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回 月池琼七入虎行地 童子羽五架飞云桥

逍遥有诗云:

樵隐山居二百年，本来非圣亦非贤。

诗书茶酒同为伴，松竹琴棋自在眠。

哪怕平生遭乱世，不妨此地做神仙。

偶逢人问人间事，尽借清歌皓齿传。

月池莹玉猝然勒马。老遥道：“我说小殿下啊，贤人就在跟上，么话停了？殿下姑娘这一颠一簸，俺老遥可受不了。”

莹玉致歉道：“老人家，车马颠簸，多有得罪。如今吾已知路径了，欲先回里湾，我自有道理。”

莹玉遂领老遥入里湾，着人安排些吃食，并言：“自着人拨粮去上河。”乃令彼自去。老遥称谢而去。

莹玉自来见心雨，言上河缺粮，并言访贤之事。

心雨道：“如今灾情紧急，尚有诸多琐碎事要处理。上河一带，妹妹正要去打理。姐姐却抛下妹妹去访什么大贤。或迂腐做作之辈，访来又有什么大用。”

莹玉道：“好妹妹，为姐可是那样的人。听歌如见人，姐姐断定此间必有贤人。妹妹岂不闻昔大明公王访贤，往返三千里，方才得见姑惜氏，遂约为姐妹，拜为丞相。姑惜环为相邦，十四年，国乃大治，万邦来朝。后大德圣王觅才，三渡南海，寻了三十三岛，历十三列国，往返九月，才得见凤君虞，以师礼相待，拜为太傅，教化遂行，戎服四海。圣人尚如此礼贤，何况你我年幼无德呢。今之大贤，既在眼前，何辞尺步。既是大贤者。如求到了，岂不胜似寻常百人千人。”

心雨道：“既然如此，姐姐怎又半道折回？”

莹玉道：“我当沐浴熏香，自带金帛糕点随往，以示诚心，然后可见。”

心雨道：“贤者既然脱俗，姐姐岂能拘泥俗礼，何太迂腐了。迂则计缓，腐则事败。”

莹玉道：“高士者，不免清高。非示以真诚，恐求不得。岂不闻：'遵道而得路，捷径以窘步。’我自有道理，仲妹勿再多言。”

心雨嘿然。月池即问虬完虎行地贤人情况。虬完道：“此山不远，却有夫妇二人，从不透露姓名，如有人问及名姓，便要逐客。山上有竹屋，有缘时方得相见。如是无缘，则不可久留，否则便入了虚迷幻境。或消失不见，或三五天方得出来。出来之后，便成痴呆，以往种种，均且忘记。老汉三年前回娘家省虬庄省亲，与二老有一面之缘。后来再寻不见。虬庄侄虬鬃，当年送我回来，与我一同去过，因此认得路经，如今他正在此处。他善于驾车，可陪公主一同前往。”

莹玉大喜，当晚遂斋戒沐浴。次日天明，莹玉精妆细扮，香服续衽，珠冠玉带而出。左右备了金帛糕点，虬完令宗侄虬鬃为马夫，陪月池莹玉望虎行山访贤。

将至山下，见一带水湾处，有茅舍两间，隔岸便闻有犬吠之声。庐旁有妇女数人，看着屋内，交头接耳。

月池琼寻思必是贤人居处，乃令虬鬃上前询问。

虬鬃去而复返曰：“未是，乃寻常农家。”

莹玉道：“我方才闻狗吠之声，哀哑而无力。此间必缺衣少食。虽非贤者，吾亦当上前慰问。”

莹玉下车过河至庐前，问左右：“小女子敢问众夫人，狗哀鸣，是何缘故？”

左右见她衣貌光鲜，料是贵人，虬鬃道：“此乃月池莹玉公主。”左右参拜，不敢言语。琼忙答礼道：“琼年幼晚生，不敢当众长者夫人之大礼。”

