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任务

凛冽的寒风滚过广袤的原野，席卷着残枝落雪弥漫天地。若问常人哪有千里的原野，百姓们第一反应当是北域边疆，那里的名字脱口而出，奔袭。那里有肥沃的草原，广袤的森林，四条大河蜿蜒，爬过峡谷苔原流向更加极北的冰海。

奔袭南侧的草原常见游牧，西边为中年常绿的森林，而东边则有一处裂谷，长约百里，深不见底。其中没有草木生长，野兽不留，飞鸟不越，是一处无生命区。哪怕深谙此处的猎人也不愿久留。不过偶尔能听到从下方深谷有异响传来，若是有能力深入谷底，便能发现有异响时候黑暗中能见着点点的光亮。

“师父，师父。”闻声望去，借着一丝荧光，黑暗中一人在一侧岩壁上轻跃前行，若稍有不慎，便会坠入无底的深渊。那人以岩壁上不平的突起凹陷作为落脚点，一手扒着岩壁的纹理，每一次前进都是小心翼翼，终点落在不远的一块平台上。取下身后的背篓，倒出一块石疙瘩，邀功似的举起来，“师父请看。”

长孙余借着萤光憋了一眼，上面镶嵌着诸多金属碎块。“不错，居然还能挖到矿。”

短暂沉默后，“师父，您就没指望这里能有矿吧。”

“为师当年跟着师祖下到了更深的底层，几番挖掘所获甚少，没想到今天只下到了这里便有了收获。”

“更深？”这名弟子一时无言，从裂缝落下到这里已经是抬头日月如星点，伸手不见五指，在开采平台下方确实还有下降的空间，他们也的确好奇深渊的更深处。奈何，实力不允许呀，他们在现在的深度挖掘的原因便是他们的修为程度可以敲开这片区域的岩层石壁，越往下，岩石愈加的坚硬，已然无法下手。

“勿要好高骛远，切记···”

“百炼神兵，仙途千锤。”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传递，隐约回音。

长孙余点了点头，左右望了望散布在黑暗中的幽光，取下了腰间的铃铛，铃～铃～听到召唤，伴随着窸窸窣窣声，见幽影自左右两侧的黑暗中跃出，轻轻落在平台上。不出三炷香的时间，长孙余见十二名弟子全数归来，道：“出发。”

“是。”（✖１２）

再来说乱仙门前往万仙聚的最后一只队伍，由氏胧所带领的，其中并非全部是一峰所属，还有其他主峰弟子掺杂暂时受氏胧调遣，有二十人的规模。这么多在人间里行动不能过于分散，同时需要保持隐蔽，对个人的统筹能力有很高的要求，因此，乱仙门为他特申了极大的自由限度，而氏胧也确实有这样的能力。

氏胧惯用的伎俩是就近村镇上雇佣一些脚夫、赤脚郎中，扮游医或者行商，每到一处地方停留几日购些特产，同时施德问诊，倒也说得过去。

几日来，氏胧自下山南下已经到了第三个小镇，说来氏胧即便不入仙门，必然也是一方豪绅，他独到的经商眼光，已经赚到了此番下山的第一桶金，也让众弟子对其敬佩有加。

氏胧闭着眼仰躺在满载货物的车顶上，嘴里叼着一截果干儿，细细咀嚼着。他身下的车队有十八辆车马，其中三空三半，众弟子则与雇来的人混杂在一起。因为之前没有任何指令下达，索性便令众人沿着大路走，虽然外人对此抱有疑惑，但毕竟是拿钱做事的，况且别人也不多说，他们也自然不多问。

“大老板，这天近晌午了，是不是该歇歇了？”赶车的弟子从前面冒起个头，面相粗犷，皮肤黝黑，活脱脱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

氏胧睁眼看了看天，道：“坐着车赶着马还嫌累？”

那弟子嘿嘿笑道：“马儿累了。”

“再走二里地。”氏胧淡淡道，顺便伸手盖了一只斗笠在脸上挡光。

“好嘞。”

安安稳稳躺平的氏胧觉察到自己衣襟内的腰牌异动了一下，嘴角微翘，第一个任务。

二里后，随着货物轻轻摇晃，车队慢慢停了下来。众人开始生火烧水，从半车中取出干粮，卸下车担，让马儿歇息。趁着这个空档，氏胧招来几名前后的弟子安排下来的事务。

“师父，接下来有何安排？”

