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该是避难避·贰

“喂，你们晓得么？就那大半年前入府的水无，死了！”

“晓得晓得，不是三公子把她扔给了那些家丁了吗？那些家丁都还是经常逛窑子的，赶着这几些天白府忙，都是些离了女人浑身不得劲儿的杂碎，把水无活活地折腾死了。”

“那水无还挺受宠的，我还以为她真能当上三公子的侍妾呢？”

“怎的？你嫉妒？”

“嘁，同样是被三公子破了身子的人儿，我们却连个通房都混不上......”

“......”

外头的声音，叽叽喳喳的，像是几只麻雀凑在了一起。

这几个是为数不多留在了白府而没有出去见家里人的，无他原因，只是家里都没人了。

水无死了......落羽没有震惊，这是情理之中，也是意料之中，她更多的都只是害怕。

被人活活玩弄致死吗？

这是落羽想想都觉得可怕的事情，不通房事的她却也在给三公子守夜时听见过，也听见那些被三公子破了身子的婢女说过，一个男人都尚且应付不来，更何况是对付那么多男人。

白府，女人是多，男人也不少。

房里，何姑姑看着还在练习剪小像的落羽，问道：“水无去了，你知晓吗？”

落羽手中的活儿停了下来，目光澄明，却也呆滞了一瞬，又继续手里头的动作。

“知晓。”

何姑姑兴许是年纪大了，这冬天又比往年的冷了几分，不由得咳嗽了两下，还只是轻咳，却愈发止不住的重咳了起来。

那咳嗽声，生怕是要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才好。

落羽一惊，放下了手里的活儿，从床上下来，扶着何姑姑到了里屋。

“姑姑你没事儿吧？”落羽有些急了。

何姑姑捂着嘴唇，眉头紧锁。

落羽只能给她拍了拍背，何姑姑稍稍回转后，才对落羽说：“给我倒杯热茶来。”

“是。”落羽又给她倒了喝茶。

何姑姑堪堪喝了两口，气才逐渐顺了下来，又看向焦急不已的落羽，笑道：“怕什么？姑姑只是感染了些风寒，不碍事的，等会请个郎中来看看便好了。”

“嗯嗯。”

其实落羽心里又怎能不怕？在这白府里头，就只有何姑姑对她最好。

何姑姑看着落羽，有些混浊的眼睛里头藏了多年的小心谨慎。

“你......要不要去看看水无？”

落羽垂眸不语。

那个女孩，曾经如骄阳似火，她对自己的手段美貌何等自负，自负到误了卿卿性命。

似乎每个女孩都觉得自己会是人中之凰，并不是说这样的信心太做作，而是这白府压根没有给她们信心的机会。

不断地死人......不断地宠幸......不断地给她们希望......又不断地把她们打入地狱，再不断地招新的女孩进来，给她们不断地自信。

这是一个轮回，一个可怕却有人不断跳进去的轮回。

“我......不去了罢。”落羽轻声道。

何姑姑一笑，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嗯，活下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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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二的那天，何姑姑告诉落羽，有人来见她。

有人见她？谁？

落羽沿着清扫了雪迹的小旁路走着，鹅卵石铺成的的路还有些硌脚，但幸好不滑。

这冰天雪地，吸一口气都能冻着五脏六腑，怎会有人来瞧她？

那小侧门留了一个家丁，却不想还有一个人站在那里。

“三公子，人来了。”家丁弯着腰说完便离开了。

白衫穿的体面，头上象征性的束了个小髻，其余的都披散着，遮住雪白的后颈，免得受风寒侵袭。

他的眸子如狼，黑瞳中点缀着高光。

莫不成是三公子要见她？

“三公子安好。”落羽低着头。

白衫移了步子，小门后便进来了个穿着粗布衫的女人，拘束着手脚，佝偻着身子骨，黝黑的皮肤下也冻得通红，见了落羽，泪水模糊起来。

“招......招娣！”

这个名字，已经大半年没人再喊过了，三公子赐了落羽这名号给她，她便只是这白府的落羽，不再是秦招娣。

“招娣！我是娘亲啊！”那妇人喊道，上来握住落羽的一双嫩手。

白衫嘴角带着一丝笑意，身子靠了靠门，好整以暇的模样。

几片鹅毛落在他那如锦缎的长发上，增添了几抹冷清。

落羽当然记得自己的娘亲，大半年不见，她又憔悴了许多，只是她还来不及同自己的娘亲说几句贴己话，就被无情打碎这一场幻梦。

“招娣啊......家里没钱了啊！你父亲哥哥都不做事，新娶的媳妇儿厉害，娘亲做一些女红手工，实在是养不活了！”

那豆大的眼泪从她眼睑下垂的眼角流下，母亲的手是肉眼可见的粗茧，摸起来像是摸着戈壁上的沙砾。

原是没钱了吗？她被卖入这白府，得了那么多银子，这才一年不到便没了吗？

到底是自己的亲娘，落羽见那原本乌黑浓密的长发如今干枯发黄，突然觉着无情的事情太多了。

她在白府存了不少钱，这次索性一股脑全拿了出来，价值十两银子，够平常百姓用两年，应当是可以帮娘亲度过一段时间的。

可是这样之后，她便一穷二白了。

娘亲给她带了一些粗粮饼，说了句保重身体的话便匆匆离去，风雪中那一浅一深迈入白雪中的步伐，逐渐模糊。

落羽恋恋不舍地合了门，握紧手上的小布袋子，里头的粗粮饼已经发硬了，她到有些怀念，自个儿许久不吃这玩意了。

见了白衫还站在一旁，落羽心里头又莫名紧张起来：“多谢三公子。”

雪有些大了，赶不上融化速度，堆满了他的青丝。

“既然要谢本公子，拿出点实际行动来吧？”白衫冷哼了一声，嘴唇的弧度轻轻挑起，像极了一头咧开嘴的狼。

一头猛兽对你笑了，是怎样的感觉？

落羽慌不择路，只能选择低头不去看。

“本公子听闻你在剪初七的小像。”

“是的，公子。”

“帮本公子也剪一张罢。”

落羽闭眼，呼了一口气，有些放下心。

“是，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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