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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黑水镇故事》 白发翁笑看风云/著, 本章共15694字, 更新于: 2025-03-14 08:50

第六章

牟平利逼债钟炳德

二豆娘受辱老鸹寨

牟平利在自家开的当铺里胡乱拨弄着算盘,心里就像算盘珠子七上八下的,他遇到了麻烦事。

姐夫卢仕良近来对他的态度似乎有些微妙变化,流露出想换管家的意思,虽说跟卢仕良是至亲,但明显感到自己在卢家地位岌岌可危。

他把这一切起因归咎于欢儿,认为是欢儿在背后说了他的坏话导致姐夫的冷淡。

自从欢儿进了卢府,牟平利就对欢儿起了觊觎之心,没想到欢儿是个刚烈女子,对好色的管家完全不放在眼里,让牟平利很没面子。

欢儿到卢家当丫头抵债,如今已第三个年头,牟平利以为仕良想娶她当小老婆,但昨看仕良似乎没有这个意思,反倒是少爷卢开义对欢儿像对亲人样的关照着她。

牟平利疑惑不解,这欢儿那来的魅力让叔侄两人对她这么好,这其中大有文章啊,牟平利那龌龊之心认为欢儿是个水性杨花的人。

听姐姐说,卢母早就叫仕良娶二房生个儿子继承家业,不知为什么仕良无动于衷,娶二房事情一拖再拖,就没了下文。

咸吃萝卜淡操心,牟平利自嘲的说了一句,他娶不娶二房关我屁事,没有儿子更好,将来卢仕良死了财产都是姐姐的相当于是牟家的何乐而不为。

牟平利跟姐姐牟氏合伙开了个当铺,赚的钱两人平分,牟氏又将这私房钱交给牟仁义放高利贷,几年下来,赚了不少钱。

除了开当铺,放高利贷,牟平利还有二三十亩上好水田出租。

说到租田,自古以来就有实现耕者有其田理想,平均地权成为改朝换代的动人口号。

占有土地就占有了财富,这是经济规律。

地主通过土地出租剥削农民剩余价值,如同资本家开办工厂剥削工人是一样道理,只不过土地换成了工厂机器而已。

地主出租土地有多种形式,收取地租也无统一标准,土地肥沃与贫瘠,耕作条件,自然灾害无不影响到最终的收成。

而东家的为人处世,心肠好坏则对收取地租起着决定性作用。

收取地租有三七开,四六开,五五开等,即地主拿大头,佃户拿小头,四六开的地主就算好地主了,五五开的地主称得“善人”了。

当然,称为善人的地主不光是收地租方面,还指他平时是否惜老怜贫,乐于助人,处事公道,热心公益,排解纠纷等。

卢仕良与牟平利纯是两个不同的人,卢仕良素有“卢善人”之美誉,而牟平利人家都在背后叫他“狐狸”,说卢家的好名声都被这“别家舅子”败坏了。

牟平利收地租不收实物,折算成现金收取,这倒不是他的发明,大多数地主都是如此。

像他姐夫家有好田地上千亩,每年收获大小春粮食近百万斤,佃户统统交粮的话,卢家岂不是要盖若干粮仓来装粮食,再说粮食有保质期,时间放长生虫了,还值个屁钱。

因此佃户交租的粮食都由东家卖给了粮商换成现洋,粮商又把粮食倒卖到城市,不是如此,城里人难道是喝西北风,啃板凳脚长大。

旧社会留下的地主庄园豪宅多了去了,如今成为旅游热门景点,谁见过地主家的大粮仓?

闲话少说,牟平利租出的田,人家为什么不租了呢,只怪这龟儿子心太狠,他收租金不管牛死车烂,是一个子儿都不能少的。

租田户老钟,名叫钟炳德,家住山后老鸹寨,家里人口多,每年交完牟平利的租后,一家人半饥半饱勉强活下来。

老钟家日子难熬也有其它原因,那就是老钟家人口太多了,上有父母要养,又接二连三生了八个孩子,十一张嘴吃饭压得钟炳德喘不过气来。

当然,说怪他两口子咋生了这么多孩子也说不过去,那年头的农村能生多少算多少,不想生除非两口子不过夫妻生活,老钟两口子正在如狼似虎年纪,哪里忍耐得住。

偏偏屋漏又遭连更雨,牟平利家的田恰好在通往码头石阶路中间左边小路进去那个乱葬岗子边上,天黑下来鬼火乱舞,野兽出没,夜半三更,除了鬼谁敢去那地方。

春季,秧苗栽下后,不管白天夜里都要有人到田边管理田水,水多了要放,水少了要堵,不然秧苗不是旱死就是淹死。

栽完秧后,钟炳德两口子去镇上,码头上打零工,一时半会不敢闲着,他爹不忍心再叫他晚上去看田水,主动承担了放田水的事。

别人劝老钟爹,你老人家年纪大了,阳气不足,当心遇到鬼吹灯,老钟爹说,鬼怕恶人,我带着锄头欢刀,这些年都没事,放心吧。

出事那天晚上,大约是丑时,月亮出来亮汪汪,老钟爹扛着把锄头来到田边,他顺着自家租的田绕了一圈,该放该堵的水都做完了,看着田里迎风摆动的秧苗,老钟爹心里充满了喜悦,待秧苗正常生长后就不用每晚上辛辛苦苦来了,他在田边找了地方坐下休息,看看后面一个个乱坟头,不觉心里有点发毛,急忙掏出火镰子打着火点了一袋烟吸着,正在这时忽然听得脊背后面似乎有嘻嘻哈哈的笑声,老钟爹吓得站起来,拿起锄头转身回头看,只见两团白色的鬼火在乱葬岗坟包里穿来跳去的,好像躲猫猫一般。

老钟爹对这东西已见怪不怪,不当一回事,但从未听到这古怪的笑声,不觉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老钟爹年轻时听老辈人说过,鬼怕恶人是句俗话,形容一个人太可恶,不但别人怕他,甚至连鬼都怕。

