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黑水河暴涨引大灾
杨欢儿抵债进卢府
欢儿是杨七婶的小名,大名叫伏杨氏,七婶长得十分漂亮,六七十岁的人仍然显得眉清目秀五官端正,岁月风霜在她脸上刻下的皱纹掩饰不了她年轻时的风情万种,当然也成为了人们背后议论的话题。
“非常年代”时期,有不怀好意的人垂涎七婶美色和手上戴的一对绿得滴水的翡翠手镯,妄图利用风言风语对七婶罗织罪名以达不可告人之目的,结果适得其反,反而证实了七婶确实贫苦人家出身,丈夫曾当过土改时期农会**,七婶得得以涉险过,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
为什么说得以涉险过关,七婶生前跟我讲了她的许多故事,无非就是她的经历,没有什么高大上,仅是反应了时代变迁中各色人物不同命运而已。
七婶出生在黑水河边一个世代打渔人家,从河边往上走不到两公里就是有名的黑水古镇,古镇故事三天三夜讲不完,就让我们从七婶少女时代说起吧。
一条破败的渔船停放在岸上,船底朝天,老杨头正在用桐油调成腻子补着开裂的船体。
“这船太老了……”
老杨头念叨着,这里补补,那里填填,腻子粉在阳光下很快凝固,显得花里胡哨的。
除了种两亩薄地,一家的收入来源这靠这条渔船了。
老杨头一家五口人,欢儿上面有个姐秋儿已经出嫁,还有个弟弟小春,母亲张氏,一家人相依为命,过着半饥半饱生活。
黑水河属季节性河流,洪水期过后,河面逐渐平静,绿色的河水变得平静温顺,沿河风景美不胜收,河两边形状各异的山峰倒映在河里,有的如恋人紧紧相依窃窃私语,有的如刀剑直刺蓝天,有的如万马奔腾……
河对岸村庄房屋隐约可见,炊烟袅袅,水牛在河边吃草,成群结队到河中戏水乘凉,露出鼻孔喷出一股高高水柱……
沿河上行,一股水流湍急,甘冽清澈大瀑布从山间悬崖上飞流直下,流经四五百米后汇入黑水河,这里俗称“小三峡”,是黑水河特产“猪嘴鱼”出产地。
黑水河也有暴怒的时候,欢儿永远忘不了那个恐怖的夜晚,那是九月间,天气先是酷热,热得家里的大黑伸着舌头趴在地上直喘粗气,河边的小树林里鸟儿们,蝉儿们都热得停止了鸣叫。
老杨头顶着烈日到河里撒网捕鱼,接连三天空手而归,老杨头回家对欢儿娘说,我打了几十年鱼,还从未遇到三天空网的事,鱼儿游到那里去了。
第四天,老杨头坚持摇船去捕鱼,欢儿娘劝说,他爹,别瞎子点灯白费蜡了,你看别人都在家歇着,去了也是白去。
老杨头收拾着渔网,满脸无奈,不捕鱼家里吃什么,小春吃不饱嚷着肚子饿,我这个当爹真……
欢儿丢下手里针线说:“爹,实在要去的话,我跟你去。”
老杨头瞅了女儿一眼,划船打渔是男人的事,女娃娃不能去。
欢儿脸色黯然神伤,爹,谁说女人不能划船打渔,我已经十六了,你这么辛苦,我在家闲着忍心吗。
老杨头望着看似平静的河水,心里十分担忧,水火无情,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你一个女孩儿,爹怎忍心让你去冒险,别去了。
欢儿心头酸楚,爹为了这个家风里来雨里去,一刻不敢闲着,等我长大一定要让爹娘过上好日子。
爹爹,你天天去河里都没事,我跟你去怕什么。
欢儿垦求说。
欢儿娘叹气说:“她爹,让她去一次吧,打得到打不到早点回来”
老杨头最听婆娘话,勉强答应了。
太阳象个大火球,烧烤得大地如同起了火,用手摸摸,河水都有些热了。
老杨头和女儿用力划着船往上游去,那里水深林密,气温比较凉爽,能不能捕到鱼就看运气了。
老杨头接连撒了十几网,累得满头大汗,衣服全被汗水浸透了,失望情绪让他的脸色变得胀红。
欢儿看着空荡荡的渔网,心疼的用衣袖擦着父亲头上汗水:“虾子都没一个,爹,回家吧。”
老杨头说:“最后撒一网,有没有都回家。”
