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龙井
夏夜闷热得像个蒸笼,我抱着足球往家走。路过村西那口老井时,突然听见井底传来窸窸窣的声响。我好奇地探头望去,井里黑黢黢的,只隐约看到一个碗口粗的黑影在蠕动。
我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瞧,差点吓得把足球扔出去——那竟是一条足有七米长的巨蛇!它浑身泛着奇异的幽光,鳞片在黑暗中闪烁,蛇信子吞吐间,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我撒腿就跑,边跑边喊:“老井里有巨蛇!老井里有巨蛇!”
村民们听闻消息,纷纷拿着工具赶到井边。起初大家都不信,可当有人用绳子吊着灯笼下井查看后,整个村子都炸开了锅。村长一拍大腿:“这可是难得的美味!”在他的带领下,村民们齐心协力,用渔网、麻绳将巨蛇从井里捞了出来。
那天晚上,村子里飘满了肉香。巨蛇被烹制成各种菜肴,大家围坐在一起大快朵颐,欢声笑语中,谁也没注意到天空中渐渐聚集的乌云。
半夜,一声炸雷惊醒了我。我透过窗户望去,只见天空中电闪雷鸣,那条本该被吃掉的巨蛇,竟在空中盘旋!它身躯庞大,所到之处狂风大作,暴雨倾盆而下。
洪水迅速淹没了村庄,村民们惊慌失措,四处逃窜。就在大家绝望之际,一位白胡子老道士出现在村口。他手持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随后将一张符纸抛向空中。符纸化作一道金光,直冲巨蛇而去。
巨蛇痛苦地嘶吼着,与金光展开了激烈的搏斗。最终,金光将巨蛇困在老井上方,老道士双手结印,大喝一声:“镇!”巨蛇被强行压回井中,老道士又在井口贴上符咒,用铁链锁住,从此,这口井便被称为“锁龙井”。
自那以后,村里流传着一个说法:锁龙井里镇压着一条渴望化龙的巨蛇,每当雷雨交加的夜晚,还能听见井里传来低沉的嘶吼声。而我,也常常在夜深人静时,想起那个改变村庄命运的夏夜,心中满是愧疚与不安……
三目羊鸣夜
1999年的蝉鸣格外刺耳,我攥着皱巴巴的数学试卷,抄近路穿过长满芦苇的河滩。暮色里,对岸丛林像头蛰伏的巨兽,树影间隐约浮动着诡异的磷火。直到经过小野庙时,我才看清那道蹲坐在供桌上的身影——浑身雪白的山羊竟长着三只眼睛,中间那只竖瞳在暮色中泛着琉璃般的冷光。
“小娃子看什么!”母亲突然从身后揪住我的耳朵,试卷“啪”地掉进泥坑。等我再抬头,供桌上只剩半碗发黑的米饭。母亲脸色煞白,扯着我就往家跑,鞋底碾过庙前青石板的声响里,我听见她压低声音念叨:“三眼神羊是镇河仙,撞见了要遭报应的......”
那晚全村飘起羊肉香时,我正缩在堂屋角落。父亲举着带血的羊头骨往灶膛里塞,羊眼窝里还凝着未干的黏液。“不过是只野羊,”他用沾满油脂的手抹了把脸,“明早去河滩再打两只。”
子夜时分,第一声羊鸣刺破死寂。那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尖锐。我缩在被窝里数着,每隔七声鸣叫,就会响起铁链拖拽的哗啦声。窗棂被震得簌簌作响,月光透过缝隙照进来,在墙上投出扭曲的羊角阴影。
第七日清晨,王阿婆被发现溺死在河滩。她的喉咙被撕开个大口子,伤口形状竟与羊齿惊人相似。紧接着,李二叔家的小儿子高烧不退,说胡话时总盯着空处喊:“羊大仙别咬我......”父亲开始整夜在院子里喝酒,可每当他闭上眼睛,就会突然惊醒,指着墙角尖叫:“三只眼睛!它在看我!”
