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出发

三月后。

身披墨色狐裘内里一身重紫宫装的太华拾阶而上，在大监的通报之下缓缓走进大殿，而后三拜九叩。待行完礼，她并未起身，头伏于地，哑声道：“儿太华，今日远行，特来辞别。”王座上是新的朔方君，也是她的父亲，神情怔忪，看着阶下的女儿。这个一出生就被自己的父亲带走的孩子，也是他的挚爱最后的孩子，他并不太熟悉，却在父君不断的赞赏中了解了她的聪慧。他想起身去扶，却只是抬了抬手。

太华抬起头，一旁捧着锦盒的大监上前倾身。朔方君说道：“此珠名唤仙人髓，是你母亲生前最爱。她生你时糟了难，特意嘱咐我将之赐予你。如今你将远行，便带着它去吧。”她取出这颗婴儿头颅一般大的珠子，须得双手环捧。珠子泛着深紫华光，中心是墨一般的黑。阳光照射又是华光流转，仿佛是天幕下的神之宴。她便再次行礼谢过。

大殿之中，还有她的几位叔叔、三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太华一向寡言淡漠，今日也没太多话可说，便行礼拜别，而后送嫁的队伍涌入，太华在诸随从的簇拥下起身向外走去，她神情坚定，步步向前再未回头。

殿外的青石广场中，是太华公主随行车驾。一千兵士开路，随后是镶珠嵌玉琉璃作顶的巨大马车，车上坠着紫色流苏与青阳氏的玉牌，标识着身份。这马车自太华甫一出生，老朔方君便遍寻天下奇材名匠慢慢打造，耗费十年终成。之后，朔方君在军中选了三十六人为公主驾车兼护卫，世称太华三十六将。青阳氏最得宠的公主，十几年前便在天下名声大噪了一回。在公主的车驾之后是十几辆马车，载着公主喜爱之物。若说将公主的重明殿全数搬去未免太异想天开。最后又是一千兵士随行。另有一千兵士分散跟随。

太华手捧仙人髓行至车前，回头望了一眼大殿，看到立在阶前的父亲叔叔等人，心中突然生出一些不舍与彷徨来。朔方君看着女儿回头，神情复杂，心中叹息。双方都知道早有这日，纵使不舍也不至于失态。却见大殿前一名蓝衣少年上前几步，跳跃着挥手，口中喊道“姑姑再见”。众人被此行惊住，却见太华眼睛亮起，露出了真切的笑意。那是她大哥的孩子，名为伽鹤。本有宫人上前管束，眼见着太华笑了，便也微笑着退下。

她自小被祖父教养，性子冷清，与他人少有亲近，只有这个孩子，幼时软软唤她姑姑，给她藏糕点吃食，待她亲昵与旁人无二。太华神情片刻恍惚，此刻她突然意识到，这一座宫殿，这一片四海九州最冰冷的土地，于她是最温暖最珍贵的所在。她想起她的祖父，冷厉的朔方君，曾经眼中闪着曜石一般的光泽，将年幼的她举过头顶，说道：“我的小五，值得天下为你倾倒。终有一日，我要将我青阳氏最优秀的孩子送上中州王座”。

是的，若非......今日她已站在了中州土地之上。思及此，她神色复杂，看向自己的父亲。已至中年的父亲依然清朗俊秀，青阳氏绝美的面容并不只眷顾女子。父女相顾无言，太华再次垂目行礼，抬起头时面上再没有了迟疑，她转身，等候在一旁的侍从伸手相扶，只看见毛毡起落，金铃声回荡。

在众人的目送下，三千兵士并五百奴仆的庞大队伍缓缓启动。从宫城大道一路，车驾从城中过，朔方人沿途相送。

与此同时，天下各方皆知晓：太华公主启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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