氏胧打开地图，摸着下巴，找到现在的位置，一指按了上去然后往西偏移，挪挪挪，经过两个城镇，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然后顿了顿北上了一点，停下了。“这里传言有山匪流窜，去处理一下。下一个镇子散些小货，问下那些人有没有愿意继续西行的，此番路途遥远，若是不愿的给了钱遣散了就是，人不再雇了。其他的，第二个镇子再说。”

“弟子明白了。”

“传下去吧。”

“是。”

氏胧看着地图心生疑惑，这，是不是离国都越来越远了？刚有这般想法便自嘲般笑了笑，庸人自扰，神行符足够，何必在意这些。

七天之后···

重山外围，驻守的官兵在大道上拦住了一辆悠悠而来马车。

“重山兽域，闲人绕行。”一名恪尽职守的官兵拦住来车，呵道，“不可再前。”

那驾车的车夫闻声而停，单人下车上前抱拳道：“我等受委托而来，还请通报一声。”

“委托，什么委托？我怎不曾听闻。身后乃深山险境，尔等速速离去。”而另一名小兵并不打算放行。

面前的车夫，正是从千里外赶来的飘摇一行。无奈，飘摇需要证明点什么，伸手平摊，一团凝光于掌心，陡然一柄长戟凭空出现。

那名不打算放行的小兵眉头一挑，“修士？委托可有凭证？”

“还请引荐此处百夫长，之后便知所以。”

“一桩小事而已。”车厢内传出女子不悦的声音，两名小兵脸色陡然一变，明明无人在身侧，却似乎有人伸手扼住了自己咽喉，气息难咽，甚至窒息昏厥也只是一念之间。不过此也因从军意志坚韧，换常人已然慌乱昏厥。

“大小姐，不必如此。”飘摇又近一步挡在小兵身前，抵挡住可有可无的威压，声音更加的恭敬，“两位军士，劳烦通告一声。我等来处理食人熊虎之事。”

那少郎士兵反过神来，胸口剧烈起伏着，两鬓冷汗涔涔，“原来如此，还请移步驻地，上士那里或许知道此事。”

重新驾车的飘摇马上便听到了帘幕后师祖的抱怨，“无论什么时候这些官兵都学不乖，无论什么时候。”

飘摇干笑几声，就当没听到了，顺着那名小兵的指引沿着路绕进了林中。

他们驻扎的地方并不远，穿过山林一角有片平地，出了林子便能看到一个简易的营地。山石砌基，木筑围圆的营地，三个瞭望亭成犄角之势耸立其中。飘摇这边望见了营地，而营地那边瞭望亭上的哨兵也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个意外的马车，捡起一根小棍儿，铛铛铛敲了几下旁柱。

虽然见不到营地内的模样，但是却直接听到一阵骂骂咧咧。然后一个穿着甲胄的人爬上了瞭望亭里，顺着哨兵指的方向瞧见了飘摇的车马，高声呼道：“来者何人！”

“万仙修士。”

“前来何事！”

“寻山，寻水，寻个鬼。”

“说笑了，这荒山野岭哪儿来的鬼。”

“前山不见后山鬼。”

“鬼不吓人人下人！远来是客，请入营地详谈！”

“远来的不是客，只是路过。”

话到此处，那人一个鹞子翻身，从上面落了下去，紧接着出现在了营地口，飘摇这才牵着马去往营地。之前的所有对话都是暗号，请进婉拒，见人逢迎才是正解。

“我乃驻地的百夫长，赵氏，阁下可是受委托而来？”仔细看这位迎出来的百夫长，模样甚是俊朗，难得一见。

飘摇不禁有些吃味，年少有为不自卑啊，“见过赵百夫，我等受万仙盟委托而来，处理食人熊虎之事。”

“原来如此，”赵百夫让开半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帛书在帐内，还请随我取来，有了官文之后行事不必如此繁琐。”

“赵大人，连日赶路已然迟到，食人野兽之事当百姓当头要事，不可再多耽搁。”飘摇再推辞。

“诶，此言差矣，附近百姓向官府报食人野兽时，重山外围所有驻地兵马巡逻更甚，我们不能入山为民除害属实无奈。”

