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楔子

朔方州是最北方的州郡。这里居住着很少的朔族人和中州的君主们流放来的罪民。恶劣的环境让人很难在这里生存下去。一年十二个月中只有四个月见得到日光，另外大半的时间不是漫漫长夜便是混混沌沌彷如天地初始。在十年一次的夏年里，日光会更多的眷顾这里，这便是大年了，需要载歌载舞地向神明谢恩。

传闻中朔方是神明最后的归处。他们在此处长眠，每逢日光倾泻，便在雪原之上高歌起舞，恩泽万物。时至今日，天气晴好的夜晚，天空中都会有艳丽的绿光闪现，那是神明舞蹈的痕迹，是神之宴。所有的朔方人都深信不疑：这是世上最后的神迹。

夏年刚刚过去。盛大的典礼结束，许多赶来参加典礼的官员、望族、商人都准备启程离开，朔方州的主城依然人来人往。宏伟巨大的城池西北处，平地直起的山崖上，是朔方君所拥的朔宫。

青阳氏世世代代镇守朔方，是十方君之一。这一代的朔方君已经老去了，被神抛弃的他们虽然仍然拥有一些神力，却也在与凡人结合以延续后代的过程中逐渐消退，免不了要接受死亡的命运。即使他们是传说中神明的后裔，也不过是比普通人多了一些寿命而已。

巨石筑就的朔宫穹顶高悬，庄严肃穆的大殿里跪满了人，整块黑曜石雕刻而成的高台上是冰雪一般的琉璃王座，座上铺着厚厚的皮毛，满头白发的朔方君侧卧其上。在他身后，在琉璃王座之后，是一整面金玉雕琢的墙壁。金为山川起伏，玉为河流走势。殿宇之中诸人沉痛，青色的日光自外倾泻，给这冷厉的朔宫添了一丝暖意。朔方君气息微弱，他知今日大限将至，召集诸子前来。

“今日在此者，皆为我青阳氏子孙。”

......

他每唤一人，便有人上前听训。如此这般，将大事安排定。诸项事宜皆落定之后，他才温柔的唤了跪于队列之外的紫衣少女，“小五，上前来”。

这是他最小的孙女太华，年未及笄，母亲出身东海王族，尊贵的身份下是无人比肩的貌美。因为一出生便与中州缔结婚约，他一直亲自教养，学的也并非寻常女子所应学，只望她孤身一人也能承继朔方的荣耀。当年襁褓中的小女娃并未让他失望，她逐渐长成，聪慧灵黠沉稳内敛，性格心性不输同辈诸子。

他爱怜的看着她，这个自小远离玩乐的小女孩，近日因为他的衰竭终于有了些同龄人的慌乱。“好孩子，不要哭，”他费力的抬起手，想擦去她腮边的泪“祖父教过你的。”那女孩子皱着眉闭上眼，握住他温度逐渐流失犹如干枯的手，深吸一口气只唤一声祖父便闭口不言。朔方君也不再说话，长久的凝望着她，彷如隔着百年岁月凝视着另一张脸。

良久，久到那悬于众人头顶的阴霾几乎要将人窒息，才听到那王座上的老者轻轻的说了一句话。

“我死后丧仪一毕，便送太华启程，前往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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