满月那晚,铁链声格外清晰。我鼓起勇气从门缝张望,月光下,小野庙前站着道半透明的白影。那只三目羊的脖颈缠着生锈的铁链,中间的竖瞳正对着我家的方向,张开的羊嘴里,滴落的不是涎水,而是腥臭的血水。
“报应来了......”父亲突然撞开房门冲了出去,手里攥着宰羊的尖刀。我追出去时,正看见他跪在庙前,将刀刃狠狠刺进自己的咽喉。鲜血喷溅在褪色的庙门上,恍惚间,我看见羊大仙的第三只眼睛闪过一丝冷笑,随即化作青烟消散在晨雾里。
后来村里人用钢筋混凝土封住了小野庙,可每年梅雨时节,河滩上依然会传来若有若无的羊鸣。有人说在雾气弥漫的清晨,还能看见一道白影拖着铁链,在青石板上一圈又一圈地徘徊,寻找着永远吃不到的贡品。
纸扎红妆
民国二十三年的秋夜,我踩着青石板往家走,灯笼昏黄的光晕里,突然闪过一抹明黄。转角老槐树下,立着只浑身金灿灿的黄鼠狼,竟像人般直立着,前爪合抱作揖。
"小哥,你且看我是像人,还是像......"它开口的刹那,我后背渗出冷汗。老辈人说过,遇到黄皮子讨封,答得不好要遭报应。可瞥见它脖颈缠绕的红绸——分明是我今早丢在纸扎铺的边角料,鬼使神差地,我脱口而出:"像个一生只爱我一人的黄花大姑娘。"
黄皮子的瞳孔骤然收缩,金瞳泛起血色。我当夜发起高热,朦胧间看见个穿月白旗袍的女子立在床头,三千青丝垂落如瀑,眉间朱砂痣艳得惊心。她指尖划过我滚烫的额头,声音冷得像腊月的冰:"好个讨巧的回答,我便应了你。"
再醒来时,我家破败的纸扎铺焕然一新。雕花木窗棂糊着雪白宣纸,案上摆着未完工的新娘花轿,轿帘绣着并蒂莲,针脚细密得不像人力可为。里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推开门,只见那女子正伏在案前,玉指翻飞间,金箔剪成的凤冠栩栩如生。
"从今日起,你我便是夫妻。"她头也不抬,鬓边金步摇随着动作轻晃,"我保你纸扎铺生意兴隆,你需日日供我一碗糯米酒。"
此后十里八乡都传,城西老周家的纸扎铺邪乎得很。婚丧嫁娶的纸人纸马,眼睛都透着股灵气,夜里还能听见窸窣的脚步声。我日日对着供桌后的牌位焚香,牌位上"周氏夫人"四字鲜红欲滴。
直到那年军阀混战,流弹击中铺子。火舌吞没花轿的瞬间,我被人拽着滚出火海。抬头望去,满身血污的女子立在烈焰中,旗袍被烧得破破烂烂,却依旧笑得妖冶:"十载相伴,也算还了当年的愿。"
她转身踏入火海的刹那,我看见她耳后若隐若现的金色绒毛,和脖颈处缠绕的焦黑红绸。后来有人说,每逢清明,废墟里总会飘出糯米酒香,恍惚间还能听见女子哼着江南小调,细声慢语地问:"你看我,可还像那黄花大姑娘?"