众见举止优雅，声音和美，皆是欢喜，遂不怯怕。其中一矮白妇人胆大，上前道：“回小贵人。这草庐住在一位环老娘的。因老伴去得早，又无儿无女。村人见其可怜，只在此山为其搭一茅舍居住。后山荒地，任其耕种，因而过活。老娘勤劳善良，偶遇一只流浪狗，便收留为伴，待之如亲人。今年环老娘体弱，上山讨野菜时，摔了一跤，便卧病在床，家中因此缺粮。这狗便下山去屯中乞食。如有善心人给个三瓜俩枣，必叼回来，先与老人食用。村人感动，无不施舍。这次水灾，屯中并无余粮，加之山下积水，这狗去不得，便整日在此嚎叫。今日天幸贵人来此施救，水方退去。我等闻狗叫，便来看个究竟，见环老娘已死了老半天。”

莹玉泣道：“环老娘实在可怜。”

众妇人皆曰：“本镇像环老娘的，又不知有几人。”

莹玉长叹息，不避礼仪，乃入草庐。见屋内破漏不堪，那环氏斜身躺在床上，只剩皮骨。月池以手探其鼻，已然气绝，轻抚其身，半僵微凉，料难救活。便躬身礼拜，泪水长流，不能自禁。

众妇女或言：“殿下贵胄，还是快出来，莫染了丧气。”

莹玉转背，欲来叮嘱，忽见一犬，黑底白花，亦枯瘦如柴。尾巴蓬松掉毛，四爪沾泥，嗷嗷低吼，见有人来，摇尾乞怜。

莹玉轻抚，犬乃踞着后腿，跪坐塌前，闭目吐舌，如人作悲状。

虬鬃曰：“如此脏狗，殿下快出来，莫玷污了玉手。”

莹玉道：“此狗瘦弱，已多日不食。快取些食物来。”

虬鬃道：“匆匆而来，未带食物。”

莹玉道：“可将食盒点心分些与他吧。”

虬鬃道：“点心是进献大贤的，怎好半途拆了。”

莹玉道：“见死不救，访贤何用？”

虬鬃遂取了点心喂狗，狗摇头摆尾。众皆曰：“此狗守着主人，已有数日不曾下山。”

莹玉抚其头道：“真义狗也。”

莹玉乃谓众妇言：“各位夫人，今环老娘不幸作古。望各位着人打理她入土为安。”

言罢即叫虬鬃取来金银酬谢。众妇人道：“贵人宅心仁厚，对狗尚且如此。我们怎能无情。我们去找几个精壮，就地埋了，岂敢收取金银。”

莹玉闻言，再拜以谢，因要访贤，便与众泣别。

虬鬃道：“殿下何太多情了也？”

莹玉含泪长叹道：“无知妇孺与牲畜尚且知情义，可叹那些贪官污吏，拿朝廷之俸禄，却不知仁义。”

虬鬃羞惭万分，莫再言语。

莹玉乘车至虎行山腰，见松篁交翠，听猿啼鹤唳。乃自言道：“真好去处。若能抛下俗世，来此隐居，多少快乐。”

此时虬鬃道：“山路陡峭，马车不能通行。”

莹玉曰：“正好步行，以示真诚。”

虬鬃遂背金帛，莹玉捧食盒。二人攀援而进。

行将百步，见路横折，有茂林修竹。竹林之内，似有竹屋一间。

莹玉道：“此处必大贤居处。”

言毕上前，果有竹屋。又有水漏竹筒，石磙木碾。正门木刻抬头匾，上书“自来居”三个大字，左右竹联曰：

“自来仙乡博弈，不羡俗世功名。”

莹玉见之喜道：“果若如此，天下无所争也。”

乃入廊前，果见一小石几，上刻棋盘。盘上黑白交错，杀得难分难解。月池见挡拆之处，或交相打劫，或断处逢生。如犬牙交错，直似天昏地暗。莹玉见此一局妙不可言，连连点头。乃看左右，并无一人。

虬鬃道：“殿下看棋时，小人已左右寻找，不见一人。”

莹玉道：“必走不多时。我方才执棋子，棋子尚温。且候在此。”

虬鬃道：“必无大才，故避而不见。”

