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这是饼干

苏晓晨搭上开往县城的客车，出了车站来到门口的一家商店，花六元给父亲买了一条“金丝猴”牌香烟，两元给母亲买了两盒饼干，再给姐姐买了一条三元的蓝色头巾，亲爱的姐姐为了能让弟弟上这个学而自己早早辍学。

苏晓晨用他人生的第一桶金给家人分别买了礼物，擦着天黑回到了离别一月的家里。

夏末秋初，此时应该是稍闲的时节，麦子进场、颗粒归仓，这也是农家最重要的事情，来年全家的生计都托付给这几袋麦子，而如玉米、土豆之类的秋粮还没有到收获的时间。

苏晓晨还未踏进大门，就听见老黄狗熟悉而又亲切的叫声，门是半开着的，他推开另一边闭着的快要塌倒的烂门，老黄狗摇着尾巴扑到了跟前，嗓子里发出低沉的叫声。

“狗娃，你回来了？”这时母亲手里端着给猪和好的食，愣愣的站在院子里，似乎不相信这是真的。

“娘，我回来了。”苏晓晨有些难过。

“娃他大，狗娃回来了……”母亲兴奋地大声朝正屋喊道。

苏开山应声从门里几乎是跑着出来，一只脚还光着，“娃回来了？”

“回来了，大，再不走了，我要复读。”苏晓晨冲父母淡淡一笑，夹杂些许的不好意思，就像落败的公鸡。

“复读好，复读好……” 苏开山嘴里喃喃道，手本能的在身上的口袋里摸了起来，苏晓晨知道那是父亲又在找他的旱烟口袋。

“大，你抽这个。”苏晓晨从手中的塑料袋子里掏出买给父亲的纸烟，打开一盒抽出一根来递到父亲的手里，但苏开山并没有点燃，只是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然后拿在手里仔细端详起来。

才一个月的时间，苏晓晨感觉父亲又苍老了许多，两鬓稀疏、斑白的头发紧贴在瘦削的脸颊，一道道沟壑似的皱纹记录着沧桑的岁月。苏晓晨内心一阵难过，高考后的这段日子，父母有多少个夜晚没有合眼，尤其是去海州打工，连仅存在他们内心的那最后一丝希望都破灭了。

苏晓晨不想父母看到他的难过，赶紧又掏出饼干，“娘，这是饼干，不硬还甜，你尝尝。”

“买啥饼干呀，就乱花钱。”这个一辈子生活在黄土高原、从未走出过大山深处，被疾病折磨的农村女人此刻嘴里埋怨着他的儿子，脸上却洋溢着灿烂的微笑，轻轻掰上饼干一角，缓缓放进嘴里，咀嚼着幸福。

“大，这是240元钱，你留着补贴家用。”苏晓晨费了好大劲才从兜里掏出，在省城他只留出50元用于车费和买东西，其余的全部包进塑料袋装在贴身的衣兜，因为工友说了，车站上小偷多。

苏开山把手里的纸烟慌忙别在耳根，把手在脚面上擦了擦，小心接过儿子手里递来的钱，就像学生从老师手里接过奖状一般。

“我的狗娃，咋这么多钱？”苏开山哽咽道。这个年轻时当兵、一生用心血和汗水呵护黄土糊口、在煤矿下井、作麦客去陕西挣钱养家的黄土高原汉子，终是老泪纵横，他能想象到儿子吃的苦，这是伤心之泪，更是激动之泪，因为儿子决心要复读了，这才是最重要的。他宁可自己穷极一生，也不能让孩子再和黄土打一辈子交道。

“大、娘，你们放心，通过这次揽工，我算是明白了，我不能就这样认输，我要过得更好，所以我决定复读，明年再考一次。就算还是考不上，我将来也就不会再后悔了。”苏晓晨算是给父母一颗定心丸。

苏开山用他皱巴巴、像树皮的手划着火柴点燃了那根烟，美美的吸了一口，淡蓝色的烟雾弥漫在刻满沟壑的脸庞上。

“娃懂事了，你好好学，明年肯定能考上的。”母亲手里依旧拿着半块饼干，半天都舍不得吃上一口。

“狗…… 娃他娘，你赶紧做饭！还有你取些白面，今晚改善伙食。”苏开山催促自己的婆姨。

“哎呀，看我这个挨刀的，光顾着说话，忘了狗娃还没有吃饭。”说着赶紧站起身几乎跑着进了厨房。

苏晓晨第一次听到父亲竟然不叫自己的小名，也看见母亲的双脚第一次那么轻快…… 一阵微风徐来，苏晓晨眼眶中突然掉下什么东西，潮湿地划过脸颊，在干燥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曲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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