河灯劫
民国十八年的上元夜,秦淮河上灯影浮动。我攥着戏票穿过夫子庙的人流,胭脂香混着糖炒栗子的焦甜扑面而来。水街尽头的得月台挂着猩红绸幔,梆子声穿透雕花窗棂,正唱到《白蛇传》断桥相会的桥段。
散场时已是三更,河风裹着水汽扑在脸上。我踩着青石板往渡口走,忽见水面漂来盏莲花灯,烛火明明灭灭,竟逆着水流直朝我漂来。还未及细看,身后突然传来车轮辘辘声,一辆黑缎马车停在身旁。
车帘掀起,露出半张覆着轻纱的脸。女子腕间翡翠镯子撞出清响,声音甜得发腻:"这位姑娘可要搭车?"月光穿透薄纱,我望见她眼尾泛着诡异的青蓝,耳垂上悬着的珍珠坠子,竟在无风自动。
话音未落,河面突然翻涌如沸。冰凉的手猛地攥住我的脚踝,腐臭气息扑面而来。我踉跄着跌进马车,女子咯咯笑着抓住我的手腕,绸缎下的皮肤触感黏腻,分明是长满鳞片的爪子。
"妹妹莫怕,"她凑近时,我看见她齿间泛着幽光的倒刺,"姐姐带你去看水底龙宫的夜戏......"河水漫过车辕的刹那,岸上突然响起铜锣声。火把照亮岸边,十几个村民举着鱼叉冲过来,领头的老渔夫甩出浸过黑狗血的渔网,兜头罩住女子。
"又是这河妖作祟!"老渔夫吐了口唾沫,渔网里传来凄厉的尖叫。我瘫坐在地,看着女子化作半人半鱼的怪物,鳞片在火光下泛着青紫。她扭曲的面孔还保持着微笑:"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
原来秦淮河底镇压着千年水祟,每逢上元便化作美人诱骗年轻女子。村民将我扶进祠堂时,老渔夫往我怀里塞了把艾草:"姑娘,今晚莫睡河边,等过了子时......"
窗外传来河妖的嘶鸣,混着远处零星的爆竹声。我望着掌心被抓出的血痕,突然想起戏台上白娘子说的那句"有缘千里来相会"——原来这世间有些相遇,是要拿命来还的。
河魇谣
民国二十二年深秋,南京城的梧桐叶铺成绛紫色的毯。鹿凡攥着戏票穿过朱雀桥,得月台新排的《牡丹亭》正在上演,柳梦梅的唱腔裹着胡琴声飘出雕花窗棂。他驻足听了片刻,忽见河面上浮起一盏青纱河灯,灯芯明明灭灭,却逆着水流直朝他漂来。
梆子声骤停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惊破夜色。转角处,一辆黑檀木马车缓缓驶来,车帘半卷,露出车内女子月白色的绣鞋。鹿凡抬眼,正撞见一双盛着粼粼水光的眸子,女子鬓边珍珠步摇轻颤,藕荷色丝绸旗袍裹着纤细腰肢,指尖捏着半块桂花糕:“公子可是迷路了?”
话音未落,河面突然炸开漩涡。鹿凡脚踝传来刺骨寒意,低头竟见无数青白手臂从水中探出,指甲缝里嵌着青苔与淤泥。女子娇笑出声,露出森白獠牙,绸缎下的皮肤裂开鳞片,枯槁的手指缠住他手腕:“来陪我听水戏......”
千钧一发之际,岸边响起震天锣鼓。数十个村民举着火把冲来,领头的老船夫甩出浸过朱砂的铁链,铁链在空中划出赤芒,缠住河妖脖颈。鹿凡跌坐在地,看着女子化作半人半鱼的怪物,鳞片在火光中泛着幽蓝,她扭曲的面容仍挂着笑意:“跑得了今日,跑不了他日!”
“小郎君受惊了。”老船夫将他扶起,递来一碗姜汤。祠堂里,摇曳的烛光映着墙上的镇水符,鹿凡这才知道,秦淮河底镇压着吞噬精魄的千年河魇,每逢月圆便化作美人诱骗过路男子。
深夜,鹿凡倚在客栈窗边。河面又亮起星星点点的河灯,其中一盏青纱灯停在他楼下,烛火突然暴涨,映出水面上浮着的半张人脸——正是那河妖,她湿漉漉的长发散开如藻,翡翠镯子在腕间晃出冷光:“鹿郎,我们的戏,还没唱完呢......”
噬影槐
民国三十四年夏,惊雷劈开村西头的老槐树时,树皮裂缝里渗出暗红黏液。树冠间垂落的气根在风中扭曲,像极了巨蟒吐信。从此过往行人经过树下,竹篓里的馒头总会凭空消失,只剩几粒沾着苔藓的碎屑。
隔壁村的小胖是第一个发现端倪的。他蹲在槐树斑驳的树影里,看着白胖馒头被无形之力拽入树洞,浑浊的瞳孔突然发亮。三日后,他身披道袍、手持桃木剑立在槐树下,对着围观村民高声吆喝:"此乃我收服的噬影妖!看——"
话音未落,小胖突然双脚离地,在众人惊呼声中悬浮半空。他故作玄虚地翻转身体,袖中暗藏的丝线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待轻飘飘落地,他从怀中掏出半截发霉的馒头:"此妖专食五谷精魄,幸得贫道镇压!"村民们啧啧称奇,纷纷往他碗里塞铜钱。
直到云游法师玄清子路过。他凝视着槐树渗出的黏液,脸色骤变:"树中镇着吞影蟒,百年前为祸一方,被先祖以雷劫封印!"玄清子掐指一算,瞳孔猛地收缩,"近日雷劫松动,蟒妖即将破封!"