老辈子人还说,其实鬼最怕的是火光,只要有火有亮光,鬼就不敢来了。

老钟爹急忙拿出一块“发烛”用火镰子打着,发烛火一亮,两团鬼火相互追逐跑远了。

老钟爹正惊叹这方法果然有效时,忽然一阵阴风吹过,发烛火息了,月色立刻昏暗下来,万籁俱寂,虫子噤声。

他赶紧收拾东西,扛起锄头往回走,那知把方向走错了,转到通乱葬岗中间坟堆里推磨似的绕来绕去,绕了半天找不到回家的路,又急又怕之时,恍惚间觉得身子被什么东西推了一把,老钟爹一头栽倒在地爹,口吐白沫失去了知觉。

第二天早上,钟炳德看到太阳升得老高,不见爹回家,急忙领着儿子到田里寻找父亲,到了田边,四处张望,哪有人影,莫不是遇到了豺狗,看着没血迹打斗痕迹,正恐慌间,大儿子眼尖,指着乱葬岗一座坟头说,那不是我爷爷的锄头插在那里。

钟炳德急忙赶过去一看,果然是老爹的锄头倒插在坟头,上面露出一大截,老钟头直挺挺躺在坟墓旁边,嘴巴里塞满马屎,鼻子里还有微弱呼吸。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老钟爹抬回家,昏迷了三天三夜,醒过来满嘴胡话:“那女人没鼻子眼睛啊,要我跟她拜堂成亲,拿了些鸡蛋糕给我吃,说她是仙女下凡,玉皇大帝是我老丈人,阎王老爷是我大舅子……”

接连几天都是如此,到后来水米不进眼看着不行了,钟炳德急得六神无主,凑了点钱把老爹抬到余扁鹊医馆。

“余大夫,请你看看我爹是咋回事。”

钟炳德心慌意乱。

余扁鹊看看昏迷不醒的老钟爹,“那里跌断了,腰干还是大胯。”

钟炳德说:“不是跌着,咋天晚上到田里放水不知咋回事昏迷不醒……”

余扁鹊说:“我专治跌打损伤,附带治肾虚,不思饮食,你们抬到胡老中医那里看吧。”

钟炳德只好跟三个儿子把老爹抬到胡中医医馆,胡老中医号了半天脉说:“微脉极细,而又极软;似有若无,欲绝非绝。微脉模糊,气血大衰。左寸惊怯,右寸气促。左关寒挛,右关胃冷。左尺的微,髓竭精枯;右尺的微,阳衰命绝。”

钟炳德如听天书,一句都不明白,只有最后两个字听清了,急得要哭了,苦苦哀求,“胡老大夫,请你一定救救我爹。”

胡老医生翻开老钟爹眼睛皮看了看,“咋瞪天瞪地的,这病古怪,因何而起。”

钟炳德听不懂,什么而起。

胡老中医说:“就是生病前是否感染风寒,或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平时有什么病。”

钟炳德说:“我爹身体好着呢,从来不生病,前几天夜间到田里放水,天亮没回来,等我们找到时昏死在乱葬岗,满嘴胡话,抬回来就成了这样子。”

胡中医沉吟不语,拿出笔开了个方子说:“抓两副药吃了看,好不好看他命了。”

吃了两付药,老钟爹病如银钱丢进水里,泡泡都不起一个,口鼻里进气小出气大,看起来没救了。

钟炳德一家人围在钟老爹身边大哭,爹啊,我对不住你,不能让你去放水,都怪我……

隔壁老樊婆娘听到哭声,过来问,给是钟大爷老火了。

钟炳德婆娘说,喊都喊不答应啦……

老樊婆娘进来看看说,还有一口气,死马当做活马治,快去请廖大娘,也许她能救活呢。

廖大娘就是跟娣来做媒那个廖大娘,黑水镇三大“名人”之一,会说媒,会接生,会带亡,知道不少小单方,吃了就见效了,不见效只能怪病人吃错了药。

还会装神弄鬼,驱魔赶妖,有时灵,有时不灵,人家问她为什么有时不灵,廖大娘振振有词说,钱没送够,请不来二郎神附体,就不灵了。

钟炳德被老樊婆娘提醒,哎呀,怎么没想到呢,赶紧到廖大娘家相请。

廖大娘帮人接生才回到家,听钟炳德说了情况,伸个懒腰,显得有气无力的,“今天帮兰英娘接生,生了六个娃娃的婆娘还像小媳妇生头胎,疼得指着男人骂,砍脑壳的,我说不要整了,你偏不放手,不生娃娃不知痛,下辈子让你托生做女人试试,哎,金凤子似的,弄得我差点累死,你先回去,明早我来看。”

钟炳德急得打躬作揖,“她大娘,人命关天啊,请你咋个都要救一救,要多少钱都行。”

说到钱,廖大娘来了精神,她说:“不是我要钱,是二郎神要钱,钱少了请不来,最少两个大洋,我嘛,送个猪头,一只鸡,一条鱼来补补身子就行了。”

两个大洋哪,老婆子乘火打劫啊,钟生德抖抖身子只有几毛钱,他哭丧着脸对廖大娘哀求:“她婶子,能不能少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待我爹好了再感你大恩大德。”

廖大娘慢条斯理的理理头发,一副无可奈何样子,炳德哪,天上神仙也要吃饭,别说人了,没钱可以借呀……

钟炳德咬咬牙,好吧,砸锅卖铁也要救我爹。

廖大娘进了钟炳德家,众人如同见了救星般地把她迎进屋内,廖大娘仔细端详老钟头一番,转身走出来,钟炳德忙问:“廖大娘,有救没有。”

廖大娘眉头紧锁,“不好说,老爷子是鬼附身,非请二郎神爷爷来才有用。”

钟炳德说:“那快点啊。”

廖大娘说:“你是玉皇大帝吗,说来就来,白天二郎神要值班,到晚我去请,乘天色还早,赶紧去准备需要的东西,猪头一个,鸡一支,活鱼一条,放在供桌上,先献二郎神,完了我带走……”

钟炳德说:“知道了,我现在就去借钱买东西,你老人家晚上早点来,我爹快不行了。”

廖大娘说:“不妨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钟炳德心急火燎跑到了牟平利当铺,牟平利正在翻看账簿子,见钟炳德那样子就明白了七分,炳德,有事吗。