莹玉道：“此石刻竹搭均为精细，必是能工巧匠。你我且候在门外。”

月池莹玉自晌午候至下午，仍不见人影。

虬鬃道：“小人腹中饥渴，料难禁住。不如屋内取些酒食。”

莹玉道：“破门而入，不问自取，岂可为之？汝若不耐烦，可自下山。不可无礼”

虬鬃道：“不敢如此，只到附近转悠，看有无野果充饥。”

莹玉点头，鬃遂去。

月池莹玉又自下午候至大明东升，不见人来，怏怏不快。又不见虬鬃来。寻思道：“恐不及待，自回去了。”

乃将食盒、金帛留下，欲待留言，苦无纸笔。乃自沿山道而下，见明月当空，月华如练。映荡河众，荡然如画。乃自作歌道：

“借问谁知贤者踪？水影山光图画中。我唱清歌孰人和？半江明月半江风。“

歌声回荡之间，亦有人吟唱，其声悠扬。歌云：

"闻有清歌梦里和，也无明月也无风。”

莹玉闻歌欣然自语：“莫非贤者归来。”

乃回竹屋前，果听有言言语道：“佳客来此，快请进屋。”

月池莹玉大喜，忽见一物飞来，心头一惊。定睛一看，乃是环老娘的花狗。狗见月池琼，摇尾吐舌，作相迎之状。月池琼乃进屋，见一翁一妪举杯对饮，旁边立着虬鬃。

莹玉再拜道：“月池琼久慕高贤，特来拜谒。”欲问姓名，忽想起虬完所言，恐问了有冲撞，遂住了口。

老妪道：“老头子，这姑娘，倒也直诚。你我不该回避的。”

老翁却道：“如此一来，俗人尽来拜访。岂不可惜了我这清净的竹屋。”

莹玉乃问虬鬃何以寻得翁媪。虬鬃道：“小人采果，于山间迷路。幸逢老者指引，便带回来竹屋。”

老妪道：“若非山下环娘狗上得山来寻回我等，你如今已入虚迷幻境。”

虬鬃骇然。

莹玉再拜称谢，即叫虬鬃子门外拿金帛食盒来。

两老者也不推辞，只将点心拿来吃。老翁道：“点心虽好，只是凉了，尚少了一半。”

虬鬃欲待解释，月池即止。

老妪却道：“山里人，将就点。”

莹玉侍立一旁，只待两老吃完。 

老妪见莹玉侍立一旁，忙叫就坐，又叫老翁取来一碟菜。

老妪道：“二位来了多时，不曾招待。我既吃了你的糕点，岂能让汝等饿着。山野之中，没有好佳肴，二位将就食用。”

虬鬃饿极，便顺手抓了一把放在嘴里就食。莹玉见其吃得津津有味。自夹了一口，但觉苦涩粗糙，难以下咽，又不敢失礼，只得强咽下，连连咳嗽。

老翁哂笑道：“想是姑娘锦衣玉食惯了，吃不了山里粗食。”

老妪笑道：“姑娘既不爱，莫强人所难。此物名曰‘苦菜’。味虽苦涩，其实大补。凡有人患了心病，食之即可痊愈。所谓苦口良药。世人闻药变色，然患病时，却又苦心相求。治国的道理亦是一样。”

言罢撤席奉茶。

莹玉再拜道：“天灾无情，澹河决堤。琼奉命南下，奈心力不足。恐不能济事。望老者发慈爱之心，仗义相助。则幸甚焉。”

老翁道:"虽曰天灾，其实人为。今人心不古，贤圣逆曳，谗谀得志，恐祸及天下。我等无德无才，避居荒野，岂敢有所作为。”

莹玉道：“虽天道无常，人心亦不古。然若因善利导，何愁不能匡扶。若皆云事不关己，则必将祸及自身。况今天下虽有癣皮之疾，然未有大变。正是仁者大贤用命之时。琼虽年幼，尚知此理，而况圣贤乎？老人家鬼斧神工，又何必过谦。”