村民们举着火把、斧头围住槐树时,小胖还在人群里跳脚阻拦。玄清子挥剑斩断树皮,腐烂的树芯中,碗口粗的巨蟒盘成肉山,鳞片上布满符咒咬痕。蟒信扫过小胖脸颊的瞬间,众人看见它口中竟含着数十个完整的馒头,白面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光。
斧钺劈开蛇腹时,无数发霉的馒头滚落。小胖盯着那些沾着蛇涎的面团,突然发出尖利的惨叫。他撕扯着自己的道袍,在泥地里翻滚,嘴里不停念叨:"不是我......是馒头自己飞的......"
后来槐树被烧成焦炭,树坑填满糯米与朱砂。但每逢雨夜,路过的人仍能听见树桩下传来吞咽的声响,恍惚间,仿佛有白胖馒头在半空漂浮,又突然被拉入漆黑的深渊。小胖被铁链锁在祠堂角落,见人就抓着对方手腕,疯笑着重复:"你看!馒头在飞!在飞啊!"
六步谶
民国十七年夏,黔南山道蒸腾着瘴气。我背着药箱赶路,草鞋陷进潮湿的腐叶堆时,突然瞥见青石缝里游动的青鳞——七步蛇的三角头颅已经扬起,毒牙闪着冷光。
剧痛从脚踝炸开的瞬间,我突然想起山民的告诫:被七步蛇咬,走满七步必亡。冷汗浸透长衫,我数着步子挪动:一步,两步......第六步踏碎枯叶时,蛇信再次扫过小腿。
这次我看清了它眼中的讥讽。那畜生似乎在嘲笑我的徒劳,毒牙穿透皮肉的刹那,我忽然明白过来——原来真正的七步咒,从来不是用来逃命的倒计时,而是诱使猎物自投罗网的陷阱。
当第七次剧痛传来,我反而笑出了声。毒蛇昂着头,瞳孔里的得意渐渐转为慌乱。我扯下衣襟缠住伤口,继续向前走去。原来所谓定数,不过是让人心甘情愿走向绝境的谎言。
多年后,我在药庐里研磨蛇毒,窗外偶尔传来旅人议论:"听说有种蛇,咬了人只能走七步......"我望着手中瓷瓶,瓶里泡着的七步蛇标本正在药液中舒展,鳞片依然泛着青冷的光。
这世上本无定数,若真有,也是自己给自己画的牢。就像那七步蛇,以为咬七次就能锁死性命,却不知人心比毒牙更难测。
刻舟缘劫
民国二十三年的梅雨季,青弋江浊浪翻涌。我蹲在船头给木雕簪子描金时,忽听岸上一阵骚动。转头正见地主家千金苏玉婉被丫鬟拉扯着上船,月白旗袍扫过船舷的刹那,一个趔趄栽进浪里。
"快救人!"船老大的吼声被浪涛吞没。我慌忙摸出刻刀,在船舷刻下深深一道:"玉婉姑娘落水处。"船工们七手八脚捞了半个时辰,江水却只送回半幅绣着并蒂莲的飘带。
靠岸时,苏家奴仆蜂拥而至。我举着刻痕辩解:"顺着记号找,定能......"话没说完,后腰已挨了闷棍。他们扒光我的短打,将我捆在礁石上,皮鞭如雨点落下:"穷鬼还敢戏弄苏府!"