钟炳德急匆匆说:“牟东家,我爹夜里放田水撞磕着屈死鬼,人快不行了,急需用钱治病,找你借点钱。”

牟平利说全镇人都知道了,你爹真是,夜里去那地方也不带点避邪之物……

钟炳德心里鬼火冒,不为租你那田那有这回事,现成话谁不会说,算了一下,廖大娘那里二块大洋,买猪头,鸡鱼,还有爹如果救活了,还需吃药调养,家里盐巴也吃完了,他横下一条心,借五大大洋吧。

牟平利说,月息一毫,五个大洋五亳,借据上按个手印,钟炳德按了手印,牟平利递给他四元五毫钱说,这个月的利息先扣了。

钟炳德知道高利贷规则,没话可说,谢了牟平利到街上买了个肥猪头,一只红公鸡,一条金色大鲤鱼,急急忙忙往回赶。

天擦黑时,廖大娘来到了钟家,只见她哈欠连天,一副没有睡够样子。

钟炳德迎上前说,廖大娘,东西齐备,就等你老人家了,说着递上两个大洋。

廖大娘说:“不忙,放在供桌上,完事后我一并带走。”

廖大娘进屋命钟锅德在供桌上点香,把老钟头连人带床抬到堂屋中间,家里人除钟炳德外,一律到外面迴避。

关门后,廖大娘命钟炳德跪在他爹面前不要说话,待我作法捉鬼。

廖大娘端了碗水,点燃三张钱纸,将钱纸放在老钟爹脸上摇晃,钱纸烧成灰后放进碗用水搅拌,含了一口往上猛喷,嘴里念念有词,钟炳德也听不出她念的什么鬼。

廖大娘念完,从身上取出一根纳鞋底的大底针往老钟爹人中处戳下去,一股汚血冒了出来,老钟爹哎哟叫了一声,疼死了。

廖大娘松了口气,“有救了……”

钟炳德高兴得转身给廖大娘磕了个头,“廖大娘,太感谢你了……”

这边厢老钟爹**着说:“饿死我了,快拿点吃的。”

廖大娘对钟炳德说:“现在不能吃东西,烧碗红糖姜茶水让他喝下去,慢慢吃稀饭调养,我回去了。”

钟炳德连忙把供桌上的两块大洋递到廖大娘手里,叫两个儿子提着猪头,鸡鱼,千恩万谢地把廖大娘送出了门。

实际上老钟爹那天晚上方向走反了,心里害怕,在乱葬岗里转了向,自己把自己吓昏迷了,抓些马屎往嘴里送,加上受了风寒,发起高烧,因此满口胡言,廖大娘用大针往人中刺乃放血疗法,不足为奇,只不过那时的人太愚昧无知,才给了廖大娘之流施展拳脚机会。

随着老钟爹病慢慢好转,钟炳德的压力山大,借牟平利的高利贷有如牛打滚,驴翻身,到秋收时本利已累积到了近四十个大洋,这帐用什么来还呢,钟炳德头发都急白啦。

秋收是个让人欣喜的季节,田里一片金黄,望着沉甸甸的谷穗,钟炳德的心一天比一天沉重。

经过全家人二十多天努力,稻子全收割完毕,钟炳德一咬牙把所有谷子全卖给了粮商,至于全家人吃什么,只能听天由命了。

当他把租金交给牟平利时,牟平利算盘珠子一拨弄,钟炳德还欠牟平利三十个大洋。

钟炳德哀求,牟东家,我连口粮都卖了,家里只剩下几升包谷,实在是还不上,求你宽限些时候。

牟平利说,老钟啊,这借的钱越拖越多,不想法还清的话,你自己看着办吧。

钟炳德说,杀了我也无法。

牟平利早看上钟炳德大女儿钟翠碧,也想学姐夫卢仕良找个贴心丫头过干瘾,三角眼睛转了几转说:“办法嘛,倒是有的,就不知你愿不愿意了。”

钟炳德说:“牟东家,只要我能做到,一定愿意,但不知是啥办法。”

牟平利说:“你知道的,我的家底比不上姐夫家大业大,仆从丫头一大堆,我家只有一个老妈子和一个丫头,婆娘病歪歪的,像个纸人儿,实在忙不过来,还想买个丫头,如果愿意的话,把你家翠碧送来抵债,从此欠账两清,田还是给你种……”

话没说完,钟炳德强忍怒气说:“牟东家,你这不是乘火打劫么,欠下的债我会慢慢还,我钟炳德穷死饿死得也不会把女儿送来抵债,你想多了。”

给脸不要脸,牟平利碰了一鼻子灰,冷笑说:“好,有骨气,给你十天时间把债还清,到时就别怪我没仁义了。”

钟炳德回家越想越气,狗东西太坏了,他看看住的破草屋,心里犹如刀割一般,穷家难舍啊,如果不离开老鸹寨,牟平利这杂种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被他放高利贷逼得倾家荡产上吊自杀的人不止一人,天下之大就没有穷人的活路了吗,咬咬牙走吧,我就不信这个邪了,带着全家逃进深山老林开荒种地,当野人也不能随了牟平利的意……

下定决心后,钟炳德反而松了口气,过了三天,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钟炳德带着全家十一口人,把家里所有东西,除抬不走拆不走的供桌和两扇门外,全部带走,跑到老虎山腹地一处人迹罕见小山坡里,用竹子茅草搭建了一个窝棚安了家。

经过全家人艰辛努力,他们开荒求生种下包谷,洋芋等农作物,收获的粮食够一家人填饱肚子了。

钟炳德把猎杀的野生动物毛皮,山里拣的野生菌灵芝草药之类的偷偷摸摸拿到县城出售,换取盐巴布料等生活用品,甚至还买了两头小猪和几只小鸡回山里养着。

生活虽然艰难,逃出牟平利魔掌就是最大幸运,无奈的是与世隔绝,儿女渐渐长大,婚姻大事成为老大难问题,男不婚女不嫁,一年一年过去,儿子姑娘全成了光杆司令。

解放后,政府把他们一家接出深山回到老鸹寨,翠碧已经是二十五六岁的老姑娘了,在土改运动中用自身经历,声泪俱下的对牟平利进行了血泪控诉,进行了彻底清算。

此是后话。

话说十天期限已到,牟平利望穿秋水不见钟炳德来还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钟炳德这王八蛋脚迹子都不送一个来,完全没有把我老牟放在眼里,牟平利越想越火冒,叫了卢家家丁黄二狗和郑老歪跟自己去讨债。