“兵马不可擅动，此事我还是知道的。赵大人心中有民，便足矣。剩下的事，交予我一介匹夫。”

“阁下过谦了，”赵百夫表情有些诧异，修士自降身份比之匹夫属实难得，他所见过的修士最谦卑的，也不及眼前这位的三分一二。“不入营地歇歇脚？舟车劳顿，让我为诸位接风洗尘，将事娓娓道来，阁下也好定制计划。”

“此乃军事驻地，常人本不可近，此时若是还要入内，怕不是犯了律法。”飘摇再三而拒。

“阁下多心了，山高皇帝远，这驻地的方寸之间，在下还是能主的了事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赵大人慎言。”

赵百夫深深地看了飘摇一眼，叹了口气，“若天下人皆如此，何须战士们马革裹尸。”随后便转身朝营帐走去，应该是回去取帛书了。方才一同前来的士兵看飘摇的眼神终是变的恭敬了几分。

而这时，九州师祖在传音和飘摇在咬耳朵。

“方才的话，真不是恭维？”

“一朝天子一朝臣，弟子觉得刚才话并无不妥。”

“好一个一朝天子一朝臣，那若是将来，帝王想对万仙动手，你会怎么做。”

九州这句问话，让飘摇心中一时产生了某种极度扭曲的恶意情感，不过也只是一瞬而已。九州师祖的意思是，国与家。

短暂的沉默后，飘摇才悠悠说话，不过不是正面的回答，而是反问，“师祖，弟子心中一直有一个问题。”

“但说无妨。”

“有一块土地，那里生活着一群人，从很久很久以前就生活在那里，在国家还没有建立之前，在贸易没有发展起来之前，他们就生活在那里，安安分分的，不养兵，不为战，不划圈成国，自以为乐，外族入侵也没有发现那里，世世代代在那一方土地安居无扰。然后突然有一天，一个官兵寻来说，这是帝国的土地，现在要收回土地，要征税。那师祖您说，那块土地，究竟是属于谁的。”

九州一时语塞，这个问题和她之前的问题深层是一样的。国？家？九州眨巴了一下眼睛，把问题转述给了车厢内的三人，“你们怎么看？”

“这并不是必答，对吗？”葵一脸冤相，弟子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啊。

洛河皱眉深思，严格来说她是西岭洛家人，也是朝廷的直属臣子，这回答她需要慎之又慎。

司空无忌师叔则干脆了许多，人如其名，无忌。“日月江山自鸿蒙，万物自然亦无属。”九州点了点头，这是天之道。

洛河终是想通了什么，“受国之庇佑，受王之恩宠。国安则百姓安，君仁则百姓福。国土内，无论何地当为国之民，讲国之通语，受国之法束，用国财币流通，无可非议。”此也是个答案，是人之理。

“你呢，那你自己怎么想。”九州把两人的答案顺便传了回去。

另一边悠悠回应，“一朝天子一朝臣，一辈新鲜一辈陈。”

九州明白了，不再多问什么。等等，嘶～隐隐闻到了灵酒的味道呢。

回去取帛书的赵百夫姗姗来迟，只见是一个精致的木匣，递给飘摇说道：“这食人野兽之事，最近已经鲜有闻，但也没有听到是哪里解决了的官文，之前频发地带的村落也陆陆续续已经搬离到更远处，留下的尽是些根深不去的老人们，你们沿着大路，见一车宽的小道后面大都有村庄，若有需求，可凭匣中文牒向驻扎重山外围的营地索求一定程度的支援。”

“多谢赵大人忠告，我自谨记在心。”

“天色近晚，阁下真的不入营地歇歇？”

飘摇一脸纠结，“赵大人，暗号已经对完了。”

赵百夫点点头，“我知道啊，这次是真邀请，兄弟性情中人，想结交一番。”

“若是有缘。”飘摇干巴巴憋出这么一句。

“小兄弟执意如此，我自然不好挽留。不过若是今后有缘再见，定然要彻夜畅谈才是。”

“若是有缘···”

因上头有规定，赵百夫这几日不能离守，也只能目送车马远去。

“诶，他还在望你呢。”九州打趣道。

“驾！驾！”马儿有些郁闷，几日来的鞭赶还不如这半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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