浑浊的江水漫过脖颈时,我听见苏老爷暴跳如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浪头裹着我打转,恍惚间似有柔荑拉住我的手腕——竟是玉婉小姐!她的旗袍早被撕得破烂,怀中死死抱着块浮木。
再醒来时,我们躺在下游渔村的草棚里。老渔夫说,江上漂来团红光,正是玉婉颈间的金锁。此后三月,我教她编草鞋,她教我识文断字,草棚里时常飘出轻笑。待江面结冰时,玉婉在我掌心画了个"苏"字:"带我回家。"
腊月廿三,我穿上新裁的棉袍,牵着玉婉踏上苏家青石阶。门房瞥见她手腕的草绳,立刻变了脸色。不等我们开口,家丁们举着棍棒冲出来。玉婉的绣鞋掉在门槛前,我护着她跌坐在雪地里,听见门内传来苏老爷的怒吼:"野丫头还敢回来!当苏家是什么地方!"
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玉婉突然笑了。她弯腰拾起绣鞋,在雪地上写下歪歪扭扭的"休书"二字:"当年刻舟是痴,今日弃门是悟。"她的金锁在暮色中一闪,拉着我走向渡口。江风卷起她的新斗篷,恍惚间,我又看见初见那日,她坠入江水时,发间银簪折射的那道清光。
石匣冤
民国二十五年的梅雨季,我在苏家后院当短工。那日搬开青苔遍布的假山石,竟发现底下压着个檀木匣子,掀开锦缎,白花花的银元晃得人睁不开眼。
"看到了?"苏老爷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他摩挲着翡翠扳指,嘴角挂着笑:"明晚子时,帮我把这东西埋到后山老槐树下。"我吓得双腿发软,却不敢拒绝。
此后三个月,我成了苏老爷最信任的人。每到深夜,他就带着我在各处埋银,有时是祠堂香案下,有时是丫鬟们住的西厢墙根。那些银元上都铸着"赈灾款"字样,我偷偷藏起一枚,在月光下照见自己扭曲的脸。
老夫人是在某天清晨发现异样的。她举着账本,带着家丁闯进柴房:"好啊,原来老爷这些日子的古怪,都是你在捣鬼!"我还没来得及辩解,就被拖到前院。苏老爷站在廊下,目光冰冷如霜,仿佛从未见过我。
我被扔出苏府时,怀里还揣着那枚银元。暴雨倾盆而下,我看着朱漆大门在雨幕中紧闭,突然明白过来——我不过是他们转移赃款的替死鬼。那些藏银的地方,早被人做了记号,只等东窗事发,就能把罪名全推到我头上。
三年后,苏家因贪污赈灾款被查办。我站在围观众人里,看着苏老爷被押上囚车。他忽然转头看向我,眼神里满是惊恐——我手中把玩的,正是当年那枚银元。
参缘劫
民国十九年秋,长白山的雾凇裹着霜刃。我攥着镐头在背阴坡刨冻土,腐叶堆下突然露出半截红锈参须。刨开三尺厚的腐殖土,一株碗口粗的老山参盘根错节,芦头分着七道节疤,正是传说中的"七叶神参"。
同德堂药铺的铜铃在寒风中摇晃。掌柜的金丝眼镜滑到鼻尖,枯枝般的手指捏着参须:"五两纹银,童叟无欺。"我盯着他袖中藏着的秤砣,突然想起爹临终前咳着血说的话:"老山参能吊三魂,更能勾人心。"
三日后,我扮成货郎守在药铺后门。小姐素秋抱着药箱出来时,我故意打翻装着蝴蝶兰的竹篮。花瓣纷飞间,她蹲下身帮我捡拾,腕间的沉香串珠扫过我手背。"这花叫'醉红妆',最是娇气。"我望着她耳后红痣,压低声音,"就像小姐这般。"
此后每月十五,我都会在胭脂铺隔壁的茶楼等她。她捧着账本算账时,我就隔着窗户画她低头的模样。当第七幅画像塞进她的绣帕里,素秋的指尖终于轻轻碰了碰我的掌心:"爹说你是骗子。"
隆冬夜,同德堂的地窖飘出参汤香。我攥着素秋给的钥匙,看着药铺掌柜跪在神龛前喃喃自语。墙角暗格里,当年那株神参被泡在药酒中,参须仍在缓慢舒展。素秋突然从身后抱住我,发间茉莉香混着参腥:"爹说要把我嫁给督军的儿子。"