牟平利把钟炳德借钱事前因后果对黄二狗讲一遍,拍了拍胸口说:“二狗,你们说钟炳德借钱不还有理了,今天是最后期限,他照面都不打一个,请你两位跟我去他家壮壮胆,问问给是不想还了。”

二狗和老歪虽不是什么善茬,心里还是明白的,我们不是你讨债的打手,万一搞出什么事,卢老爷能饶了我们。

但碍于面子只得硬着头皮说,牟管家,我们跟你去一趟可以,但与钟炳德怎么说是你俩的事……

牟平利说明白明白,只要你们跟我做个保镖,那狗日的人多势众万一狗急跳墙我岂不是自寻死路么。

黄二狗拍拍挎着的盒子炮说,谅他不敢,心里实在看不起牟平利,妈的,亏你还是卢老爷舅子,狐假虎威一点男人气没有。

牟平利进账房找了把锁揣在怀里,今天老子非要把他一家撵出来,看你还不还。

三人各怀鬼胎往山后走去。

来到山后钟炳德家,牟平利顿时傻眼了,三间破草屋,两扇门大开着,屋里除了那个供桌拿不走外,一无所有。

牟平利气得目瞪口呆,好你个钟炳德,逃债也不打个招呼,如今鸡飞蛋打,爹,我的三十个大洋打水漂了。

黄二狗看到这情况,心里暗喜,对着郑老歪挤挤眼睛,省了咱哥俩许多麻烦,跑了好,咱们做了人情又不得罪人,何乐不为呢,他装出一副气愤填膺样子,牟管家,一把火烧了杂种的房子,装摸作样拿出了火柴。

牟平利急忙说“不能,不能,这屋子现在是我的了,多少值几个钱。”

郑老歪说,这破屋送我都嫌弃,还是烧了吧。

两个人做神做鬼的忽悠了牟平利一番。

牟平利说,管它呢,先锁起来再说,万一钟炳德又回来还钱呢。

黄二狗说;“做梦去吧,东西搬得毛都不剩一根,他还会回来。”

牟平利说,这杂种跑到哪里去了,等老子找到非叫他不死也要脱层皮……

黄二狗伸了个懒腰,跑了半天,腿杆子酸疼酸疼的,肚子里唱起了空城计……

牟平利心里骂道,妈的,从镇内到这里不过三里路,你就半天了,无奈,只得请二个看家狗到汤玉莲羊肉摊吃了一顿,又花了几角冤枉钱。

窝火的是钟炳德跑了,冬天一过,春天来了,田没租出去,难道让它荒着。

自从老钟爹出了那件事,事情越传越神,说钟老爹遇到了个披头散发的女鬼,被鬼请到家里强迫睡了一晚上差点精尽人亡,搞得想租牟平利家田的人都不敢租了。

田租不出去,几十亩田收入不见了,这事咋办呢。

正当牟平利一筹莫展时,二豆有福找上了门。

牟平利家在青石板路中段,两层三间瓦房临街而建,上层三间是牟平利一家住宿,下层左面一间作了当铺,右边一间开了个土杂店,牟平利婆娘吕氏经营诸如蜡烛,火柴,土纸,红糖以及针头线脑子商品。

中间进大门是堂屋兼客厅,客厅后面开了两道小门,后面是个小院子,院子正面和两边各盖有一层房子,正房是家人吃饭之处,左侧是厨房和杂物间,右侧是老妈子黎氏和丫头金大舌头的住房。

牟平利家虽不如那几家高门大户,在黑水镇属中上水平。

二豆和有福找到牟家时,正遇丫头金大舌头出来,二豆问道:“请问大姐,这里是牟家吗。”

金大舌头今年十五岁,长得黝黑粗胖,说话口齿不清,头脑简单,干活麻利,是牟平利四块大洋买来的,至今已在牟家三年。

金大舌头看了二豆一眼,嘟噜着指着左手边的当铺说:“是母(牟)家,你们要整么事,老爷在蛋(当)铺。”

二豆和有福走进当铺,请问牟老爷在吗?

牟平利在柜台里脱了鞋子抠着脚丫烤火,抬头见有人进来,把抠在手里的脚丫巴屎搓成一个黑色小球弹了出去说:“我就是,当东西还是借钱。”

屋里一股脚臭味,二豆心想,牟老爷家比咱栗树坡人差俅不多,屋里臭烘烘的。

二豆大着胆子说:“不当东西不借钱,听说牟老爷有田要租,我们问一下。”

牟平利用手抠了一下鼻孔,打量了一下二豆:“你们哪里人。”

二豆说:“栗树坡的,离这有二十多里。”

牟平利说:“你们来租田,住那里。”

二豆说:“这不要老爷操心,自会有办法。”

牟平利说:“小子,口气不小,我有上好水田二十五亩,旱涝保收,收成三七开,我七你三,愿租的话,我领你们到田里看看,不愿租就别去了。”

二豆说:“能不能少点……”

牟平利说:“你去看看,这么好的田收这点租就只有咱了。

二豆说,我们商量一下。

二豆和有福多了个心眼,他俩离开牟家顺着东寨门出去,想找个人问问牟家田在哪里,往码头方向放眼看去,朔风呼啸,愁云密布,田野里白茫茫一片飞雪,眼前的稻田都种上了油菜蚕豆,白色中透露出片片碧绿,只有围着乱葬岗的周围的几块田显得光秃秃的,收完稻谷留下的稻根在雪中已变得枯黄,显得死气沉沉。

二豆指着说,牟家的田可能就是那几块了,啥都没种。

二人正议论间,一个扛着枯枝败叶的老人从乱葬岗里走出来,二豆忙上前叫了声:“大爷,请问你件事,哪片没种蚕豆的田是不是牟家的。”

