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寻找遇难者

阳秀兰带着阳汉生和陈九章跟着村民撤退到没有着火的地方，村民们在确定日本士兵撤离了后也都各自回了自己的家。

阳秀兰没想回老街去，他知道妻子和女儿一定还在耀火岩，他在心里祈祷她们都还活着，他盼望年迈的父亲能随着撤退的乡亲们撤离到安全的地方。

又一个清晨，阳汉生踩着滚烫的山石，艰难地向山上攀爬着，每一步都像是踏在火山之上，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几乎要将他烤焦。他的脚下，原本清凉的山间水塘如今已被烧开，水面上冒着腾腾热气，仿佛是一锅沸腾的汤羹。

满山的树木已被烧得只剩下漆黑的树干，枝叶都被火焰吞噬殆尽。焦黑的土地上，偶尔可见几丝青烟袅袅升起，那是火焰过后留下的余烬在作最后的挣扎。空气中弥漫着焦炭和灰烬刺鼻令人窒息的味道，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被烧灼的痕迹。曾经郁郁葱葱的山林，如今已变成了一片死寂的焦土。阳汉生的心中充满了悲愤和无助，这片土地，曾经是他的家园，如今却遭受了如此残酷的破坏。

白天，阳秀兰带着阳汉生和陈九章在山上寻找生者的气息。他们徘徊在水仙岩和耀火岩的附近，一遍又一遍地搜寻着每一个可能藏有亲人的角落。夜晚，他们疲惫地躺在干涸的水沟里，尽管身体极度疲惫，但心中的焦虑和希望却让他们难以入眠。

一次又一次地上山，尽管明知道那里已一无所有，但他们仍然怀揣着一丝希望，希望能在废墟中找到一丝生机。然而，每次上山，都是一次次心灵的折磨。他们所见之处，都是被火焰吞噬的废墟，都是亲人离去的痕迹。

陈九章抬手用袖子擦一把汗滴流淌过的脸庞，他仿佛听见爷爷说：“九章啊，爷爷走了，老街的保长以后就是你了。”他转身环望着四周寻找爷爷，黄色的泥土印着烤焦的痕迹，白色的山石画上火炭的符号，那些高大的树木倒在岩石上燃烧，枯草化作了灰烬遮挡住云层。他焦急地呼喊着：“爷爷！”但回应他的只有阵阵回声和焦土上升起的袅袅烟雾。

阳汉生靠在干涸的水沟里迷迷糊糊睡着了，他梦见妹妹搀扶着母亲走到耀火岩洞口来迎接自己。“妈、汉喜！”他喊着母亲和妹妹惊醒过来，......

不记得过了几日，上山时那丝丝清凉仿佛是大自然给予他们的一丝慰藉，阳汉生、陈九章跟着阳秀兰又一次进山了，三人的身影在这荒芜的焦土之上显得那般渺小，他们相互扶持着，每一步落下，都扬起一小片尘土，仿佛是这片土地在低声哭泣。

这些日子都不曾安稳入睡，陈九章的眉头紧锁，布满了血丝的双眼中透着极度的疲倦，他机械地迈着步子跟在阳汉生的后边，任岩石划破衣衫。阳汉生怀揣着亲人还活着的希望，目光在焦黑的土石间移动，盼着能在这片死亡之地找到生命的奇迹。

陈九章脚步停在耀火岩洞口旁的一块疑似衣物的破布上，他心跳瞬间加速，颤抖着双手将其扯出，却在看清只是一块烧焦的破布时，眼神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绝望再次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曾经熟悉的上耀火岩去的路，如今变得陌生，往昔高大的树木和繁茂的枯草已被大火焚烧混烧殆尽，曾经光洁的山石，如今被大火炼制得坑坑洼洼，仿佛是一张张狰狞的面孔，控诉着鬼子的残暴罪行。

他们艰难地改道绕行，一次次避开那被大火烧得坍塌的路段。阳铭兴不小心踩到一块松动的石头，整个人向前扑去，双手被擦破，鲜血直流。

终于，他们来到了耀火岩洞口，曾经人群拥挤的耀火岩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风从洞口呼啸而过，发出的声音犹如冤魂的哭诉。

洞口前，那具烧焦的人形骨架静静地躺着，仿佛在沉睡，却再也无法醒来，周围的一切都被烧得焦黑，辨不出原来的模样。

陈九章的目光突然被那具骨架前的一个烟斗钵吸引，它在这片黑暗中闪着晶亮的寒光，异常醒目。那是爷爷从不离身的烟斗，熟悉的模样瞬间刺痛了他的心，陈九章的身体猛地一颤，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夺眶而出，他的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嘶吼：“爷爷！爷爷！”那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却再也唤不回爷爷的回应。

他把烟斗钵紧紧地捧在手里，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爷爷残留的温度。无尽的悲伤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爷爷的音容笑貌在眼前浮现，可如今却阴阳两隔，这残酷的现实让他心如刀绞。

阳汉生和阳秀兰默默地站在陈九章的身边，泪水在他们的眼眶中打转。阳秀兰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他现在是这两个孩子的主心骨，他不能倒下。

阳汉生伸出手，轻轻地搭在陈九章的肩膀上，给予他无声的安慰。

时间仿佛凝固，过了许久，陈九章缓缓站起身来，他脱下外套，轻柔地覆盖在爷爷的骨骼上，与阳汉生默契地对望，在彼此的目光中，他们看到了同样的决心：一定要把侵略者赶出中国区，为逝去的亲人报仇雪恨。

“叔，我们进去吧。”陈九章的声音沙哑而急切，“我奶奶还在里面。”他对低头查看山下的阳秀兰说。

“等等，有人上山了。”阳秀兰眉头紧皱，抬起手指向远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只见一行人正缓缓向山上走来。他们的身影在远处的山路上显很模糊。 “粗布衣衫，肩上扛的是锄头扁担，应该是本地老乡吧。”阳汉生靠近父亲，低声说道。

“也有的是鬼子假扮的。”阳秀兰听说书先生讲过日本兵假扮老百姓攻破城门的故事，他看这被焚烧得只剩山石的耀火岩，此刻毫无遮蔽之处，拉起阳汉生和陈九章向着山顶跑去。

“在高处看得清楚。”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仿佛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再也没有精力去解释更多。

在高出他们看到四面八方不断有上山的人群涌现，他们或三两结伴，或四五成群，有人手握镰刀，刀刃在阳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光；也有人扛着扁担锄头，那粗糙的工具此刻是他们唯一可以护身的法宝。都是从附近村子赶来的乡亲，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焦虑与急切。 “妈妈！”“爸爸”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在山间回荡，带着无尽的思念。有人一边奋力攀爬着陡峭的山路，一边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声音在山谷中回响，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爷爷、奶奶。”那些望着耀火岩漆黑洞口不敢贸然进去的人，在洞口焦急地呼喊着，声音中充满了颤抖和无助。他们的目光在黑暗中探寻，渴望能看到亲人熟悉的身影，然而回应他们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和从洞内吹出的阴冷寒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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