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该是避难避·壹

除夕夜，张灯结彩迎新年，鞭炮之声响满天，无人可怪罪这一抹良辰，只想祈求着来年的红红火火。

白府里头正在看戏，戏台上演了一出《娇红记》，这样的悲剧原是不该在这大新年点的，只是白染墨执意要看着这样一出戏。

无法，此处皇后最大。

戏台子里头空旷着，演娇娘的戏子担得起一个“娇”字，眉目情意绵绵不绝，勾的人心神荡漾。

此处需要的人手颇多，落羽跟了何姑姑进来做些端茶递水的小事儿。

她没看过戏，只觉得新奇，这院落里也静，只留着王娇娘的声音。

“但求得个同心子，死共穴，生同舍，便做连理共冢，共冢我也心欢悦！”

她唱着，抱着对未来，对申纯的无比期许，此刻她是幸福的，哪怕这段感情为家里人所不容，哪怕二人只能私相会。

落羽站在何姑姑身侧稍后，何姑姑站在白衫的身后，他那未及冠的墨丝，披散着，如同玉雕师打磨的精品。

现在的她不太敢看白衫，那一日黑暗中的情景又浮现在她眼前，带着致命的因素，这个人可以随时要了她的命。

白衫似乎不怎么需要婢子给他端茶送水，落羽也只是分了一半心神在那戏上。

因着王娇娘与申纯是表兄妹，就以此为借口让两人分离，哪怕是后来申纯高中进士都不得娶她，愣是要将王娇娘嫁与旁人，害得王娇娘郁郁而终，申纯也因此殉情。

生不得相伴，死后去了阴曹地府才相守。

爱情这个词儿，落羽不懂，她只是有些眼眶发红，羡慕着王娇娘，却在心里没底，她可不敢求死，嫁与旁人，于落羽而言，比死好。

人能遇良人，那是一辈子的幸福，可是......落羽的目光从首位的白染墨移到白初，顺着到了白衫。

这三兄弟都不曾娶妻，白初已是二十又六的年纪，十五岁出去征战，身上功勋无数，多少富贵人家的女儿都想往白府里头塞，但白初愣是不娶。

女人无数的三兄弟，到现在没有一个娶妻，也就白初和白衿有两个侍妾。

人们多多少少都有些好奇，能够让三兄弟心甘情愿娶为妻的女人得是什么样子？

“落羽？”从后递来重新做的糕点的婢女用手肘碰了碰已经出神的落羽。

何姑姑回头看了一眼她，落羽低着头，接过那碗糕点，递给了何姑姑，何姑姑将白衫桌上已经冷掉的糕点撤了下来递给她，就这样一个一个传出去，直到最后一个装进盒子里带走。

白衫撑着头，似乎是对这样的戏没什么兴趣，总有些瞌睡的模样。

这也正常，男人本就不爱看这种缠绵悱恻的情爱。

“老三儿，你这就想睡了？”白衿笑道。

他这么一说，白染墨和白初也都纷纷看了过来。

“嗯。”白衫懒洋洋应着。

白初摇摇头：“过年了也不给几分面子。”

“无妨，让三哥去睡罢。”白染墨也笑。

白衫勾唇浅笑，突然转头向后看来。

暖色调搁在他那张完美的玉脸上，眸中泠泠如泉水，笑意如似云雾蔓延。

“落羽，送本公子回树阴照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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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与雪色融合成暗色，烛火小灯透过红纸散下喜庆的颜色，冰帘卷寒琼，木板上咿呀咿呀地响着，惊动了这层黑暗。

风倒是不大，只是寒冷刺骨，明日便是新年，像是度过了黑暗后的黎明。

两个人影，一高一低，红灯笼垂挂着，看清了来人。

男人玉立修长，衣袂飘飘袖如雪，他走的极快，疾步带风，让后头拿着小灯的女孩有些吃力。

走的快了，便会觉得风大，也极耗体力，女孩只觉得自己背后出了些汗，都快呼吸不过来了。

男人突然停下脚步，女孩反应不及，撞上了他的背部，像是撞上了一堵墙，把自己震退了几步。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女孩急忙跪下：“公子......”