老人身上系了根草绳,冷得直打啰嗦,是呀,你想做什么……

二豆说,咋没人租,我们想租过来盘。

老人说,田是保水田,不怕旱涝,你看那片田边有片荒地,地里尽是大石头和棘刺草丛,还有许多坟墓,经常闹鬼,原来租田的老钟爹差点被鬼捉了去,谁还敢租。

二豆说,老大爷,你去那里做什么呢,老人难过的说,去拣些枯柴回家取暖,白养了三个儿子谁管我呀……

看看四周没人,又小声说,地主牟平利心黑得很,老钟家租了几年,欠下他的高利贷,生生把人家逼得不知逃到哪里去了,小伙子们,要三思而后行啊。

老人说着自去了。,

二豆对有福说:“打听清楚了,田也看到了,你说租不租。”

有福说:“二豆,我怕鬼,再说了,好吃的橡栗子轮得到猪啃,算了吧。”

二豆说:“鬼倒不怕,我算了一下,二十五亩田大春栽稻谷,小春种蚕豆麦子油菜,换算成稻谷至少每亩田有六百斤的产量,二六一万二,五六三千,总的一年可以收获一万五千斤粮食,他拿七成,去掉一万零五百斤,我们还剩四千五百斤,你想想看,四千多斤稻谷,比我们挑柴卖炭强多了。”

有福说:“瞧你平时闷声不响的,心里算帐比有能叔还强,实话说,你想租就租,我就不掺和了。”

二豆想想说,“管他了,顾不上什么了,我年轻力壮,母亲才三十四五岁,我就不信鬼把我娘俩拿了去,租田盘,要死要活就是一锤子买卖。”

二豆随后到了牟家,对牟平利说:“牟老爷,我想好了,租你家的田。”

牟平利说:“想好啦。”

二豆说:“想好了。”

牟平利说:“二十五亩田,不管收成好坏,价钱卖多卖少都是你的事,每年租金三十五块,其他的我不管。”

二豆急速在心里算了算,按收粮一万多斤算,卖得好有五十多元,买不好或收成不好最低也能卖三四十元,十多元够娘俩淘生活了,假如还多几元,只要辛苦干几年,日子会好起来的。

他说:“行,牟老爷,就这样吧。”

牟平利说:“等会,你全家都来么,住什么地方。”

二豆说:“就我娘俩,住嘛,我想在田边搭个草棚,能挡风遮雨就行了。”

牟平利大吃一惊说:“田边是乱葬岗,你好大胆子,我倒是有三间草房,一起租给你们,租金好商量。”

二豆高兴的说:“太好了,多少钱一年。”

牟平利伸出二个指头说:“不多,一年三块大洋,先交后住。”

二豆说:“秋收了再给钱行不。”

牟平利说:“不行,这是规则,还有租田押金,我少收点,总的五个大洋,年底多退少补。”

二豆愣住了,租田还要押金?难怪那个大爷说要小心,牟大爷,你就是剥了我的皮也拿不出这钱,先欠着,收了粮给不行吗。

牟平利迷起眼睛像看怪物似的看了二豆几眼,你小子想得美,空手套白狼,你还嫩了点,没押金,谁会租田给你呀。

二豆对有福说,“天下老鸹一般黑,算了,认命吧,还是回家挑柴买。”

有福翻了个白眼,“天上不会掉馅饼,回家吧。”

二豆想想还不甘心,对牟平利说:“牟老爷,我有个办法,田你租给我,草屋也租给我,你老人家家大业大,家里需要做重活,只要说一声,我娘俩只要田里没事,帮你白干,只管饭,不要工钱,就算抵了租田押金,你看行不行,行了我就租,不行就算了。”

牟平利心里盘算着,这小子说的可以考虑,家里许多重活累活自己干不了,请打工人同样要钱,白捡两个劳动力,只管吃,不给钱还是划算,看这小子确实割不出肉来,再说了,万一田地一直租不出去,岂不是亏大了。

他装作很不情愿的样子,问二豆:“你叫啥名字,今年几岁,你娘有多大了。”

二豆说:“我叫高二豆,今年十七了,我娘不知叫什么,只知她姓麻,今年三十四岁,牟大爷,你放心吧,咱娘俩都是吃得苦的人,你家有大事小无,我们随叫随到。”

牟平利说:“好吧,一言为定,谁叫我心肠软呢,我写个契约,你按个手印,交点定钱,这事就算办成了。”

二豆掏出卖炭的五角钱(一个半开)放在桌上,只有这点钱,本来想买点年货回家……

牟平利一把抓过来说,行啦行啦,开了春来吧。

二豆和有福回到栗树坡,二豆跟母亲麻氏详细说了租田盘的经过。

麻氏是马街乡大山沟人,十六岁嫁到栗树坡,生下儿子不到一年,二豆爹挖烧炭窖遇到塌方,被活埋了,连给儿子起名的机会都没留下,二豆是小名。

二豆娘悲于丈夫惨死,一直没有改嫁,顶着压力把二豆拉扯大,生活艰辛不说,一个年纪轻轻的寡妇,还要经受多少非议和骚扰。

听完二豆讲述,麻氏看了看一贫如洗的家说,走吧,走吧,人挪活,树挪死,哪里黄土不埋入,凭咱娘俩吃苦耐劳,还怕养活不了自己。

娘俩商议决定,待过了年把能带走的东西收好,到黑水镇讨生活。

转眼间过了正月十五,二豆娘俩挑着家里所有东西无非是锅碗瓢盆和一床破得如渔网的棉絮来到二豆爹坟前磕头,他爹,我们走了,到老鸹寨租田盘讨生活,你若有灵,保佑我们娘俩平安无事,有吃有穿,等二豆娶了媳妇,我们带着媳妇孙子来看你。

娘俩在坟边抱头痛哭一场,毅然决然地离开了栗树坡,再见了,生我养我的地方,二豆要不混出个人模狗样,再也不踏上回家的路。

牟平利看到二豆娘俩如约而至,叫丫头金大舌头烧了点水给他们喝,又跟二蛋重申了今后要遵守的话,麻氏看到老妈子黎氏正在院子洗着一大堆衣服,卷起袖子过去帮忙。

黎氏说:“你们才来,有许多事要安排,别洗了。”