渔网像一朵开放的莲花慢慢沉入水里,网线在老杨头手里不停往下拉动,老杨头急忙收网,沉重的感觉使得他用尽力气才能把网一寸一寸往上提,姑娘,掌好橹,捕到大鱼了。
水面起了浪花,渔网晃动着,这是一场人与猎物在生死线拼命拔河,小小渔船被带动得左右摇晃,欢儿脸色苍白,她仿佛觉得时间停滞了,无助的绝望让她只有紧紧握住船橹,差点哭了。
老杨头用尽全力把渔网往上拉,经过一场生死搏斗方把渔网拉出水面,爷俩一看惊呆了,渔网里不是大鱼,而是二条乌黑大蛇绞缠在一起,抬起头对着老杨头凶狠的吐着分叉的信子,碗口粗的身子在渔网里不停扭动,老杨头吓得一松手,渔网沉到了水下。
老杨头惊恐万状,抬头一看天空中乌云密布,炎热的天气仿佛一下变得冷飕飕的,“姑娘,快把船橹给爹,赶紧帮爹把船摇回家,有大事要发生了。”
爷俩回到家,老杨头余悸未消,双手发抖,把情况告诉了杨二婶:“孩她娘,谁见过这么大的蛇,我若不放手,渔船差点被它拖翻了,怪事了,蛇咋会钻到水里交配,怕不是吉兆吧。”
杨二婶忐忑不安地想,看见蛇交不死要脱层皮,但愿不是凶兆,看天色要下雨了。
她不想再提蛇这个话题。
一家人心神不定的吃了晚饭,老杨头懊恼地自言自语,“都怪我,今天不去就好了,丢了渔网事小,要是船翻了,我跟欢儿就回不来了……”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炸雷,天色一刹那变得黑压压的,闪电在天空中扯出巨大之字形,频闪着消失在天际头。
闪电过去,狂风大作中,伴随沉闷雷声鸡蛋大的冰雹铺天盖地从天而降,打得屋顶瓦呯呯作响,打得田地里庄稼东倒西歪,一片一片的倒伏。
冰雹过后,蚕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接着瓢泼大雨席卷而来,天昏地暗中,黑水镇陷入了世界末日的恐怖之中。
闪电照亮了漆黑的夜空,老杨头看到黑水河一下变成血红,河水卷着木料,树枝,家具,人和动物尸体滚滚而下,瞬间河水漫上了河床。
房顶瓦打得支零破碎,屋内到处漏水,老杨头全家用瓦罐,瓦盆接水,不一会盆罐就接满了,后来连倒都忙不过来,干脆不接了,全家顶着湿淋淋的被子坐了一夜。
第二天,大雨仍未有减弱的迹象,河水仍在不停地上涨,杨二婶跪在供桌前祷告,老天,别下了,再下房子垮了,庄稼全完了,我家渔船也沉了,叫人怎么活呀,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保佑,保佑大家吧……
老杨头丧气地说,都怪我,用网套住了蛇精,它们报仇来了。
到第三天,雨势有所减少,但河水上涨速度加快了,很快淹到了老杨头家门口,大黑不停地逛叫,疯了般在屋里跑来跑去,杨二婶说,事情不好,他爹,快走吧,往上跑,大水马上就要把房子淹了,老杨头看水已涌入房子,急忙叫欢儿和小春把能带走的东西带走,一家人刚跑到东镇门,只听一声巨响,老杨家和其它人家的房子被洪水冲走了。
杨二婶脚一软,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欢儿和小春也抱着娘哭了,老杨头急得直跺脚,老天要收人了,以后的日子咋过……
大雨终于停了,农民们湧到田边,看到即将收割的稻子被冰雹打得光秃秃的,稻秆倒伏在泥浆里,大家都哭了,有的扑在稻田哭得打滚,天,不让人活了。
黑水镇遭遇到百年未遇的大洪灾。
在杜少强,卢仕良的倡议下,黑水镇成立了赈灾委员会,派人到县里请县长派员视察,拨款赈灾,减免赋税。
一边动员劝说有钱人家地减租减息,捐款救助灾民,杜家,卢家门前支起大锅,每天给灾民们施粥,帮助他们暂渡难关。
有钱人纷纷捐款,连吉富秋这个“吝毛猪”都捐了五个大洋,收到捐款后派人四处采购粮食分发灾民,加上县政府送到的急救粮,灾民们勉强逃过饿死一劫。
