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祭拜

群山中祭祀的地方在一座山的山腰，那里有一处开阔的地势仿佛神明大伟力削出的平顶。在黄昏交错之际，群山叠影落在平顶上，颇像一只蹲坐猿猴望着远方，这是在以往众村落前往青华镇集结的时候，曾经歇脚此处所发现的，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令人惊叹，因而得名，老猿山。

青华镇的队伍从清晨浩浩荡荡出发，行进速度并不快，不过中间少有歇息，祭祀点也并不远，正阳高悬之前，众人也抵达了所去的平顶。

陆老爷看上去头发花白，却是脸不红气不喘，眼前的开阔地带足以让这么多人休息。陆老看了一眼弯弯曲曲的山路上还在跟进的队伍，眼神示意了一下。青衣心领神会，转身向后传递下去，“全队在进入平顶后散开休息！进入平顶后散开休息！”声音悠悠回荡，大山将他的话传出了很远。

祭祀是全镇的大事，怎能一副疲态？陆府的人已经寻了一处，铺好一块席子又在上面加了一层软垫，从背负的包裹中取出粗茶肉干点心。后面的人也陆陆续续赶了上来，三五成团七八围圈，觉得冷的还会白昼下生一堆旺火。

远远地看到一座石坛孤零零地背向山口，脚下的枯草被事先清理了。

“青衣，感觉怎么样。”陆雨愁悄悄地问向身侧的人。

青衣猛吸了一口气，长嘘道：“很复杂。你之前就不曾觉得别扭？”

“你我今后终要拜堂的，索性就当练习了。”陆雨愁浅笑道。

“哪有跪下拜堂的？”青衣有些气恼不过，早知道当初就不随那群石匠的性子了。那个祭坛上的浮雕里面，可是真真切切的雕刻着他的模样，而且每三年会有后续的石匠来修补一番。

“所以我也没跪啊。”陆雨愁摊摊手，托了是修士的福。

“罢了罢了，怎的一个愁字了得。”青衣甩了甩袖子，离开了席地，去往那座祭坛。陆雨愁则留在了原地，陪着自家母亲说说话。

说是祭坛，但其实也就是用附近的碎石堆积包土，再压上大块的青石得到一个平面，然后再这个平面的四周围了一圈石栏，中心则树立着一根成年人一抱粗的四四方方的尖锥石柱，上面雕刻着人物画像讲述着一个青华镇妇孺皆知的故事。

“青哥儿，你是第一次来吗？”一个人站在了青衣身后，居然是陆老。

“从立坛开始算的话，是第二次了。老爷，您怎么不陪夫人和青儿呢？”

“这里就咱俩，不用称呼老爷子了，生分，那些人离的远呢。”陆老伸手拍了拍前者的肩膀，抬头看着石柱，“每次来这里拜这个柱子总觉得感概万千，想来总是要拜的话，干脆镇里立个庙宇，大家也不用跑这么远的路。”

“还请消了这个念头。”青衣诚恳的说道。

“只是说说而已，不必当真。”陆老自嘲般摇了摇头，“就当一年之末镇上的人一齐出来走走，也是好的。青哥儿，这么多年了，你就没有后悔吗？”

“后悔？”青衣回首看过那青华镇的百姓，下至新出黄发，上至耄耋老人。慢慢的扫过，最后落在和母亲说悄悄话的陆雨愁的身上，“大概没有吧，倒是九里你，这辈子就青儿一个姑娘。”陆老的真正名字，陆九里，平时镇里尊称一声陆老爷，陆大人。

“青儿说再过段时间回了师门，会托人送一个什么丹过来，保准能下个有把儿的。”

“这么大年纪了还说这话，不害臊啊。”

“还说年纪？这个镇子上谁人的岁数能比得过你？”陆老道：“修士暂且不提，常人至多百年一生，而妖据传说长者八千岁月。你现在还是一副青年模样，而当年人已经寥寥无几了。”

“天生的，没法子。”青衣摊开手，表情略有些嘚瑟。

谁人说青衣一本正经？陆九里的印象里可不是的，“青哥儿，这次，青儿已经说过了，再见可能便是阴阳相隔，所以你也走吧，我这里有张通行证，今后天下，任你。”也不管青衣是否应答，老爷子自管自的说话朝原来的地方回去了。

青衣张了张口终于还是没有说出什么，望了望石碑，只得叹了口气，回头大声喊道：“祭祀！启！”

众家按辈分成六片羽翼，列立两侧。青衣手执一根树枝沿着祭坛边缘划出一个半圆延伸到另一边。趁这个功夫，在半圆中心已经堆起了一小堆干柴。准备工作差不多了，青衣立在一侧再度高声道：“祭！”