麻氏道:“我帮你,一下就洗完了,再去安顿不迟。”

牟平利见麻氏生得端正,身材该凸的凸,该凹的凹,蹲下跷着个屁股麻利地洗着衣服,随着两手在搓衣板上前后搓动,上身也在上下晃荡,牟平利眼睛起火,不由动了坏心眼。

牟平利婆娘吕氏也过来看二豆娘俩,二豆娘见了吕氏,连忙站起来,叫了声太太。

吕氏长得像瘦瘦小小的,脸上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为牟平利生了一个女儿牟友兰,一个儿子牟友才就没再生了。

吕氏后来得了一场大病咳嗽吐血不止,镇上两个中医余扁鹊和胡老医生看了得出不同结论,余扁鹊说是劳累过度伤筋动骨所致,胡老中医诊断是“干病”俗称男痨女干,其实就是肺结核,只不过那时黑水镇没有西医,所以吕氏的病就耽误了,一天天瘦下去像个“灯人儿”似的,从此与牟平利没有了夫妻生活,牟平利是个色种,干抗了两年,见了老母猪恨不得叫声娘,逼钟炳贵送姑娘翠碧抵债也有这方面目的。

吕氏看二豆娘长得精干麻利,想想自己命薄西山,暗自伤情,人有再多的钱等于零,如果能换我情愿是她。

吕氏未开言先咳了半天,气喘吁吁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哟,真是农村来的,好勤快呀,长长日子大大天,家里事永远做不完,娃他爹,快领他们去住下。

牟平利拿了钥匙说,走吧,房子在山后,我领你们去,不远,一会儿就到。

来到钟炳德家草房,牟平利把钥匙交给二蛋娘,顺手在麻氏手上捏了一下说,你们自己进去收拾收拾,明早我领二豆去看田,说完看了麻氏一眼,哼着小调走了。

二豆娘拿过钥匙,心里慌乱得成了一锅粥,自二豆爹死后,虽说也遇到别人挑逗,但仅是停留在过嘴瘾上,还没人对自己动手动脚过,今天牟老爷这砍头的,咋这么放肆,她手哆嗦着,钥匙一直插不进锁眼里。

二豆从娘手里拿过钥匙,“妈,连锁都不会开了。”

二豆娘竭力平静下心来所答非所问说:“在咱栗树坡,从不锁门,锁都放锈了。”

麻氏和二豆进屋,一股霉味直冲鼻梢,屋里除一张抬不走的供桌外,一无所有,屋顶的草掉了露出一个洞,阳光正照进来,在地上划了个圆圈。

麻氏里里外外看了一下说:“可以,可以,比咱们家老屋还宽敞,灶台也有,就是屋顶漏了。”

二豆说:“娘,你把东西拿出来收理,过天我到山上割些草把屋顶补好就不会漏雨了。”

麻氏把锅碗瓢盆收在灶台上,发愁的看看地上,没有床晚上又得在火塘边睡觉了。

二蛋说,我到外面拿几梱玉米秆铺在地上就是床了。

娘儿俩边收理边唠嗑,麻氏说:“等有空闲,在外面搭个猪厩,街子天买个小猪,买几只小鸡来养,漫山遍野的猪草,不采来喂猪可惜了,养鸡不用喂,它们自己会找吃的,小鸡长大,鸡生蛋,蛋生鸡,越来越多,到时小猪也长大了,自你爹死后,还没杀过年猪,明年就能吃上猪肉了。”

二豆说:“娘,明天我就开始挖田,到春天咋个也要把秧栽下去,等到秋收我娘俩就不愁吃了。”

麻氏眼睛红了,心里酸楚,这娃从小吃苦耐劳,没过一天好日子,当初要是改嫁一个好人家,也许日子比现在好,她心疼地说:“孩子,苦你了,妈跟你一起挖,能干多少算多少。”

二豆说:“离栽秧还早着呢,你不用去了,万一牟家需要舂臼推磨,你去帮忙,岂不是又省了一个人的饭吗。”

麻氏说:“也好,我在家闲不住,来的路上,看到了许多枯枝,可以捡回来当烧柴,没事我去捡,大冷天的,屋里火塘烧什么。”

外面寒风凛冽,娘俩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没有一点睡意,夜深了,娘俩盖着一床破棉絮冻得紧紧靠在一起,相互取暖。

男人死后,十多年了,麻氏第一次跟长大的儿子睡在一起,在老家二豆都是披着蓑衣睡在火塘边,自已睡里屋床板上,第一次到这里没有柴火取暖,娘两个只好睡在玉米杆上同盖一床棉絮,麻氏竭力与儿子保持一定距离,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彷徨,惊慌,不安,但寒冷使她又不得用脊背紧紧靠着儿子,麻氏心里没思燎乱的,直到五更天方迷迷糊糊睡着。

天不亮,麻氏就起来了,二豆打着鼾声,睡得正甜。

麻氏爱怜的帮他掖好破烂的被子,走到外面寻得几根柴火放进火塘点燃,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发呆。

天亮了,二豆出来看到娘,问了一声:“妈,你咋起这么早。”

麻氏说:“想着今后日子,睡不着,二豆啊,租田盘要是遇到灾年就老火了,别说租金,倒贴钱的事多了。”

二豆说:“妈,放心吧,天无绝人之路,租约已经按了手印,只有硬着头皮闯了。”

麻氏站起来说:“二豆,走吧,娘跟你一起去牟家。”

到了牟平利家,老妈子黎氏和丫头金大舌头已在忙前忙后的打扫院子,生火烧水,把稻谷拿出来准备舂米。

麻氏赶紧接过黎氏的扫把说:“大姐,我来打扫,你去做别的事。”

黎氏说:“谢谢你了,我跟金丫头去舂臼,昨天大米刚吃完。”

二豆问:“牟老爷还没起来么,他说今早领我去看田。”

黎氏望了一眼楼上说:“快了。”

说话间,牟平利已从楼上干咳着走下来了。

见了二蛋娘俩,牟平利露出一口焦黄牙齿笑着说:“你们来得好早。”

