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影摇红两心同

元宵夜的朱雀大街被万盏灯笼染成绛色，走马灯上的嫦娥奔月图在风中转出残影，黎清沅攥着沈砚递来的糖画，龙须糖在舌尖化开时，恰好看见他发间簪着的银箔花——那是她前日偷偷塞进他书箱的。

“小心车辙。”沈砚忽然伸手揽住她腰侧，将她往怀里带了带。街边杂耍的火流星腾空而起，照亮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紧张。黎清沅的心跳漏了半拍，低头盯着他腰间玉佩，却瞥见他袖中若隐若现的素帕角——正是她送的那块，边角已被摩挲得微微起毛。

“去看灯谜？”沈砚指了指不远处的彩灯廊。黎清沅刚点头，就被他拉着钻进人群。他掌心的温度透过层层衣袖传来，带着常年握笔的微凉，却让她莫名安心。行至“同心锁”摊位前，沈砚忽然停下，从钱袋里摸出两枚铜锁：“听说把心愿刻在锁上，挂在鹊桥上，便能成真。”

黎清沅接过铜锁，借着灯笼光看他伏在案上刻字。他侧脸的轮廓在光影里格外柔和，笔尖划过铜面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等他转过身，她才发现锁面上刻着“砚”与“沅”两个小字，中间用缠枝莲纹相连。“我……”她想说什么，却被他捂住嘴。

“先挂起来再说。”沈砚拉着她跑到汴河上的画舫边，将铜锁系在垂落的红绸上。夜风拂过，千百把铜锁叮咚作响，像极了她此刻慌乱的心跳。他忽然凑近她耳边：“我刻的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姑娘呢？”

黎清沅脸颊发烫，将自己的锁藏到身后。其实她刻的是“但求岁岁常相见”，却在他灼灼的目光下说不出口。沈砚却似看穿了她的心思，低笑一声便要去抢，两人在画舫边追逐起来，惊起了水面栖息的白鹭。

“别跑！”沈砚抓住她的手腕，两人跌坐在铺着红毯的船头。对岸的放灯仪式正好开始，无数莲花灯顺流而下，映得他眼底波光粼粼。黎清沅忽然想起上月他教画时，曾在她手背上用朱砂点过一点红痣，此刻那点红仿佛还在发烫。

“给你个东西。”沈砚从袖中掏出个锦盒。打开来，是支新做的珍珠步摇，七颗圆滚滚的南海珠串在银丝上，比她旧步摇上的更亮几分。“之前的珠子让你受委屈了，”他声音放得很轻，“这支没有缺珠，也不会再散落。”

黎清沅抚上发间旧步摇，那缺珠的位置还留着细微的凹痕。她接过新手摇时，指尖触到盒底的暗纹——竟是她画过的兰草图案。“你……”她抬头看他，却见他已伸手替她取下旧步摇，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沈郎！”她突然脱口而出，随即羞得低下头。沈砚替她插好新手摇的动作一顿，指腹轻轻擦过她耳垂：“嗯？”这个字尾音拖得很长，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黎清沅鼓起勇气抬头，正对上他瞬间温柔下来的眼睛，那里面映着灯笼、莲花灯，还有她微醺的脸。

突然，空中炸开一朵烟花，金红的火星如雨般落下。沈砚下意识将她护在怀里，发间的银箔花蹭到她额头。黎清沅听见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比汴河的水声更清晰。等烟花散尽，他才松开手，却仍握着她的手腕，指腹在她腕间的珍珠手链上轻轻摩挲。

“该回府了。”他声音有些哑。黎清沅“嗯”了一声，却没动。两人就着船头的灯笼光对视，谁也没说话。直到岸上的更夫敲过三更，沈砚才叹着气替她拢好斗篷：“再不走，黎大人要拿拐杖追来了。”

回程路上，沈砚买了串梅花糖糕，非要喂她吃。黎清沅张嘴时不小心蹭到他指尖，甜腻的糖霜沾在上面。他却像没察觉，笑着看她吃得满脸满足。行至黎府后门，他忽然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差点忘了，你最爱吃的杏仁酥。”

黎清沅接过油纸包，触手温热。她看着沈砚转身欲走，忽然叫住他：“沈郎！”他回头时，她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像小猫偷腥般跑进府门。沈砚站在原地，摸着被亲的脸颊，看着手中没送出去的、刻着“沅”字的玉簪，突然笑出声，笑声惊飞了墙角的麻雀，也惊落了檐角灯笼上的一片红穗。

府墙内，黎清沅贴着门板喘气，手心的杏仁酥还留着他的温度。她摸了摸头上的新手摇，珍珠在月光下闪着温柔的光。窗外的元宵灯影还在摇曳，映着她发烫的脸颊，也映着墙外沈砚迟迟不肯离去的、被灯笼拉长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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