老翁道：“天道无常，人心思变。非二三子所能力挽。以子之才，足可笑傲世外，结交四方之友。何苦呕心徒劳，行不可为之事。”

莹玉含泣道：“琼本月池相国之后。昔我祖君，历辅两朝，一匡天下。后世家有英才，皆以辅国安邦为己任。琼虽不才，不敢有辱列祖之英明，既知天下将危，纵觉不可为，亦当尽力。”

老妪道：“姑娘赤城，我等不好推辞。今日澹河决堤，青丘又来犯边境。当先救济百姓，以安百姓。修堤为墙，架桥为关，接通两岸，则纵有强敌，何惧之有。只地方官吏，皆不可托，君若有心，当亲力亲为。”

莹玉道：“感谢老者指引。今救济百姓，已着人安排。只是修堤架桥，尚缺人才，还望老者指点。”

老妪道：“我等年轻时，却有巧技。如今年老，恐难作为。然我有弟子数十人，皆擅长修建之道。”

莹玉大喜道：“若如此，望老者引荐。”

老翁笑道：“如需引荐，些许金帛，恐不能够。”

莹玉道：“些许薄礼，聊作见面之礼。容明日再备酬谢之资。如能成功，当表奏朝廷嘉奖，并将神技，传诸世间。”

老翁笑道：“如此，方才懂礼。”

老妪却道：“老头儿，我只看姑娘有诚心。你怎要那些俗物。我等也不为扬那虚名。”

老翁道：“老婆子，她如此做，方显得有诚意。你我都老了，得些俗物养老也是极好。”

莹玉闻老者答应召弟子前来帮助，心中大喜。即与虬鬃下山至里湾来见心雨。

心雨道：“姐姐去了一日，半夜方舍得回来。今地方官吏，皆不用命。吾恐修堤架桥之事，一时难成。”

莹玉笑道：“仲妹不必着急，我自有道理。”说完即将访贤之事说了。

心雨亦笑道：“此恐非是贤人，只欺姐姐善良好骗呢。”

莹玉道：“贤人既答应，必不负我。”

次日天明，莹玉再令备金帛一车，美食数盒，恐心雨性急直率，坏了好事，再三叮嘱左右，切勿告之。自与虬鬃复往虎行山再谒二老者。

老翁道：“虽有金帛，恐事难成。”

问故，老妪道：“殿下虽是一国公主，只恐年幼，不谙此间诸事，百姓尚不用命。”

莹玉道：“已及时施救，民心已得，皆可用命。”

老妪道：“此只得庶人之心，不得志士之心。志士不得，其事难成。公主自回去，备了三牲，祭祀于河畔，斩犯官之首，以泄民愤。明以告慰死者之灵，实则以感活人之心。则志士奔赴，官民莫敢逆命。”

莹玉道：“我来澹台，虽有便宜行事之权。然杀伐之事，人命关天，若草率行事，于心何忍。故琼不敢自专，若不请示澹台，必要上表朝廷，然后方可行杀伐之事。”

老翁道：“若告澹台，恐官官相护。若奏朝廷，则旷日持久。子既犹豫不决，事乃难成。”

莹玉再拜道：“我心意已决，敢不听命。”

莹玉复归，寻思犯官牵连甚广，如急切斩官杀人，不告澹台，恐遭怨怼。乃告心雨道：“我欲惩治罪大恶极者，以收民心。只是你我身份，如添杀戮，恐遭非议。莫如妹妹请令春红斩杀。”

心雨道：“我想杀那些贪官已久很久了，惩恶扬善，光明正大，况长公主已许了你我便宜行事之权。只是救灾繁忙，未得空惩治。既姐姐如此说来，何必春红，心雨自可当众斩之，以泄民愤，更可震慑一方。我不怕人非议。姐姐若瞻前顾后，可自回避。”

莹玉道：“你我擅杀官员，恐朝廷见责。既如此，可召父老公议，先正其罪，然后杀之。你我姐妹同心，何愁大事不成。”