成婚那日,我揣着掺了曼陀罗的喜酒走上花轿。当素秋掀开盖头,窗外突然响起官兵砸门声。我揽着她的腰跃出后窗,月光照亮她腰间的鎏金钥匙——正是打开同德堂金库的那把。
十年后,已更名"济世堂"的药铺前,素秋抱着孩子看我晾晒药材。隔壁胭脂铺新换的匾额上,"醉红妆"三个烫金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而地窖深处,那株千年老参仍在坛中沉浮,偶尔渗出的红液,在青砖上蜿蜒成诡异的符咒。
簪花归
民国八年的惊蛰,鹿凡攥着油纸包着的冷馒头,在进京赶考的马车上数着车轮碾过石板的声响。他怀中藏着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银簪,簪头锈迹斑斑,却在颠簸中硌得心口发烫。
春闱放榜那日,紫禁城的琉璃瓦映着金红榜文。鹿凡盯着榜首"鹿凡"二字,忽觉眼眶发涩。巡街的鼓乐声中,他跨上披红挂彩的高头大马,状元郎的簪花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马蹄踏过朱雀桥时,他恍惚看见儿时的自己蹲在青石板上,用树枝在尘土里写着《论语》。
衣锦还乡那日,整条巷子都沸腾了。鹿凡在人群中望见瘸腿的父亲,老人佝偻着背,却把胸膛挺得笔直。他翻身下马,在众人惊呼声中跪在父亲面前,将御赐的紫袍披在老人肩头。父亲粗糙的手掌抚过锦缎,浑浊的泪水滴在"状元及第"的金线绣纹上。
三年后,鹿凡官至礼部侍郎。朝堂之上,他力主废除缠足陋习,推行新式学堂。有人弹劾他"离经叛道",他却将母亲的银簪拍在奏章上:"我母亲因缠足终生无法劳作,这簪子扎进她血肉里的痛,比任何谏言都真切!"
中秋夜,鹿凡站在府邸的露台上,望着京城的万家灯火。夜风卷起他的衣摆,远处传来梆子声。恍惚间,他又听见母亲在油灯下纺线时哼唱的童谣,而那支锈银簪,此刻正安静地躺在书房的檀木匣里,见证着一个寒门子弟从尘土走向青云的传奇。
绣鞋夜啼
民国二十四年的秋雨淅淅沥沥,打在油纸伞上发出细碎声响。我刚从绸缎庄出来,就看见街角巷尾围着一群人。拨开看热闹的人群,只见青石板上躺着一只绣着并蒂莲的红缎绣鞋,鞋尖还沾着新鲜的血迹。
"王家小姐失踪了。"有人窃窃私语,"昨夜听见她房里传来绣花的声音,今早就不见人影,只留了这只鞋......"
我捡起绣鞋,鞋内还残留着淡淡的胭脂香。鞋底密密麻麻的针脚间,似乎藏着什么字迹。借着昏暗的天光仔细辨认,竟是一行用血写成的小字:"救我......"
当晚,我被一阵若有若无的绣花声惊醒。推窗望去,月光下,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坐在对面屋檐上,正低头绣着另一只红鞋。她的长发垂落,遮住了脸庞,只露出一双苍白的手,银针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你看见我的鞋了吗?"她突然抬头,空洞的眼眶里渗出黑色的血泪。我吓得后退几步,撞倒了桌上的油灯。等我再抬头时,屋檐上早已空无一人,只有那只绣鞋静静地躺在窗台上。
第二天,我带着绣鞋去了王家。王老爷看了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原来王家小姐一个月前就已病逝,下葬时穿的正是这双红绣鞋。
从那以后,每逢雨夜,巷子里总能听见绣花的声音,还有女子凄厉的啼哭声:"我的鞋......我的鞋......"有人说,那是王家小姐的魂魄在寻找另一只绣鞋,只有找到完整的一双,她才能安息。
而我,自从那晚见过红衣女子后,每晚都能听见绣花声在耳边萦绕。更可怕的是,我的床头,不知何时多了一只红缎绣鞋,鞋尖上的并蒂莲,正在缓缓渗出鲜血......
