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那一剑

自从那天过后，花似伊脸上的笑容少了许多。

甚至话也少了，人也变得沉默了。

傍晚，乡间小道上。

两人骑着骏马，一路上谁也没有开口。

由于两人此刻都没有佩戴面具的缘故，苏敛可以明显看出花似伊的脸上多了些往日没有的东西。

那是俗世的烟火气。

他虽然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女人，但心里还是不免产生了一丝怜惜。

“苏敛，我饿了。”

花似伊揉了揉肚子，突然说道。

苏敛会心一笑，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再走个几里地就到商道了，那里会有客栈，届时我们就在那儿歇息一晚，你觉得呢？”

花似伊抬头看了一眼天边的落日，道：“都听你的。”

日落西山，映出一片火烧云，煞是好看。

而当他们路过一处岔路口时，一个男人的出现瞬间吸引了两人的目光。

那是一个卧在青牛背上酣睡的男人。

青牛埋着头，慢悠悠的走在道上，而在它的大角上，还挂着一柄精致的长剑。

此人还是个剑客。

“这都睡得着，他就不担心这牛会给他带到别的地方吗？”

花似伊抬手掩着嘴，小声问道。

苏敛摇了摇头，轻言道：“好奇可不是什么好事，别人的事与我们无关。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记住，话越少，越安全。”

“我也就是随便问问。”尽管花似伊不是很明白，但她还是将苏敛说的话记在了心里。

殊不知青牛背上的男人此时睁开了眼，他望着苏敛腰间的佩剑，瞳孔微缩。

“发如雪，剑如霜。有意思，竟能在此遇见。”

他先是拍了拍身下的青牛，随后又闭上了眼睛，只不过这次他嘴里还哼唱着一段不知名的歌谣。

……

天色渐晚，二人终是瞧见了远方客栈的影子。

随着二人吃饱喝足后，苏敛又要了两间客房。

正当他们准备进房休息时，一个怀中抱剑的男人突兀的挡在他们身前。

赫然是先前那个在牛背上酣睡的男人。

苏敛先是将花似伊拉到身后，随后看向男人：“这是何意？”

“敢问阁下可是长相思之人？”

苏敛双眸眯起，问道：“你是如何得知？”

男人面无表情的看着苏敛，声音略显沙哑：“看来没错了，我是专程为你而来。”

苏敛皱了皱眉，问道：“为我而来？”

“不错，在下临江仙，常吟风。”

说着，男人伸手拍了拍怀里的剑：“久闻长相思近些年出了一个不知姓名的剑客。

听闻那名剑客剑术高超，且有着一头如雪的白发，所用的乃是一柄看上去犹如结了霜的长剑。

在下同为剑修，今日既有缘得见，故而特此前来讨教一二，还望阁下应允。”

……

临江仙，乃是西洲数一数二的门派。

其掌门乃是当今被誉为剑道第二的剑神白秋月。

正因如此，临江仙的弟子也多为剑修。

客栈外，二人相隔数丈，持剑对视。

一旁，花似伊则是搬了个长凳坐着，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

“常某自幼练剑已有二十载，论剑术自认年轻一辈无人能比肩。

你于近些年突然崛起扬名江湖，有人说你乃是年轻一辈剑道第一。常某心有不服，还望阁下不吝赐教。”

不难看出，常吟风此人颇为自负。

苏敛神色有些无奈，道：“不过是好事之人的闲言之语，当不得真。”

常吟风却是不管，缓缓将剑拔出。

剑身出鞘的瞬间，一股凌厉至极的剑意扑面而来。

“江湖中无人知晓你的姓名，可你的剑术却能得到江湖中人的认可，想来确有独到之处，击败你，我也能由此扬名。”

“名声，当真如此重要？”

苏敛不明白，为何总有人执着于这些虚无缥缈的声望。

“江湖。要么为财，要么为名！两者皆弃，那还闯什么江湖！”

常吟风神色有些亢奋，他随手舞了个剑花，道：“剑已出鞘，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苏敛轻叹，随后他也是将剑从剑鞘内拔了出来。

剑出鞘后，苏敛仿佛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锐利的锋芒。

“长相思，无名，请赐教！”

两人同为剑修，走的路数却截然不同。

一个是将剑意融于体表，就如同那出鞘了的剑，专走偏峰。

另一个则是将剑意敛于体内，以自身为剑鞘韵养，意在藏拙。

常吟风舔了舔唇，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同辈人身上感受到压力。

下一刻，他率先起手。

手中长剑以一种极快的速度直取苏敛咽喉。

苏敛不为所动，在他眼中，一切事物已然消失不见，唯一能够看清的便只有那刺来的一剑。

直到那一剑已临咽喉三寸之际，他这才仰头持剑一挥。

举止间行云流水，动作显得异常随意。

“叮叮叮！”