莹玉乃令虬完召上河、里湾两镇父老于澹河支流飞云之畔，其余各屯官吏也无不出席。

莹玉道：“琼奉命赈灾，欲吊念于死者，问罪于犯官。斯是大事，不敢自专。故请父老共议。”

心雨道“欲祭死者，当诛罪人。欲斩其人，先定其罪。”乃绑里正、里横、姑栖、辅离等十三人于河畔。

众犯官叫苦不迭。

莹玉道：“瑜公主多日查探，可当众历数其罪，众父老公断公决。”

姑栖道：“你等假公济私，敢来绑我。不怕我上告长公主，正你个欺君之罪。”

众皆骇然。莫知应对。

心雨笑道：“我等赈灾，长公主已许了便宜行事之权。公主何等贤明，岂有你这般亲戚。你冒认国戚，才是欺君之罪。”

心雨大声对众人道：“里湾邑丞犯官姑栖冒认国戚，罪在欺君；横行乡里，罪在欺民；贪赃朝廷赈灾之款，罪在欺国；偷工减料，监守自盗，罪在欺官。不休驿道，擅决河堤，罪在欺天。事后不知悔改，毫无作为，罪大恶极，当斩立决。前屯亭卫犯官里正、里横兄弟欺上瞒下，贪赃枉法，横行恣肆，守门放水，敲诈勒索，腐败奢靡，祸及百姓，又多伤人命，其罪当诛。三人仆从者成大、非流、太藏、阿得罗，松干等数人皆有贪赃枉法欺诈害人之罪，俱牵涉人命，可一并诛杀。不知父老以为如何？”

虬完等众父老皆曰：“公断如实，理应诛杀。”

里氏等叫苦，皆瘫倒于地。姑栖尚自言道：“我乃当朝驸马表兄，澹台君之姻戚，你敢杀我，小心你的脑袋。”

心雨不理，只叫道：“拖出去砍了，以祭奠河神及死难者。”

众百姓皆拍手称快，呐喊叫杀之声惊天动地。

心雨道：“上河邑丞犯官辅离等五人，欺上瞒下，处事消极，克扣粮饷，贪功冒进，不恤百姓。至使上河数十人死难，其罪当诛。”

辅离等跪地哭道：“犯官知罪，望饶我一命吧。”

心雨不理，辅离乃跪行月池面前，再三哀求。莹玉心有不忍，便对心雨道：“辅离等上河众官本无大罪，只为形势所逼。犯事之后，多有悔改之心。今用人之际，可先赦免，将功折罪。”

心雨笑道：“闻此间之事，澹台公子子明多有涉足。留此人，我亦有大用。”

乃对众道：“其余众官，罪不至死者，当将功折罪。如不悔改，自当重罚。”

心雨遂不杀辅离，离再三拜谢。令彼作书，认罪自毁。凡有牵连者，俱不得隐瞒。

心雨又令春红监斩，少时，春红着人将里正、里横并姑栖等头颅献上。月池并备三牲，祭祀于河畔。众皆称快，忽一人跪哭于前。

心雨即问何人 。那人道：“里湾丞辅亚欣。”

心雨道：“既是犯官，可一并问罪。又何必哭。”

亚欣道：“我自来领死，只是姑栖与我有兄妹之谊，因此流泪。”

心雨道：“既如此，何不劝解。”

亚欣道：“姑栖平日因与三公子交好，借着他的势力作威作福。其人又刚愎自用，欣屡劝不听。欣自知死罪，愿献头颅谢罪。愿赐还兄长骸骨。”

莹玉闻言道：“真义女也。令兄生前有罪，于身后无关。”

于是将众犯官头颅尸体发回本家，令合葬一处，众皆称善。乃委亚欣代邑丞一职，于是官民之心尽附，月池琼便复来虎行山见二老。

老翁道：“我群弟子，皆是乡野之人。不善调度，恐众不服。”

莹玉道：“民心尽附，必可用命。”

老妪道：“姑娘先回去，待我集了群弟子，再作商议。”

莹玉复出虎行山，寻思道：“此必我礼节不周，我当如何？”