卢仕良跟着杜少强忙得团团转,猛然想起住在河边的老杨头一家,急忙带着家丁黄二狗出了东镇门,只见洪水已漫到下码头的石坎路中间,眼前一片汪洋,那里有点房子的痕迹,卢仕良心里发凉,莫不是一家人都被洪水冲走了。
说到卢仕良为何对老杨头一家这么关心,得从卢母喜欢吃猪嘴鱼讲起,猪嘴鱼仅生活在黑水河水流湍急,水质清凉,水草茂盛山间支流中,十分难以捕捉。
猪嘴鱼肉多刺少,味道口感极佳,是难得的滋补佳品,与当地另一山中特产“猪找菌”并列为“两猪珍品”,是有钱人才吃得起的美味佳肴。
老杨头每年捕到的猪嘴鱼都卖给卢家,长久以往,卢母和卢仕良对老杨头时有关照多给一些钱买他的鱼。
欢儿十三岁那年,跟着老杨头去卢家送了一次鱼,卢母看见欢儿,不由连声称赞,都说咱们黑水镇盛产美女,与我看都不如这妞妞,拉着欢儿不放手,欢儿笑嘻嘻地跪下给卢母磕头,老太太好,给老太太请安了。
卢母喜欢的眉开眼笑说:“叫啥名字啊。”
欢儿说:“我叫欢儿,今年十三岁了。”
卢母说:“小了点,不然来我家服侍我,我把你当女儿看。”
卢仕良说:“老杨头,愿意吗。”
老杨头说:“巴结还巴结不上呢,娃儿还小,什么也不会做,待过两年,叫她来服侍老太太。”
时间一长,老杨头来得多了,也就成了卢家熟人。
卢仕良看到眼前洪水,想着老杨头一家恐难逃一劫,不觉叹息。
走回家时,卢仕良忽听身后有人小声叫:“卢老爷……”
卢仕良回头一看,是个大姑娘在叫自己,他看了看似有些面熟,就问道:“你是那家的姑娘,找我有事吗。”
那姑娘正是欢儿,三年不见,已长大了。
欢儿说:“卢老爷,我爹是老杨头,常来你家的。”
卢仕良高兴的说:“是欢儿呀,我刚才到河边看你们家是什么情况,房子没了,正担心着呢,家里人都逃出来了吗,在那里落脚。”
欢儿说:“人到是逃出来了,除了几件衣服,什么都没了,这几天晚上都是蹲在城门洞。”
卢仕良说:“你爹也是,出了这么大的事,咋不来找我。”
欢儿说:“我娘也说叫他来求求卢老爷,先借点钱渡过难关,他不愿来,不知心里想什么,我娘也无法。”
卢仕良说:“明白了,这倔老头真是的,走吧,我亲自去叫他。”
到了寨门洞下,无处可去的灾民挤作一团,站的站着,坐的坐着,等待施粥时间到。
见到卢仕良,老杨头赶紧站起来,叫了声卢老爷。
看着目光呆滞的老杨头,卢仕良说:“你呀你,把我卢仕良看扁了,不是遇到欢儿,还以为你们喂了鱼虾呢,快跟我走。”
老杨头还想说什么,杨二婶拉着小春说:“走吧,他想在这,随他。”
老杨头说:“拖儿带女的,咋好意思打搅。”
卢仕良说:“都啥情况了,还讲这多俅话。”
卢家大院座落在古镇老街中间最热闹地段,是砖木结构四合五天井院落,每进院落为三间两耳,正房和耳房均为二层楼房,中间为天井,前后院都有一口水井。
房屋装饰古老美观,精雕细琢,抱柱,板壁,栏杆均刻有八仙过海,五福临门等花饰。屋内地面铺青砖。
一进院落正房下层中间为会客室、右耳房为厨房餐室,左耳房下层是仆从起居室,上层用作书房客房等。正屋与两侧耳房连接处各设一单跑楼梯,直接由楼梯依次登耳房。
二进院落同为正房三间四耳两层,较高一些,两厢为耳房,耳房稍矮,中间有一小天井。
正房三间的底层中央一间堂屋,是主人一家相聚之用,耳房上左层为卢仕良夫妻卧室,右耳房上层为卢家儿女卧室,楼上正房中间为私人小会客厅和卢母诵经供佛的佛堂。
三进院落与前面院落大同小异,有门直通四进五进院落,每个院落都带有“天井”,天井用打磨光滑青石板铺成,称四合五天井,四五进院子规格比前三进院落小多了,是卢家原来老屋,最后是花园,花园两边建有厢房,供主人休憩之用,园内栽种桂花,玉兰,玫瑰,丁香,四季花香不断。
听到老杨头一家来了,卢家老老少都跑出来看热闹,欢儿看到这么多人,羞涩的低着头不说话。
