰冷。
她早上......粗粮饼......
是了,他是个娇生贵养的公子,哪能受得了这样的味儿。
“看来是白府的伙食不合你意?还是本公子不该养着你?”
养着她?什么叫养着她?
落羽疑惑地看向他,那双黑眸中,依旧是迷雾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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