遂召虬完来议论。完道：“老汉虽无见识，但也常听说书人道；‘凡是奇才，必然心高。’如能优礼相待，使其夸耀于同道，必肯出山。”

莹玉道：“这也容易。你可在河畔搭一台，取名‘授匠台’。我自备车辇，打着旌旗，再去虎行山走一遭。”虬完得令。

至第二日，完遣侄虬鬃来报，言：“台已筑好。”

月池莹玉大喜，令众人准备迎接匠才，自驾车引一路人马，再往虎行山见二老。

二老闻得锣鼓喧天，乃出而看，见沿山之道旌旗蔽日，知月池琼来。

老翁面有喜色，乃道：“老汉虚活几十春秋，不见如此阵仗。”乃携着老妪出山道。琼令左右相拥至山腰平旷之地，早有车驾等候。

老妪道：“礼节太过，受之有愧。”

莹玉再三请，二老再三谦让，琼亲扶二老上车，直奔澹河之畔。半路心雨至，谓月池曰：“如此阵势，未免太过了。”

莹玉道：“我自有道理，仲妹且看。”

琼乃携二老登台，以师礼相拜。众皆莫名。

莹玉道：“我欲修堤驾桥，安一方百姓。今遇虎行山二老，乃当世能工巧匠。有众弟子，皆通土木修建之妙术。今请二老来，众人当以师礼相待。凡人员物资之调动，悉当遵从。”

言罢，又设了宴席，请父老作陪。

二老感动不已，齐言：“愿回山里，召集各地门徒。”

莹玉大喜，如是三日，未见人来。众皆曰：“或无所能，捐资而去了。”

莹玉道：“我相信二人。你们不信，我让虬鬃再去探访。”

却言虬鬃再奔虎行山，果不见二人踪迹，乃大惊，回告莹玉。众人闻言，议论纷纷。

莹玉复亲往拜谒，果不见人，乃郁郁而返，忧思缕缕，寝食不安。

虬完道：“凡事皆有缘分，殿下不必忧虑。”

忽虬鬃来报：“外有一行人，各带器具，前来求见。”

莹玉反忧为喜，迎出郭外。果然数十人至，皆称奉师命前来助力。

莹玉再拜道：“二老为何不同来。”

众皆曰：“恩师不分日夜，行走各山，召唤我等。今恐去了远处，召更多弟子来。”

莹玉欣然请众人郭。

众皆曰：“公主礼贤下士，愿意效力。只缺绘图本之人。如无图本，恐修堤架桥，有失方寸，虚耗物资，一时难成。”

莹玉闻言，遍问左右，无人可胜任。正忧虑间，春红运粮至，见了众人道：“我知澹台西南童镇有一人，可以胜任。”

时心雨在侧，闻言道：“春姐所说之人，莫非童龙子羽吗？”

春红道：“正是此人。”

莹玉道：“何不请来？”

红道：“此人性格倔强，只恐旁人请不来。需心雨亲自前往方可。”

心雨笑道：“今赈灾之事，未可离身。故一时也抽不开身来。我等均是年轻人，何拘俗礼。我自写书信，春姐带去见她，则如我亲至。她必肯来相助。”

莹玉大喜，心雨即写书信，托春红去请童龙相助。

越一日，月池见春红独自而归，乃对心雨言：“此必是少镇主请她不来。此间有我，还需妹妹辛苦一趟。”

心雨笑而问春红。

春红曰：“人已来，在郭外等候。”

心雨道：“何不进屯？”

红道：“她只言你不引路，她不进来。”

心雨大笑，即出郭来见。见一女子年约二十五六，手提一盒，身背包裹，见了心雨，微笑盈盈。便来作礼道：“殿下亲自迎接，童龙受宠若惊。”

心雨见其举动从容，乃笑道：“子羽你这分明是心安理得，还说什么受宠若惊。”

言罢便携其手入屯中来见月池。

心雨道：“此即童龙子羽。”

月池莹玉笑道：“子羽大名，久有耳闻。今亲来相助，大事可成。”