“真没用。”男人偏头看她，薄凉的话语让女孩害怕。

“奴婢无能。”女孩将头埋得深了些。

男人回身看去，那小小的身子压根撑不起厚实的棉袄，在昏暗的光线下，曲线都被掩盖了，只看出了一双红彤彤的小手和小脑袋。

“皇后两日后便回宫，你从明日起就不必近身伺候了，自己围着这树阴照水走，走到你腿软为止，走到你不会再撞着人为止。”男人说道。

“是，公子。”

“起来，送本公子回去。”

“是。”

女孩爬起来，拾起放在地上的小灯笼，里头的烛火因着外界的不平稳也显得惴惴不安。

树阴照水实在是大，这她一早就知道，平日里极少接触三公子，如今骤然要伺候他，何姑姑都心惊不已，生怕她出了什么事，叮嘱她小心再小心。

果然，该出事还是会出事，尤其是最近，碰着了三公子好几回，也不知是不是因着她没来得及剪初七要贴的小像才如此犯忌讳。

男人的步伐似乎是放缓了许多，女孩低着头只看着他的脚步的急缓，再也不敢马虎。

“喜欢那出戏吗？”男人突然问了句。

哪出戏？方才的《娇红记》？

“喜欢......”女孩低低答道，也不知道三公子为何要问。

其实她是不喜欢的，那结局终是不得圆满，让她的心里也极为难受。

这是人之常情，人都想圆满，希望盼得一个好结局并不过分。

“喜欢？真的假的？”男人莫名嗤笑一声。

这声音就像是一双看透了女孩心里的眼睛，让她有些心虚：“奴婢......”

“不喜欢便不喜欢，那样的戏，有什么好喜欢的？”

木板上的脚步声是树阴照水唯一的音源，在静谧的冬色下，有些恐怖。

女孩也觉得可怕，只是不是因为这景色，只好答了一句：“是......”

“不问本公子为什么不喜欢？”

为什么不喜欢？女孩想着，像公子这样的男人，女人如此之多，怎么可能像申纯那样爱一人愿为之赴死，在他眼里，申纯只怕是个痴儿。她不敢说出来，她不敢。

“奴婢不知。”

到了他的房门口，男人转过身，她还是低着头，男人的重金折扇“啪”的一声敲在她的脑袋上。

“因为，人生得意须尽欢，何来情爱扰清安？”

男人笑得如天神垂时，清朗如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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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了，走亲串门，鞭炮齐鸣，白府上头赏下来许多钱财亦或是值钱的小物件。

这会子正是主子们用早膳的时候，便见着树阴照水有个小人儿的身影在走廊上不断地围着这院落里面路走着。

婢子们看着落羽那不正常的举动，狐疑不已，她都已经走了一个时辰了，也不见得做事。

晨光有些温热，落羽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阵密汗，像是春后的竹笋，一个一个反衬着这无情的世界。

她并不怪谁，因为三公子已经放了她许多次了。

今天就把小像剪好吧，顺便也剪一张何姑姑的。落羽心里想着。

又走了半个时辰，落羽实在是走的腿软了，扶着楹柱回了自己的屋里头，脱了鞋履，一脑袋便瘫进了床上。

执行这样的惩罚，就意味着三公子不再让她扫地干活了，只是哪一日他记起来了她还受着惩罚，觉得够了，她才能解脱。

昏昏沉沉的睡着，连何姑姑回来了都不知道，何姑姑见她这样累，便替她脱了外头的衣裳，帮她摆正姿势，盖好被子，看了一回炉火，添了几块炭，又去开小窗通风，方才又退出去。

落羽再醒来时，屋里头暖洋洋的，桌上还放了几盘精致的糕点，想必是何姑姑留给她的。

那糕点香甜可口，柔而不腻，十分好吃，落羽从未吃过这样的点心，三两下便都解决掉了。

落羽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随口灌了几下温水才匀称。

吃饱喝足，落羽又摸出那些小剪红纸，哼着昨晚夜里头《娇红记》的曲子，一刀一刀剪着。

她原是没做过这些活儿，也无人可教她，头一个剪了半个时辰，结果还是剪废了。

落羽泄了气，打算等何姑姑晚些回来时再请教她，便想着再出门围着树阴照水走走。

走廊上的奴婢成堆行路，私下里也有些新的事情可以议论，譬如刚刚听到的一件大事。

宫中皇上云且行传来急诏，说是太子云蔚见不着白染墨，哭了一晚上，折腾坏了不少人。

太子乃国之储君，白染墨心疼自家儿子，不得不提前结束省亲，即刻回宫。

白初和白衿临时准备了车马护送，自己也亲身随行，这府里头的事情再一次全部交给了白衫。

听到此处，落羽身子都不由得颤抖了一下，脚步慢了些，却又晃了晃脑袋，继续走着。

又听着三公子下了命令，府里头分了数，隔两日放一部分人回去看望父母长辈，两日后回来。

这是天大的好事儿，树阴照水的人儿这次分的最先，白衫原先也不是个要时时刻刻伺候的主子，一下子便走了大半，只留了些资历深厚的陪着。

落羽不同，她没在放行名单上。

这也无碍，落羽并不想回家，她对那一意孤行要卖掉自己的父亲和哥哥是半分思念也无，唯独思念自己的母亲，母亲舍不得自己，坚决不让父亲卖掉自己，却被父亲扇了一巴掌。

她念着，希望何姑姑早点回来，她想为自己的母亲剪一张小像，愿她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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