随手掏出几文钱递给金丫头,去买五个包子,吃点东西再去看田。

黎氏心里惊异,这“狐狸”咋一下大方起来,我跟金丫头跟着沾光了。

五个包子一人一个,麻氏娘俩从未吃过猪肉包子,接过牟平利递来的包子,麻氏感觉牟平利有意无意地用肘子碰了一下自己的胸部,心里慌张,包子是个什么味也没吃出来。

牟平利对麻氏说:“田你不用去看了,帮着她俩舂几十斤米,干完在这吃了早饭再回去。”

说完领着二豆到了田边。

牟平利指着乱葬岗周边没种蚕豆的田,对二豆说:“记住了,这几块就是租给你盘的,别弄错了。”

二豆说:“哪能呢,一看就清楚了,牟老爷,咋有这么多乱坟。”

牟平利说:“谁知道,几百年前就有了,地里全是生根石,不然早开成田了,后来变成乱葬岗,都是无主坟。”

二豆说:“听说常闹鬼,还吓死了人。”

牟平利一时警觉起来,这小子从哪里打听来的,别看他憨厚,心里鬼精灵着呢。

他说:“二豆,你听谁说的。”

二豆想了想说:“牟老爷,我从前跟着我们村有能叔来过吉家打短工收稻子,听干活的人都说这地方经常闹鬼,天一黑,没有人敢来这里。”

牟平利说,“都是传说,真的有鬼,谁还敢夜里来放田水,再说了,鬼怕阳气重的人,你一青头小伙子还怕鬼,可笑。”

二豆说:田租了,别说是鬼,地狱火海也要硬着头皮闯了。”

牟平利说:“这才像个种田人说的话,个个怕鬼,谁还出来盘田,缩在家里饿死么,二豆,说了媳妇没有。”

二豆说:“牟老爷,你看我娘俩穷得叮当响,到哪里说媳妇。”

牟平利说:“你爹不在几年了。”

二豆说:“我一岁多时,他挖窖烧炭,窖子塌了,没跑出来,死了。”

牟平利说:“可怜,你娘守了你十七年。”

牟平利嘴上说“可怜”,心里却在想,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亏二豆娘守得住寂寞。

看了田转回,麻氏和金丫头在舂米,黎氏在厨房做饭,吕氏领着孩子们在土杂铺做生意。

二豆哪里敢闲着,找了把斧头劈了一堆柴火,黎氏从厨房出来对牟平利说,还好他娘俩来了,帮我们做了许多事,不然又要找人劈柴了。

二豆说,不妨事,以后有啥重活尽管说,打不干的井水,使不完的力气,交给我就行了。

牟平利满意的点点头。

从此,二豆娘俩过上了与在老家完全不同的日子,每天早上二豆扛着锄头到田里挖垡子,一锄头一锄头地挖了四十多天,硬是把租的田翻完了。

栽秧季节到了,二豆把水引进田里浸泡,晒干的土垡变得松软,二豆娘俩披星戴月的干了半个多月,终于把秧苗栽完了。

栽完秧,就是农闲时间了,二豆娘几乎天天到牟仁义家帮佣,牟家有重活累活都是二豆包了,娘俩好歹也能吃顿饱饭,现在就盼着秧苗快长大。

田里秧苗一寸一寸地往上长,秧苗颜色从嫩绿色慢慢变为了墨绿色,风吹来,秧苗沙沙作响。

二豆娘俩每天都要去田里看看,二豆用手指比了一下秧苗,“妈,比昨天又长高了点。”

麻氏露出惬意的笑容:“二豆呀,你算算能打多少粮食。”

二豆说:“管理得好的话,估计每亩最少能打六百斤,除了交租金,明年吃的就不愁了。”

麻氏说:“收割时更忙了,不能让一粒粮食烂在田里,到时我娘俩再忙也忙不过来,你回去叫有禄,石柱们来帮几天忙,咱们来个颗粒还家。”

二豆说:“妈,这几天最田水最要紧,夜里我都要来放田水。”

麻氏看看周围的坟地说:“妈跟你一起来做伴。”

二豆说:“不必了,我怕什么。”

麻氏说:“等收了粮,积攒点钱,妈要给你说媳妇了。”

二豆说:“还早着呢,我也不想,先把肚子解决了。”

随着时间推移,麻氏的勤脚快手得到了牟平利一家的认可和喜欢,由于能吃饱饭,麻氏的脸色变得红润起来,胸部和屁股比来时大了。

牟平利对麻氏似乎更着迷了,有事没事都要跟麻氏东拉西扯,言语中勾引挑逗的话越来越露骨。

这天麻氏正在磨房推磨,牟平利鬼头鬼脑的走进来说:“二豆娘,她们呢。”

麻氏说:“黎大婶上街买菜去了,金丫头在厨房做饭,牟老爷有事吗。”

牟平利说:“没啥子事,今天没去我姐夫家,闲得慌,四处走走。”

牟平利长了一双三角眼,养了个八字胡,走路高一脚低一脚的,小时爬树偷枇杷吃掉下摔坏了脚,落下了后遗症。

麻氏推的是腰磨,磨杆撗在胸口下,显得上面更突出了。

牟平利盯着麻氏胸部看,麻氏发现了,脸一红,停住脚步拿起小扫帚顺磨盘扫推好的面。

牟平利说:“二豆娘,还没推完呢,你忙着扫什么。”

麻氏说:“累了,歇会推,牟老爷,你家咋不养个毛驴子推磨。”

牟平利说:“原来养过,后来黎大婶来了,说有养毛驴子的钱,不如多加点工钱给她,就把那它卖了,这都不是主要原因。”

麻氏好奇地问:“老爷说得不明不白,还有什么原因呢。”

牟平利装逼说:“哎呀,怎么说呢,娃她娘说,卖了好,那毛驴子推磨时,推着推着四支脚变成了五只脚,让娃儿们看见不好。”

麻氏听了,想了一下,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当为什么,原来是为这个,在咱老家看得多了。