“伏三婶,快去做饭呀,他们一定饿了……”
卢世良侄子卢开义对愣站着的伏三婶说。
欢儿微微抬起头,一个身穿学生装的青年男子正用同情的眼光看着她们,欢儿下意识的拉了拉衣服下摆,不小心把破旧的衣服撕开一个口子,她的脸一下红到了耳根子,恨不得转身跑出去。
卢母见了老杨头,念了声南无阿弥陀佛,只要人活着就好,这姑娘是欢儿吗,出落得更水灵了。
欢儿娘俩连忙给卢母请安,托老太太福,捡回了条命。
卢母问:“听说房子被水淹了。”
老杨头说:“淹了,淹了,什么都没有了,跑慢一步,现在就见不到老太太了。”
卢仕良老婆牟氏说:“到处是灾民,每天施粥不停,再这样下去,我们都撑不住了。”
卢仕良听出了牟氏话里有话,他瞪了牟氏一眼,“靠你撑,我都被你撑死了。”
老杨头手足无措不知说什么好,能见到卢老爷,我们,我们走了……
卢仕良说:“走啥走,先吃饱肚子,我已经告诉丫头打扫了两间房子,先安顿下来,洪水退了再想办法。”
杨二婶感动得眼泪差点掉下来,老杨头说,这怎么能成呢,太打搅了。
卢母说:“你们听仕良的,等大水退了回去不迟,不过意的话,帮着做点事,这些天,丫头们累坏了,欢儿我越看越喜欢,与三年前比,又变了个人,陪我唠嗑几天。”
杨二婶说:“她啥都不懂,请老太太多指教。”
卢母拉着欢儿手说:“欢儿,有婆家了吗。”
杨二婶说:提亲的倒是多,我说还小了点,就没答应。”
欢儿不好意思说:“娘,讲这些干嘛,欢儿不想离开你。”
卢母笑说:“别说男人,我这个老婆子见到欢儿也舍不得。”
欢儿低下头不好意思的说:“看老太太说的,我就来服侍你老人家可好。”
卢母说:“就怕你娘舍不得,姑娘是爹妈小棉袄,咋舍得脱下。”
牟氏急忙说:“妈说的是,我看杨家虽然穷了点,对欢儿是含在口中哩,再说了,姑娘大了要嫁人,女大不中留,留了结冤仇。”
牟氏话讲得不伦不类的,卢仕良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你不说话,没人以为你是哑巴,无事上楼念你的经去吧。
牟氏心里不服气,什么意思嘛,给他家几块钱就行,还要留在家呢,这么多的灾民咋只对老杨头一家另眼相待,老太太什么时候变善人了。
无趣的甩着屁股走了。
卢仕良小声骂了句:“愚不可及……”
月光朦胧,偌大的卢家大院万赖俱寂,薄薄一层光线透过窗格绵纸悄悄照进来,像是为欢儿带来了新的寄翼。
欢儿躺在娘身旁久久不能入睡,她用手轻轻地摩挲着绸缎被面,纤细带有茧子的手指仿佛听到被面发出沙沙声与娘的打鼾声浑为一体。
十六岁了,欢儿从没有盖过这么暖和的被子,甚至感觉太热了,她掀开一角被子,呆呆想着心事,昨夜一家人还在城门下蹲着,今夜就换了地方,人永远不知道下一步会遇到什么事,欢儿感到迷茫。
隔壁房间里传来爹的叹息声和巴嗒巴塔的吸烟声,从门缝里看去,老旱烟头忽明忽暗闪着微弱的光火,欢儿眼圈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慢慢转动。
思绪如一团理不清的乱麻搅得欢儿心烦意乱,那个年轻男子身影一下跳到她的面前,欢儿感觉到他眼里流露出的关心与同情,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她的心剧烈跳动起来,一波热浪撞击着情窦初开的她,眼里泪水忍不住迸发而出。
她不知道自己的命运走向何方,女孩大了总要嫁人的,姐姐秋儿嫁人那天哭得泪人一般,全家人都哭了,好像生离死别一样,接亲的姐夫一副嘻皮笑脸满不在乎样子深深刺痛了欢儿,在她心里刻下难予磨灭的伤痕,两个陌生人如同被一根无形绳子捆绑起来,今后日子是好是坏只能听天由命了。
从此欢儿心里有了一个念头,那怕终身不嫁,婚姻大事也要自己作主,想法归想法,但真正到了该出嫁年龄,她又能怎样呢。