首当其位的自然是陆家，陆老手捧着燃香，身后跟着夫人和青儿。一步一顿，三步一拜，九步一叩。走到圈边的时候不再向前，将燃香往小柴堆上一丢，哄地一声燃了起来，一般指定不能有这般效果的，不过有青儿在身边。

青衣单膝跪地在前斟满三杯酒，一杯敬上下天地，二杯敬八方鬼神，三杯敬长眠先祖，三拜九叩，身后的镇上百姓也跟着陆老动作三拜九叩。能走路的小儿不明所以，但是也跟着父母的动作叩了下去。

“始皇三年，令天下通。小聚迁移，辞别故里，大山百村，共居青华。众举陆家为长，陆家不敢居位无为，建镇以来，百姓齐心，从农、畜牧、为商、悬壶、传道受业，各业蒸蒸日上，邻里乡亲无有罪大恶极，千家和睦，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今，千家齐聚，以此禀告先祖，九天之上，望福佑子子孙孙！”

“上祭！”一声令下，几个手脚麻利的年轻人赶忙从人后走出，在祭坛伤的石面上摆下熟肉、糠食、面点、酒水、干果混搭摆放，做完这一切连忙退开。

“千家上敬！”

六片羽翼前面的两片是辈分最大的，最先上祭每人手中都捧着燃香丢进了火种，一叩三拜，然后以此往后，纷纷上前祭拜，然再无三拜九叩，到了最后火堆的规模已经非常可观了。

在最后的人都拜祭后，青衣取一坛酒以祭坛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挥洒出去，又取些重复较多的点心干果重复之前的动作，做完这些后，再度高声宣布：“礼成！各家一人上前，拾礼！”

近百人从队伍中走出，朝着祭坛一拜，上前取了一点的吃食，面朝石碑退了回去，分食给自家众人，这时祭祖流程全部结束。剩下的等火燃尽，不可再复燃才能离开了。不过上千人不可都在这里等着，后队改前队，人群慢慢涌动着朝着山下走去，陆家也变成了最后离开的一家。

“怎么样，我向你拜礼是不是很有趣？”陆雨愁传音道。

“这事儿再也不干了。”青衣回应道，他从来没想到有这么膈应。还好当初那群人也希望简单一些，所以祭祀的流程节奏很快。

“没下次了。”

“九里把事儿和多少人说了？”

“陆府上下。估计全镇的人都知道的七七八八了。你现在不走不不近人情了。”

“这是把我后路直接挖了呀。”

火堆就要燃尽了，陆雨愁催使着火焰榨光最后的一点燃料。“走吧？”

青衣上前伸手拂过，一缕清风吹过，灰烬中再没有燃起丁点的火星。“走吧。”

云端上···

司空无忌目不转睛看完整个流程，并且记录，同时还在旁侧追加了自己的见解，‘青华典祭祀的前过程并不繁琐，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简单，不过每个环节若是细细想去，哪怕是外人也能深追出其中的意义，不难想象当初定立青华典的众民之淳朴。’

葵与洛河···

“师姐走了走了，要回去了。”

“哦，”洛河看了一眼身后的平顶，向葵说道：“回去记得提醒我老猿山的事。”

“是因为师弟吧。”葵眨眨眼，“要是错过了，他会懊恼很长一阵子吧。”

“谁说不是呢，说不准，师弟兴致来了又喝一杯呢。”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回去师姐记得提醒我呀。”洛河则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明明是她先要求的。

陆府···

“游行的队伍已经往回走了。”九州从司空无忌收到了讯息，说实话她已经有些无聊了，上一次这么觉得是多久之前的事儿了？

“两位师姐传来的？”飘摇问道。

“无忌说的。”

“劳烦师祖师叔了。”

“那你要怎样犒劳你的师祖师叔呢。”九州小指勾着酒杯的内壁探向飘摇，而她本尊身体则是一个奇异的姿态，臀部压着石墩，小腿收拢大腿则向上翘起，上半身向拗下去，头也顺势自然低垂下去，头发都已经拖到了地面上，之所以还没有跌倒，是因为另一只手撑在了后面的亭栏。从飘摇的角度看，则是一幅汹涌起伏的美景，胜过这几日来的日升日落。

“师祖若是真有闲事，尽管吩咐便是。”

九州微微抬起头，嗯，看不到人。终是起来端坐在石墩上，全然没有注意到飘摇眼里闪过一丝憾色。“你这弟子，吝啬的很啊。”

“师祖教训的是。”

“教训有用？”九州反问。

飘摇沉默，没听到般，不着声色将师祖的那只酒盅收了起来。

“无趣，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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