锁江遗骨
民国十二年,汉口码头的汽笛声撕开浓雾。我蹲在江滩修补渔网时,看见江面突然翻涌如沸,浑浊的浪花里隐约浮现出碗口粗的灰鳞。老渔翁陈阿公猛地攥住我的手腕,浑浊的瞳孔里映着江水中若隐若现的黑影:"是走蛟!快拜!"
传说长江每隔百年便有蛟兽逆水渡劫,沿江百姓会鸣锣开道,让出主航道。可那年恰逢军阀修筑堤坝,新填的江堤像道铁索横亘江心。当蛟兽破浪而来,尖锐的嘶吼声震得岸边碎石簌簌掉落,它的头颅撞上钢筋混凝土的堤岸,鳞片刮擦出刺耳的声响。
"作孽啊!"陈阿公对着江面磕头,额头渗出鲜血。蛟兽在漩涡中翻滚七日七夜,最后瘫在浅滩上,庞大的身躯裹着暗红血丝。它的竖瞳映着堤岸上嬉笑的士兵,突然发出一声哀鸣,震得停泊的商船剧烈摇晃。
那夜暴雨倾盆,我打着灯笼去查看。月光穿透雨幕,只见江滩上散落着巨大的骸骨,椎骨足有磨盘大小。可等天蒙蒙亮,村民们举着锄头赶来时,只看见浑浊的江水卷着泡沫,哪里还有半点蛟骨的影子。
陈阿公临终前攥着我的手,喉间发出气音:"江底......有双眼睛......"后来每到暴雨天,江面就会传来低沉的呜咽,新筑的堤坝总会莫名出现裂痕。有人说,那是蛟兽的怨气在啃噬江堤;也有人说,每逢月圆之夜,还能看见江水中游弋的灰影,在寻找当年被堵住的化龙之路。
月魄缠丝
民国十五年的霜降,我在城西报馆排字时,窗外突然飘落半片霜白的兔毛。抬头望去,穿月白旗袍的女子倚在梧桐树下,三瓣唇畔衔着颗猩红玛瑙痣,耳尖在风里若隐若现地颤动。
"先生可曾见过我的耳坠?"她捻着珍珠流苏靠近,袖口溢出的桂花香里混着腥甜。我盯着她腕间缠着的银丝,那分明是排字房用来固定铅块的铜丝,此刻却泛着诡异的柔光。
当夜校对完《夜谭》专栏,巷口的馄饨摊已收了档。转角处传来捣药臼的声响,我循声望去,月光下女子赤足踩在青石上,捣药棒竟是根带血的兔骨。她转头冲我笑时,眼瞳瞬间竖成细线:"原来你早就发现了。"
从此每到月圆,她就会抱着青瓷药罐出现在报馆。罐中汤药饮下能治百病,却让我夜夜梦见自己被银丝捆在月桂树下。有次打翻药罐,我看见沉淀的药渣里混着碎兔骨,而她正倚在门框上,指尖缠绕着不断生长的银丝。
"民国不需要妖术。"我攥着新刊的《科学月刊》后退。她突然逼近,银丝缠住我的手腕:"可你需要我的药救母亲!"我这才惊觉,母亲卧床的咳嗽声不知何时消失了,枕边放着包带着兔毛的草药。
军阀混战那日,流弹击中报馆。千钧一发之际,女子化作霜白巨兔,银丝织成盾牌挡在我身前。她耳尖中枪时,我终于看清那些银丝是用她的筋脉所化。"记得每月十五......"她的声音混着血沫,"去城西破庙......"
后来我在庙中找到半截兔骨,骨节间缠绕的银丝仍在发光。每月月圆,报馆的铅字就会自动排列成诗,墨迹里渗出淡淡的桂花香。有人说曾见白衣女子在月下捣药,而她脚边,散落着无数被银丝缠绕的铜铅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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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局炮灰剧本怎么办?不慌,苟着苟着就到大结局了
10 神龙诀之九龙剑诀 作者: 光环美男
仙侠武侠 1003350 字
江湖传闻要是得到《神龙诀》,就可以称霸武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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