洪水退了,老杨头脚步蹒跚走到家门口一看,除了地基,只剩下一盘石磨孤零零的留在原地,老杨头呆站着,花白胡子在大风中抖动,嘴唇一张一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昔日视为恩人能够养家糊口的黑水河此时在他眼里变得那么的可憎,他拣起一块石头对河里狠狠砸去,想到今后日子,老杨头蹲下哭了。
黑水河仿佛像一个闯了大祸的孩子一声不响,浪花拍打岸边发出低沉的回旋声,卷入河水里的残渣吐出一圈一圈白沫随波逐流而去,消失在运方拐弯处。
老杨头用手抹去泪水,神思恍惚向水里走去,起风了,狂风撕扯着他补丁累累上衣,露出瘦骨嶙峋被太阳光长期烤射已经变得漆黑瓦亮的上身,河水淹到小腿,再往前走一切烦脑就被河水带走了……
“爹……”
老杨头转回头,秋儿还是欢儿的声音,他愣住了,自己死了就死了,丢下一家人怎么办啊,他拖着沉重脚步回到岸边。
走了几十年的石板路台阶一下就像长高了许多,每往上走一级都觉得高不可攀,当爬到尽头时,老杨头已大汗淋漓。
幕色降临,古镇青石铺就的街道行人稀少,几百年来被马蹄踏出的坑凹处积水未干,在微弱灯光反射下一个个如同起了涟漪的旋窝,女人们叫孩子们回家的呼唤声显示出古镇还有一线生机。
守在卢家大门口的黄二狗皮笑肉不笑的对老杨头说:
“回来啦,你家姑娘到处找你呢……”
老杨头连忙挤出一丝卑微的笑容说:“到家里看了看,二狗兄弟,今晚守夜么。”
黄二狗拍了拍腰间挎着的盒子枪说:“遭了大灾,乘火打劫的人多了去了,防着点吧。”
老杨头心头一跳,咋听着二狗这句话是话里有话呢。
吃过晚饭,杨二婶不看见老伴,问欢儿,你爹呢,欢儿努努嘴用手往房间里指了指。
杨二婶进屋看到老杨头用被子蒙着一动不动,不觉气往上来,走过去一把掀开被子说:“你死去那儿了,咋不回来吃饭。”
老杨头一声不吭,摸出火镰“擦擦擦”的与火石相互碰撞,夹在中间火绒冒出一股细小的烟,随后起了明火,老杨头把卷得手指粗的老旱烟点上吸了两口,浓烈的烟味呛得杨二婶咳嗽不止,她拿起洋火盒子,拿出一根火柴划亮蜡烛,叹了口气,你呀你呀,三锤打不出一个屁,跑到那也不吭声气,中午卢老爷还问你呢。
老杨头说:“今天回去看了一下,什么都没了,今后的日子咋个,在卢家已住了六天,人家不说,我们也没脸住下去,我想了一下,跟卢老爷求个情,借几个钱重新买个网,我跟小春搭个窝棚,就在河边撒网捕鱼,混爷俩的嘴,我看卢老太太挺喜欢欢儿,让她在卢家当丫头算了,你嘛,如果卢家还要仆人,你就在卢家混口饭吃吧。”
杨二婶说:“卢家事情不多,丫头老妈子一大堆,这几天我想帮忙做点事也帮不上,那还需要佣人丫头,再说了,搭个窝棚你爷俩咋住,还有河边撒网能捕多少鱼,卖鱼钱还不够喝稀饭呢,不如求卢老爷多借点钱,先买条旧渔船,渡过眼前难关再说。”
老杨头说:“那里还有旧渔船卖,码头上运货的大船都被冲走了,只有重新打条新的,但钱从哪里来呢,借多了,人家也不会借,就是借,利钱都还不起啊。”
夫妻两人沉默了,一分钱难死个英雄汉,别说一笔钱了。
杨二婶大字不识,但精通人情世故,善于查颜观色,从进卢家大门她眼睛一扫就能看出别人不易察觉的细节,卢母精于算计,笑容后面藏着肚子里的话,让人揣摩不透。
卢老爷性格直爽,说话不转弯抹角,对待下人和气宽容,身为富甲一方财主,没有显摆骄矜之气。
让她疑惑的是卢家那个大少爷,一副斯文读书人模样,卢老爷三十多岁,就有了这么大的儿子,经过几天跟卢家下人们相处,杨二婶才知道他是卢老爷侄子,父母在世时跟卢老爷还没分家,如今在省城上大学。
卢开义看到欢儿时候,似乎怔了怔,但随即恢复常态,分咐伏三婶赶快做饭,杨二婶从卢开义眼光里看出一点异样,欢儿走到那里都会引起人们注意,杨二婶对此已习以为常并在内心有很深的自豪感。
卢家大少爷莫不是看上了欢儿?