只闻三声清脆的铁器碰撞声响起。

原来，先前常吟风所刺出的并不是一剑，而是三剑。

“你的剑很快，但这还不够。”

苏敛将其轻松接下，随后手腕翻转，剑身迅速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

下一刻，二人身形交错，皆是背对着对方。

苏敛显得云淡风轻，身躯站的笔直。

反观常吟风则是身子前倾，手中还维持着先前出剑的模样。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膛，那里有着一道数寸长的缺口。

仅仅是划破衣衫，并没有伤及皮肉分毫。

常吟风知道，不是他不能，而是他不愿。

从这里便足以看出那人对剑身力度的把控。

“为何留手？莫非是看不起我？”常吟风转过身，怒问道。

“切磋而已，何必见血？点到为止，即可。”

“我不需你让，请务必拿出你的真本事来，那才应是对一名剑客真正的尊重！”

常吟风大声吼道，随之再次选择持剑欺身而上。

而苏敛面对他的此等攻势，仍旧不为所动。

“狂妄。”

常吟风双目一凝，见状也不再留力，手中剑气肆虐，他的剑意在此刻已是攀升到了巅峰。

剑修大多自负，那不是刀客的狂，而是独属于剑修的傲！

既然有拔剑的勇气，那便应该一往无前。

即使前方千军万马，即便身后空无一人，那又如何？

我有一剑，敢问君可接否？

“拨云，见日！”

随着常吟风一声大喝，他的剑尖竟是泛起一道诡异的红芒。

宛若旭日初升。

“又是一个出招先喊招式的，不喊出来难道就不会使了吗？”

苏敛摇头，不再多想。

既然如此，便如你所愿。

面对挥砍而来的红芒，苏敛眉眼一瞪，一道精光一闪而过。

我亦有一剑，试问，你能接下否？

随着他将长剑高举，澎湃的剑气直冲云霄，似要刺破这幽暗长夜。

此等剑气，世间罕见！

可常吟风对此却又心生疑惑，明明眼前之人剑气骇人，可从中为何却感应不到一丝剑意的存在。

下一瞬，随着苏敛手中长剑落下，漫天剑气凝成一剑，猛然向下劈去。

“不对！这是……”

在常吟风不敢置信的眼神中，那道冲天剑气以一种摧枯拉朽的无敌气势，瞬间冲散了红芒，并沿着他的身侧向后方极速掠去。

一时间，此地烟尘四溅。

待灰尘散去，常吟风望向脚边，只见地面上竟多出了一道数丈长的沟壑。

他麻木地又看了眼手里的长剑，就见这剑身之上已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纹。

呵，这柄价值不菲的长剑算是废了。

常吟风轻摸着剑身浮现的裂纹，一脸侘傺。

“我输了，原来世上竟有此等骇人的剑气。今日一见，不虚此行。敢问这是什么剑法？”

苏敛将剑收起，他看着此时有些失意的常吟风，悠然道：“此剑名为‘断江’，如今我也只是粗浅的学了些皮毛。”

“断江……好名字。不知那剑道魁首的剑仙南柯梦是你什么人？”

“你想多了，南柯前辈乃武林神话，我虽向往已久，可却始终无缘得见。”

“是在下孟浪了。”常吟风小心将剑收起，生怕将其弄断。

“阁下剑术高超，常某输得心服口服。他日江湖若是有缘再会，定然再来讨教，在下告辞。”

说罢，他唤来一旁啃食嫩草的青牛，接着一个翻身骑了上去。

“我等你。”

苏敛颌首示意。

随着常吟风骑着青牛离去，他的身形也渐渐被这黑夜所吞噬。

“倒也是个直爽的汉子。”

一旁的花似伊打了个哈欠，看上去有些兴致恹恹。

一切结束的太快了，她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就已经停了手。

不过之前的那一剑她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就见她起身小跑到苏敛身旁，自来熟的一把将他的手臂环抱住。

苏敛见状，猛地想把手抽开，奈何她抱的实在是过于紧了些。

他无奈道：“松手，你又作什么怪？”

“苏敛哥哥，方才你使的那招，可不可以教教我呀？”

花似伊面露笑颜，宛如晨曦中的露珠，纯净无瑕。

“别想了，你学不会。”

“你怎么就这么肯定！”

苏敛先是指了指脑袋，随后又摇首叹息一声。

一切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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