童龙笑道：“想昔日游学瑜国，心雨殿下待我亲厚，引为知己。今二位殿下为国为民，亲来赈灾，龙深为感动。如蒙不弃，愿效犬马。”

莹玉大喜，自与心雨等陪着童子羽查探数日。心雨道：“子羽胸有成竹否？”

童龙道：“此处地理，我已尽知。我有一言，不知二位可听？”

莹玉道：“先生果有见教，敢不遵命。”

龙道：“此镇低洼，时有缺口，一旦破堤，必是汪洋一片。如尽力泄洪，虚耗人力，却不能根治水患。我遍看高处，土质含沙却多。故旱时，又藏不住水来。如此一来，耕作必差。何不在低洼处设围，开一湖泊。此举手一劳，却可将这一带变成玉米之乡。”

心雨笑道：“子羽所言，不但节约人力，既能灌溉，又可防洪，还可兼开渔业，可谓一举三得。那修堤之事如何呢？”

龙又道：“修堤之法，可外实中空。外用垒石，内用黄土，多植杨柳槐枫，则事半功倍，”

月池道：“此法极妙，子羽可画图本我看。”

又数日，子羽遂呈图本。见河堤接连数十里，中有湖，连通澹河飞云两处，方圆数里。月池琼、瑜心雨见之大喜。

童龙道：“此湖一旦开成。接连四面，涝可防洪，旱可蓄水，船舟可渡，八干可通。”

莹玉道：“筑此河堤，开此胡泊，可以据敌吗？”

龙道：“此湖为池，敌人虽有千军，无能为用。此河堤高阔，可通车马。若五里设一卡，十里设一关，凭高视下。也足可御敌。”

莹玉大喜，便令左右施行。忽见图本之上，中有横桥一座，四方又各有一桥。便问：“连修五桥，岂不太多。”

童子羽道：“此五桥，按五行排列，遥相呼应。借水浮力而搭，遇洪则长，遇旱则降。中间一桥可通澹河两岸，车马牛羊皆可通行。东南西北各一小桥，桥上设哨卡。如平日里，百姓可通行四方。如遇敌人来时，行到桥前，哨卡一关，四面射击，敌人纵有万马，无可奈何。”

月池琼道：“五桥之法神妙。只是用何材料才可借水力而搭呢？”

龙道：“我知本镇南方有一山，山上有铁荆之木。此木逢胶漆，日晒雨淋，均难毁坏，我自有妙法，搭建五桥。可以为用。”

莹玉道：“只是如此，则人手亦需不少。”

心雨道：“可叫百姓伐木。所空之地，便分与他耕种。如此，必人人尽力。”

莹玉道：“既如此召父老工匠，按此图本施行。”

众得令，请父老再议论，众皆大悦，无不欣然执行。

不数时，众父老请莹玉、心雨等莅临湖畔。莹玉、心雨见湖桥皆成雏形，皆大喜。

童子羽谓月池琼道：“公主既来，可为此湖命名。”

莹玉道：“此湖既按子羽图本而开，则可命名为‘子羽湖’。不知众父老之意怎样？”

众父老皆应声叫好，童子羽再拜称谢，又复问桥名。

莹玉正沉思间，心雨笑道：“此五桥，皆跨澹河支流飞云溪。莫如命名为‘飞云五桥’，其中间者便为‘飞云大桥’，其余东南西北依二、三、四、五而称。”

莹玉笑道：“还是仲妹才思敏捷。诸位以为如何？”

众皆赞同。

月池琼既得工匠，又复得童子羽绘图，补了河堤，开了“子羽湖”，又驾了“飞云五桥”。心中大喜，忽感念虎行山二老之德，欲复往拜谢。乃告心雨道：“初妹妹不信，今日之事如何？”

心雨笑道：“既如此，你我一同前去拜访。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莹玉道：“既然此，邀春红、子羽并众父老一同前往答谢，方显隆重。”