身份的悬殊让杨二婶不敢往下想……
老杨头看了一眼还剩下半截的红蜡烛,烦燥地对杨二婶说:“没事早早点亮干嘛呢,熬灯费油的,你以为人家不要钱么。”
杨二婶气脑地“噗”的一声吹灭了蜡烛,“坐吧,坐吧,黑坐着等死吧,寻不动城墙寻拐角,瞎呲干怪的,那天不叫你去,你偏要去,我不怨你就算好的,你倒蹬鼻子上脸了,给你三分颜色就想开染房了……”
夹枪带棒的骂得老杨头大气不敢出,只会喘粗气。
欢儿和小春在另一间屋听到爹娘拌嘴,吓得也吹灭了蜡烛,静悄悄一言不发。
夏天的夜晚热得人混身沁出细密汗珠,蚊子嗡嗡声在耳边缠绕不停。
小春紧紧挨着姐姐,就像怕她突然消失一样,自从大姐秋儿嫁人后,小春再也没有见过她回来,二姐成了可以吐露心里话唯一对像。
“姐,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
“想家了?”
欢儿不知怎么回答。
“嗯,这里一点不好玩,卢老爷家桂花从不理我。”
小春嘟噜说。
桂花是卢老爷家独生女,跟小春岁数差不多,一副高傲样子。
欢儿叹了口气:“她不理你就算了,人家是娇小姐,你是打渔人家的穷小子,划的不是一条船啊。”
姐弟两人正说话间,外面传来脚步声,老杨头,老杨头,黑灯瞎火的,怎么不把蜡烛点着……
听到叫声,杨二婶连忙点着蜡烛,正慌乱间,卢仕良带着侄子进来了,丫头红艳提着个花布包衭跟在后面。
“哎呀,卢老爷,你们怎么来了……”
杨二婶惊喜的说。
老杨头抬起右手不停地挠着凌乱的头发,“卢,卢,卢老爷,这是……”
想讲什么却一句说不出来。
欢儿跟小春也愣住了,呆呆的站在那里。
屋子里除了一张床,还有张乌红色的八仙桌,两把黑色的半圆形靠背椅子。
卢仕良瞅了瞅桌上的半截蜡烛说:“黑不茏耸的,点上,再拿两支蜡烛点上,亮堂堂的咱们好说话。
红艳把花布包衭放在床上,从桌上抽出两支蜡烛点着,房间里立时亮了许多。
卢仕良和侄子各坐了一把椅子,卢开义对老杨头和杨二婶说:“站着干啥呢,坐吧,床上坐。”
老杨头想了半天冒出一句话:“卢老爷,有事么。”
卢仕良摆摆手:“没事,来看看你们,听说今天回家看了一下,怎么样。”
老杨头叹了口气,“全完了,只剩下一盘石磨冲不走,留着压在我心上。”
卢仕良笑了,转头对欢儿说:“别看你爹一声不吭的,讲出句话来还文绉绉的。”
杨二婶说:“卢老爷,想跟你商量件事……”
卢仕良看了看欢儿说:“你别说了,我们今晚就是为这来的,这次百年不遇的大洪水让咱黑水镇损失惨重啊,黑水镇的田自古以来旱涝保收,没想到今年竟遇到这大灾,我家租出的田租金全免了,租户们今后日子咋办还在天收着呢,你家除了打鱼,在河边还有点地吧。”
杨二婶回答说:“有二亩多点,种了些包谷,连根都冲走了。”
卢仕良说:“我知道,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呢,我想了,先把房子盖起来,再打条新渔船,慢慢来,日子会好起来的。”
老杨头和杨二婶简直不敢相信,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他俩互相望了望,真想再听一遍卢老爷倒底在说什么。
“这,只是,只是……”
老杨头结结巴巴的说。
“卢老爷……”
杨二婶接着说:“要能像卢老爷说的真是太好了,可是我们现在……”
卢仕良指指床上的包衭,“老太太拣了些半新不旧的衣服,先凑合着穿,红艳,这里没事了,去服侍老太太吧。
红艳答应了一声是,对欢儿笑了笑走了。
卢仕良接着说:“我跟开义算了下,五十块大洋做这两件事基本够了,房子不必盖得太大,够住就行,渔船可以打得大一点,既安全又可以当渡船用,不打鱼时,载人载货也能赚点钱,明天你们就到账房找牟管家取钱……”
这边厢卢仕良话还说完,欢儿已低着头掉下了眼泪,天无绝人之路啊,人们都说卢老爷是善人,我看不但是善人,心咋那么细,老杨家欠卢老爷的人情咋也还不了了。
老杨头一下子站起来,走上前就要跪下,卢开义连忙把他拉住说:
