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通报。绍尔踢踏踢踏地从楼梯走了上去，轻轻推开父亲家的房门。房间里冷如冰窟。绍尔站在门厅里侧耳倾听。他能听见客厅的门背后传来的电视声晌。他等了一会儿，但父亲没有出声。绍尔打了個寒战，迅速地环顾了四周。他知道他应该进去，应该唤醒睡着了的父亲，他甚至走到了客厅的门口。但他还是停了下来，看向自己的房间。他厌恶地嘲笑着自己，但还是踢踏踢踏地走向了自己的房间。“明天早晨再道歉好了。老爸，我以为你还在睡觉，都听见你打呼噜的声音了。我回来的时候喝醉了，一头栽倒在床上。我太疲惫了，反正也没法陪你聊天。”他竖起一只耳朵，但听见的只是父亲特别喜欢的某个深夜谈话节目，那自负的说话声有些发闷。绍尔转身悄悄钻进自己的房间。睡眠来得轻而易举。绍尔梦到了寒冷，半夜醒来一次，把羽绒被裹得更紧了。他梦到了砰然巨响，沉重刺耳的敲打声，将他扯出了梦境，他意识到那声音是真实存在的。肾上腺素瞬间流遍全身，让他战栗起来。他跳下床，颤抖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房间里冷如冰窟。有人在拼命地砸前门。刺耳的撞击声一刻不停，吓坏了他。他在发抖，头晕转向。天还没亮。绍尔看了一眼钟表。刚过六点。他跌跌撞撞地走进门厅，嗡嗡嗡的可怕巨响接连不断，他还听见了喊叫声，但隔着门听不清究竟在喊些什么。他挣扎着穿上衬衫，叫道：“是谁？”砸门声没有停下。他又喊了一声，这次有个声音压倒了外面的喧闹。“警察！”绍尔拼命想让头脑清醒过来。他突然想到了藏在抽屉里的一小堆毒品，猛地恐慌起来，但想法很荒谬。他又不是毒贩子，谁会浪费时间在黎明时分突袭他的住处呢？他伸手去开门，心脏狂跳不止。他想到应该检查一下他们是否真的是警察，但为时已晚。门砰然打开，将他撞倒在地，人如潮水般涌进这套公寓。在他周围挤满了蓝色的裤腿和沉重的靴子。绍尔被人揪了起来。他胡乱地捶打着那些入侵者。愤怒压过了他的恐惧。他想叫喊,但有人在他肚子上狠揍了一拳，打得他弯下腰去。混杂在一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他，他听不懂其中的含义。“……冻得跟孙子似的……”“……趾高气扬的小混蛋……”“……他妈的,你看 看玻璃……”“……这是他的儿子，还是什么人？他妈的，肯定是……像只风筝似的从高 处……”在这些谈话声之外，他还能听见天气预报的声音，是早餐时间的电视播音员，语调兴高采烈。绍尔使出浑身力气，转 身面对紧紧抓住他的那些人。“他妈的究竟怎么了？”他急切地说。那些人没有回答，而是将他推进了客厅。客厅里站满警察,绍尔的视线却径直穿过了他们。他首先看见的是电视机：身穿浅色套装的女士在提醒他，今天又是个大冷天。沙发上有盘冻住了的通心粉，地板上是半杯喝过的啤酒。阵阵寒风迎面扑来，他抬头见到了窗户，视线从外面的房屋上一扫而过。窗帘夸张地翻腾着。他看见地上散落着尖利的碎玻璃。除了边缘处的几块小碎片外，窗框上的玻璃都不 见了。绍尔害怕得瘫软下去，他拼死想要拖着身躯走向窗口。一个穿便装的瘦子转了过来，看见了他。“快带到局里去。”他对抓着绍尔的人喊道。绍尔被推着转了个身。房子像旋转木马般在周围圈圈，几排书籍和父亲的照片从眼前掠过。他拼命想转过身去。“爸爸！”他喊道，“爸爸！”那些人轻而易举地把他拖出了公寓。一扇门廊底下的灯光打破了走廊里的黑暗。被推搡着走向电梯的时候，绍尔看见了一张张不明所以的脸孔，他仍旧看不见抓着他的人是什么模样。他对他们大喊大叫，恳求让他们让他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又是哀求，又是威胁，又是责骂。“我爸爸呢?发生什么事了?” “闭嘴。”有什么东西击中了他的后腰，力道不是太大，但显然在警告他会打得更狠。“闭嘴。”电梯门在他们身后关闭了。“我爸爸他妈的到底怎么了？”刚一见 到破碎的窗户，有个声音就在绍尔的心头响起，但直到此刻他才听清那声音在说什么。在公寓里 的时候，皮靴凶蛮的踩踏声和咒骂声淹没了这个声音。但当他被拖到这儿，拖进比较安静的电梯之后，他终于听清了那个声音在他耳边说什 么。死了，那声音说。爸爸死了。绍尔的膝盖瘫软下去。他背后的人拽住了他，但他们抓着的是一个极度虚弱的人。他叫起来。“我爸爸在哪儿?"他恳求道。外面的光线和云朵是同一个颜色。许多辆警车的蓝色警灯在闪烁，给土褐色的建筑物涂上了颜色。冰冷的空气让绍尔清醒了些。他绝望地拉扯着那些抓住自己的手臂，挣扎着想隔着围住泰拉贡大楼的树篱向内张望。他看见有几张脸正从父亲居住处的窗口口朝底下看。他看见有无数块玻璃碎片落满了枯黄的草 地。他看见成群结队的制服警察疑固成了一个不祥的立体布景。所有警察的脸都转过来对着他。其中一人手里拿着犯罪现场警示的胶带，沿着地面上的木桩圈起了一小块地。在这块被圈起来的区域中，他看见有个人跪在草地上的一个黑色形体旁边。那人和其他人一样抬头看着绍尔，他的身体遮住了那个不怎么优雅的形体。还 没等绍尔看清楚，他已经被推着走过了那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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