牟平利见麻氏听到这些骚话并不反感,进一步挑逗说:“我讲个笑话给你听,有个老师看上了一个学生的娘,经常问学生,你爹晚上给在家,学生回家跟他娘说老师讲的话,学生娘听了几次,不耐烦了,有一天很生气的对儿子说:“你明天告诉老师,说我爹今晚不在家,叫他要做什么晚上来。

学生到学堂跟老师说,我爹今晚上不在家,我娘说要干啥,今晚上去。

老师喜欢得抓耳挠腮,巴不得一竿子把太阳打落,到了晚上,老师来到学生家里,人声没有一个,老师问,有人吗,学生娘迎了出来说,我说是谁,原来是老师,快请进来,老师进去搂着学生娘求欢,学生娘半推半就,正要宽衣解带云雨一番,忽听大门响,学生娘说,糟了,男人回来了,老师说,拐了,咋办。

学生娘说,隔壁是磨坊,你赶紧去推磨磨面,千万不能停下来,男人回来我自会应付。

老师提着裤子钻进磨房,放开力气推起腰磨,这边学生爹回来了,问婆娘,这么晚了谁还在推腰磨,学生娘说,今天借了头毛驴子,把几十升玉米做一次推了。

学生爹说,我去看看,学生娘说,驴推磨有啥看头,蒙着眼它只会不停往前走,它推它的,我们聊我们的,这边老师推得大汗雨淋,刚想停下来歇歇,隔壁男人就说,这畜生怎么不走了,我去看看,老师吓得又推起来,直到半夜三更,两口子睡着了才逃跑出来。

隔了一段时间,学生又对老师说,老师,老师,我妈说了,我爹今晚不在家,叫你晚上去我家。

老师正色说,回去问你妈,给是玉米面吃完了。”

麻氏听了,笑得差点一口气不来,黎氏买菜回来,听见笑声,进来看是牟平利在和麻氏讲话,就问麻氏,咋笑成这样,有什么好笑的。

牟平利说:“没啥,看见二豆娘推磨,讲了个笑话。”

黎氏酸溜溜的对麻氏说:“老爷整天板着个脸,自你来后才有了笑脸,妹子,你找对东家了。”

麻氏笑笑,没说什么。

过了几天的一个晚上,牟平利看到二豆扛着锄头到田里放水,他对婆娘吕氏说,晚上到姐夫家有事,今晚不回来了。

牟平利到了卢家,卢仕良问,天都黑了,还来做什么。

牟平利说,还有笔账没记上,闲在家也无聊,过来理理,晚了就不回去了。

卢仕良说,你忙吧,我跟你姐有话说。

牟平利在账房东摸摸,西看看,直到十点多才出去,黄二狗问,牟管家,半夜三更的还要回家吗。

牟平利说,忘了一样东西,我回家找找。

说着出了卢家门,往西寨门钻了出去,到山后的路黑漆漆的,牟平利顾不得许多,壮着胆摸到了麻氏娘俩住的草屋前,村里一片寂静,除了狗叫声,人们都进入梦乡。

牟平利轻轻地在门外喊:“二豆,二豆,睡了没有……”

麻氏听到叫声,开门出来一看是牟平利,吃惊地问:“是牟老爷,这么晚了来做什么。”

牟平利随手关上门说:“二豆呢,家里有点东西要急着送码头装船运走,我叫他去搬一下。”

麻氏说:“二豆到田里放水去了,要天亮才回来,要不我去搬吧。”

牟平利说:“算了,黑不隆耸的,再说你也搬不动,明天吧。”

麻氏看牟平利没有走的意思,心里已明白他来的鬼脚了。

叫他走不是,不叫他走也不是,麻氏一时倒没了主意。

牟平利看看屋子里说:“二豆娘,咋个床都没一张。”

麻氏说:“来的时候,只把吃的和锅碗瓢盆带来了,老家就几块破床板,一直没忙得回去拿,随便将就一下再说,牟老爷,我点个火把送你回去。”

牟平利说:“别,别,让人看见说闲话,还以为我来推磨呢。”

麻氏笑了,“牟老爷又在讲笑话了,我家那有磨推。”

牟平利再也按捺不住,扑上去抱着麻氏说,今晚上我就是来推磨的。

麻氏急得用力推着牟平利说:“牟东家,你可不能这样做啊,我是寡妇,不能坏了我的名节。”

牟平利喘着粗气把麻氏推倒在玉米秆上说:“你给了我,我不会亏待你娘俩的。”

说着解开了麻氏衣服,麻氏挣扎着说:“牟东家,你不能伤天害理呀……”

挣扎中,麻氏渐渐没了声音。

完事后,麻氏哭了,闭着眼睛任泪水流,牟平利说:“别哭了,以后这三间草房就是你的了,我走了。”

麻氏又羞又恨又气莫名其妙说了一句:“黑天黑地的……”

牟平利说:“放心,路不远,我一会儿就到家了。”

牟平利走后,麻氏心里酸辣苦甜咸涌上心头,想一会,哭一场,一直哭到下半夜二豆回来。

二豆说:“妈,你咋还没睡,你哭了。”

麻氏说:“妈辣疼你没爹,风里来,雨里去的,没那天睡过安生觉。”

二豆说:“妈,你别担心,我身子骨好着呢,我再苦再累也要让你过上好日子。”

麻氏对二豆说,妈相信。

后来,娘俩经过几年打拼,生活条件大有改善,不但保障了温饱,还吃上了自己养的猪肉,有了一定积蓄,再后来,二豆娶了金丫头做媳妇,还生了二个小豆,直到解放,土改,分得牟平利家的田和房,真正拥有了自己的田地和住房,当家做了主人,再后来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当然,这期间还发生了很多事,牟平利与二蛋娘之间的恩怨情仇一直延续到土改,斗争牟仁义时,乡里小男妇女对着牟平利白锥子进红锥子出,让他生不如死。

说起二豆娘俩租田盘,能过上温饱甚至更好一点的日子,其实道理很简单,两个都是劳动力,没有其他负担,二豆家两个人吃饭与钟生德家十一口人吃饭完全不一样,同样的土地,产出同样的粮食,交同样的租金,剩余同样的收获,出现穷与极穷差别就不足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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