“大爷,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们做这点事就值得你这样吗,甭管怎么说,你也是长辈,我如何担当得起。”
卢仕良说:“开义说的是,谁家没有个事呀,再说了,我们是老熟人了,能帮别人还能不帮你。”
老杨头说:“老爷,少爷,你们的大恩大德心领了,我哪敢借这多钱啊,请卢老爷借个十块八块的,先搞条小船搭个窝泡就心满意足了。”
卢仕良说:“你们先听我说完嘛,本来我没有想得这么多,心想你们尽管在我家住下去,还是开义提醒我这样下去不是长法,人再穷也要有个家嘛,实话跟你们说,我跟开义爹从未分家,卢家的财产有一半是开义的,只不过现在由我打理罢了,将来还是要分一半给开义的……”
话没说完就被开义打断了,叔叔,说这些干啥呢,反正都是卢家的。
卢仕良说:“开义,不是你在念书,还有你奶奶拦着,我早就想分家了,卢家家大业大,树大招风,分开好,分开好,算了,等你毕业再说。”
欢儿听到这里,心里头一阵乱跳,偷偷的瞄了卢开义一眼,脸红了,拉着小春手说,让大人们说话,我们到隔壁玩。
杨二婶忍不住多看了卢开义几眼,个子瘦瘦高高的,留着分头,眼里眉稍透露出英俊柔和,他对我们这么好,莫不是……
正胡思乱想间,卢仕良又说道:“这五十大洋开义说记在他帐上,我想那有这个必要,这钱借给你,我是不要一分利钱的,本钱有再还,没有就放着,咱也不缺这点钱,还有是,你们明天找人盖房造船,吃住仍在我家,房子建好再回去。”
卢开义说:“如果钱不够尽管说,既然起房盖屋,还是不能马虎。”
老杨头听到这里,点头不迭,老少爷哪,老杨下辈子也还不了这个情了。
杨二婶擦着眼泪,“卢老爷,那有借钱不还的道理,这样吧,我让欢儿在你家当丫头抵利钱,等攒够本钱还了再回去,不然我们心不安。”
卢仕良摇了摇头,“哎呀,你想到那里去了。”
杨二婶说:“自遭了大灾,黑水镇街上天天都有卖儿卖女的,我们不是卖女儿,你也不是买人,只要老太太喜欢,就留下欢儿。”
老杨头说:“我是个笨人,不会说话,让欢儿服侍老太太几年咋说也应该……”
杨二婶不等老头说完,对着门外叫欢儿,欢儿,你过来一下,妈有事跟你说。
欢儿说:“妈,有事吗。”
杨二婶迟疑了一会说:“家里情况你也知道,不是卢老爷收留,还不晓得流落在那里呢,如今老爷借钱给我们盖房打船,大恩难报啊,娘想把你留下服侍老太太,不知你愿意吗。”
欢儿想了想说:“妈,我愿意。”
就这样,欢儿留在了卢家,进入了一个完全不同以往的世界。
虽然说在卢家做丫头,卢家人并没把欢儿当丫头看待,除了在卢母屋里端茶倒水,就没有多少事了。
吃得饱穿得暖,但欢儿还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时常想回家看看。
家里盖了三间房,正屋两边还加了两间小耳房。
房顶用扁瓦遮盖,整齐划一就像鲤鱼身上的鳞片,发着黑色的亮光。
墙是爹娘和小春三个人连天连夜打的土坯修成,堆砌得比卢母们打牌的麻将还要有条不紊。
娘还舍舍得得的用红砖在灶房里砌了个锅台,好看又干净,欢儿回家时候最喜欢用火筒对着灶门呼呼吹,火光映射得脸红通通的,随着娘手里锅铲的翻动,煎鱼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欢儿此时才真正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洪水过后的两亩地恢复了生机,油菜长得黑油油的,叶杆上端已经冒出了一串串绿色小花蕾,有的已露出了金黄色,放眼望去绿黄相间比卢家挂着的那幅画还好看呢。
新打好的渔船还没下水,爹每天提着桐油一遍一遍的刷着,尽管桐油桶已经见底,爹仍然兴趣不减,继续用已经干燥掉毛的刷子轻轻地磨擦着,船是全家人生活的希望,今后日子就靠它了。
晚上,欢儿跟娘窝在被子里,紧紧靠在一起,娘用手轻轻地搂着欢儿小声问:
“卢家老太太对你好吗?”