心雨然之。月池琼、瑜心雨并春红等邀了童子羽、虬完、虬鬃、隆环列、老遥并老者群弟子一同再往虎行山。

众人行到半山腰，见艳阳高照，听莺歌鹊语，各个高兴不已。

忽路一横，乃是竹林。莹玉谓心雨道：“入前不远，有竹屋，便是二老者住处了。”

春红睁慧言来看，只见一片竹林，林中漆黑一片，并不见竹屋。乃对心雨道：“我方才看时，并未见竹屋。”

莹玉在一旁笑道：“就在前面，何必着急。”

于是复领众人前进，忽觉头上黑云翻滚，不见天日。

莹玉指前道：“恐天将下雨，我等快去竹屋。”

于是众人加快脚步。忽月池琼又止步不前，众皆问故。

莹玉道：“我第一次来时，从山岗过来，才走百步，便见竹屋。今走了三百多步，尚不见邸，却是为何？”

忽一人出列道：“公主殿下，我们还是不要往前走。快回去吧。”

莹玉问其姓名，方知乃老者弟子番荣。

番荣道：“此乃家师与殿下缘分尽了，不可强求。天将下雨，还是回去吧。”

莹玉道：“我诚心答谢，岂得不见。”

心雨也执意要找，众人只得复往林中走。

众人越走越深，越走越黑。虬完道：“殿下不要再找了，还是快回去。否则入了虚迷幻境，后果不堪设想。”

老遥也道：“是啊，小殿下。快回去，我咋觉得这里怪怪的。再瞎走，俺们恐怕都要变成痴呆。”

正说着时，心雨只觉得不对劲，忽大声对莹玉道：“我明白，这里太安静。连一声鸟叫都没有。”

众听了，皆慌张不已。莹玉点头，便叫众人原路返回。

忽狂风吹起，如鬼哭狼嚎。倏尔大雾弥漫，不辨南北。

虬鬃哭道：“完了，我们误闯虚迷幻境，恐出不去了。就是出去，也要变成痴呆。”

众人一听，尽皆慌了。

心雨道：“众人莫怕，小小树林，岂能挡住我等。我们只往低处走，必可出山。”

莹玉道：“凭你我的本事，自然可以出得去。可是父老们怎受得了，我们还是不要乱走，如果走散了就更遭了。”

众人听了，皆摇头叹息，闭口不言语。

心雨道：“春姐可看到什么？”

春红道：“真怪了，只见一片黑暗，再看不出山外去。”

莹玉仰天叹道：“都是我的错，如果上天要惩罚，请惩罚我一人。”

话未毕，忽听得一声犬吠，莹玉向声而看，原来是环老娘家的花狗，乃对众人道：“此狗既能寻得我们，必知下山之路。”

众人绝处逢生，各个精神。

莹玉抚摸狗头道：“我们的生死，就交给你吧。”

狗似听懂人言，摇着尾巴，吐着舌头，便往下窜。月池道：“大家跟着狗，便可下山。”

莹玉忽叫“不好”，原来脚下一空。但听得众人皆“啊，啊，啊！”直叫。

莹玉琼欲待言语，却再也发不出声来了。忽觉清风徐徐，睁眼看时，却见已至环娘草屋前。

众嗟呀不已。

心雨道：“山中二老究竟何许人也？”

番荣道：“我等与老师修道十数年，一年方见得几次。也不知道姓名。如有人问，便要逐出师门。”

莹玉沉思良久，忽嫣然笑道：“我明白了，原来是他们。”

心雨道：“姐姐既知道他们的根基，何不说来听听。”

莹玉道：“天机不可泄露。”

又复对众人道：“此山凶险，虎行之名，果然名不虚传。我们快走”。

忽又止步道：“日后倘有人进去，岂不危险。”

虬完道：“只恐乡人误入。难以禁止。”

莹玉道：“可在山下立一禁碑，名曰‘却山碑’，令乡人打柴，见碑止步。”

众皆称善。忽有人来报，言：“倩公主已来前屯，说有要事要见两位殿下。”

莹玉琼谓心雨道：“倩妹既来，必有要事，我们赶快去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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