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诺成了空头支票

听说推荐自己上大学的指标，被教育局副局长的侄女顶替。我怎么也无法集中精力给学生们讲课了。我尽管让自己注意力集中，但讲着讲着，还是讲出了明显的错。

惹得四年级教室的学生们大喊大叫，“错啦，错啦，许老师讲错啦。”哄堂大笑。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初，上大学不用考试，只要大队、公社推荐上去了，一般都能十拿九稳，走进大学校园，成为一名令人羡慕的大学生。

那时候，大学毕业了，国家包分配。很多人都进了国家重要的单位或部门，成了国家的人，有让人羡慕的工作。称为“吃皇粮”，生活无忧，一辈子轻松。

当初，公社的副书记魏大海非常明确的夸下海口：“许仙同志，你安心教你的书，明年上大学的指标，哪怕只有一个，那也板上钉钉，是你的。”

我听了公社副书记的承诺，心里的感激之情无法言表，差一点就想跪到地上磕头了。这是多少人都求之不得的呀！

可是，如今的结果，怎么成了这了？

我的思绪如脱缰野马，在记忆的荒原上肆意奔腾，最终定格在那个决定命运的黄昏。那时的风，似乎也带着几分不寻常的预兆，轻轻吹过公社的土墙，带着一丝凉意，却吹不散他心中的炽热与期待。

我清楚的记得，那是一个夕阳如血的傍晚，魏大海副书记和教育专干罗宁，把我从县文化馆的院子里硬拉了回来，让我到红旗小学当老师。当时，我在文化馆参加《西北文学》杂志社的培训班。负责培训的刘老师有意让我先到杂志社帮忙，然后留到杂志社当编辑，也许以后会成为作家。

因为红旗小学的将老师突然得了脑出血，摊在床上动不了了，话也说不清了。怎么教学生？公社的几个领导碰了个头，决定叫我回来当代课老师。因为，我上初中，就是公社有名的学习尖子。高中的时候，在全县的数学竞赛和作文比赛中，拿了两个第一名。轰动了全县。当时，不少老师都是初高中毕业的。他们觉得，让我教小学四年级，那简直就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

看到我不说话，他们让我坐在椅子上，魏大海副书记眼神里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一字一句对我说：“许仙，你是个教书的好苗子，你先给咱教一年书。我保证，明年上大学的名额，不管公社的指标是三个还是四个，哪怕只有一个，就订死在你头上了，非你莫属。”魏大海的话，如同冬日里的一缕暖阳，穿透了我心中所有的阴霾，让我几乎要相信，命运之轮已经悄然为我转动了。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开玩笑，当那封本该属于我的录取通知书，变成了教育局副局长侄女的囊中之物时，我的世界仿佛瞬间崩塌。那一刻，我仿佛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清脆而决绝，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骤然熄灭。

教育局副局长的侄女，我曾经见过。叫白鸽。那年作文竞赛结束后，我刚走出县一中大门，白鸽突然从一个梧桐树后跳到了我的面前。“许仙。”

我吓了一跳，然后愣住，看了白鸽半天。我不认识。

“我叫白鸽。一只白色的鸽子。县一中的学生，还是校广播室的播音员呢。”

我准备离开，说：“噢，我不认识你。”

“可我认识你呀。”白鸽走到我跟前，伸出一双白玉一样的手指，要跟我握手。我没有握手的习惯，她还是一个漂亮的女生，我急忙把自己的手藏到了身后。

“听说，数学竞赛最后的那道大题，全县，只有你一个人做出来了。你能不能给我说说那道大题，你是怎么算出圆锥体体积的？”

不远的树荫下，有人喊叫着我的名字，带队老师和两个参赛的同学已经在哪里等着他了。我对白鸽说：“用综合法比较难，你可以试试分步式。”说完，急急忙忙跑了。

身后传来了白鸽的叫声。“许仙，我是白娘子，我会去你们学校找你的。”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白鸽时不时就找到了东方红中学，要求我辅导她学习。

那时的我们，常在校外的老梧桐树下，说完了学习上的事情，也拉扯一些生活家常，更多的是理想啊，人生啊，什么的。到了后来，熟了，啥话都说，白鸽总是用她那双明亮的眼睛，静静地听我讲述对未来的憧憬，眼中满是鼓励与憧憬。有一次，听完了我的话，白鸽说：“许仙，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你会站在更高的地方，让所有人都看见你的光芒。”

我的心里激动不已。

后来，很多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我常常独自坐在窗前，望着满天繁星，心中心中幻想着未来。又想起与白鸽共度的那些时光，那些简单却温馨的瞬间，如同电影般在脑海中一一回放。我意识到，或许这就是宿命，我们之间的羁绊，虽深却也脆弱，经不起现实的风吹雨打。

而此刻，月光如水，洒在我的书桌上，照亮了那本翻旧的教案。还有一骡子批改的学生作业。我轻轻合上教案本，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力量。我知道，无论前路多么坎坷，都不能放弃。因为，在那遥远的未来，或许还有另一个机会，让我能够证明自己，也让白鸽看到，我许仙，是一块埋在沙土里的金子，终有一天，会发出耀眼的光芒。

桌面上的书页间夹着的一片干枯的梧桐树叶，那是白鸽离开时悄悄留下的，叶脉间似乎还残留着当年的温度与气息，这提醒着我，即使世界再大，有些羁绊，但只要努力，前途总是光明的。

未来的面包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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