“好。”
“卢老爷呢?”
“好。”
“少爷……”
“嗯……好。”
娘长长出了一口气:
“还有呢?”
“没有了。”
欢儿打了个呵欠。
杨二婶低声说:
“欢哪,妈跟你说实话,盖房打船只用了不到四十块大洋,妈留下整整十块大洋给你以后做嫁妆用……”
欢儿睁开眼睛,用手轻轻地捂着娘的嘴,有点不耐烦的说:
“娘,我还没满十七岁呢,别提这事了,再说卢老爷每个月给一块大洋我都攒着,家里该用的就用。”
杨二婶说,我的天,卢老爷怎么还给工钱,不能要啊。
欢儿告诉娘,卢家下人都有工钱,丫头们每月一个“半开”(银元的一种)她跟煮饭的伏三婶每月一块。
欢儿推辞说,家里还欠老爷家这么多钱,怎么还好意思领工钱,卢老爷说,各码事归各码事,推不了只好收下,到现在已经攒下六个大洋了,攒够一年就拿回来给家里用。
其实欢儿很想回家的,在卢家的日子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渔家姑娘就一只迷路的小猫进入一个陌生的地方,探头探脑四下张望,生怕有人伤害自己,她努力让自已融入高墙大院里的生活。
原来住在卢母卧室隔壁的红艳搬回前院佣人们住的房间,她成为卢母贴身丫头。
红艳搬走前不知为什么对欢儿板着脸,好像欢儿欠了她钱似的。
红艳姐,咋服侍老太太呀,欢儿陪着笑脸问红艳。
红艳冷冰冰的对欢儿说:
“端茶递水,搥背按摩你都不会吗,除此夜里老太太要喝水,要起夜都要人服侍,记住了,不要睡死了,听见老太太咳嗽就快起来,其它的没有了。”
还有呢,欢儿小心翼翼接着说。
“你那么讨他们家喜欢,还有什么?等着享福吧。”
红艳阴阳怪气的说。
欢儿心想自己不知那个地方得罪了红艳,想来想去还是不明白。
服侍卢母看起来是个很轻松的事,经过了才知道个中滋味。
卢母对欢儿总是笑嘻嘻的,但欢儿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在卢母面前显得拘束不安,生怕说错话做错事。
白天的日子还好过,到了夜晚欢儿都是半睡半醒,竖着耳朵听卢母房间里有什么动静,时间长了,欢儿一双大眼睛边上起了两道淡淡黑圈,人变得憔悴了。
在那段难熬的时间里,白天欢儿带着笑,到了夜里欢儿用被子蒙住头小声抽泣,想着佝偻身体站在船头撒网的父亲,还有每天闲不住的母亲,弟弟小春赢弱的身子骨,大黑吐着舌头摇晃着尾巴一幕幕出现在眼前,孤立无助的感觉使她恨不得一步跑回温暖的家,但一想到卢老爷和少爷借给的钱,她只有擦干泪水硬撑下去。
听着女儿发出了微微的打鼾声,杨二婶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拿出一支平时舍不得用的蜡烛划着火点上,火苗跳动了两下,冒出细细的一股几乎看不见的白焰,蜡烛芯慢慢变黑,芯尖起了个小红点,屋子里立时亮了。
杨二婶拉过草墩,坐在女儿面前,慈爱地仔细端详着欢儿秀丽的面容,都说女儿是娘的心头肉,在杨二婶心中,不但是心头肉而是她的命啊。
欢儿小时候,杨二婶领着秋儿欢儿走到哪都听到人们议论,好一对漂亮的姊妹花,她二婶,放在大清年间,两姐妹可以进宫选秀啦。
后来秋儿嫁人了,男方家境不错,令人担忧的是秋儿几年没有回过家,不知她过得好吗,生活的艰辛使得杨二婶想去看秋儿的愿望一年一年往后推。
把欢儿留在卢家当丫头是杨二婶无奈的选择,每当想起这事,杨二婶心里揪心的疼,欢啊,娘对不起你,为了今后全家人能够活下去,只能苦你了。
好在卢老爷一家对欢儿好,如果真如心中所愿,但是,这个心中所愿是什么,杨二婶也说不清楚,就像眼前飘着一层白纱,半遮半掩看得见摸不着一样,那是欢儿的终身寄托,也是命运对女儿最好的回报,但是,能实现吗。
想到这里,酸楚的泪水在杨二婶心中涌动,最后,终于冲破眼眶无声地刷啦啦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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