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以生命为代价

缘起缘落，百转千回，我又做回了木头，成了我自己最舒服的样子，谢无言也好，顾无言也罢，终究是大梦一场。

我在熟悉的街头上窜下跳，在空气寻找一种味道，淡淡的忧伤的味道。然后在不远处，我嗅到了这个味道，林静安和如意两个人并肩走来，她们站在公交站等公交车，两人交谈着，没有注意到身后树枝上的一只黑猫，这有什么不好，我又可以这样守护着林静安了，只是她的身上又尽是忧伤的味道。公交车开得很慢，我一路追随着居然来到了无忧最开始的办公大厦，她们面对面站在大厦门口，我尝试着走近一些，作为木头我的能力又回来了，我可以听到人类说话的声音。

“静安姐，你确定要这样做？”如意伸出右手搭在林静安的肩膀。

“嗯”，林静安重重地点头，“我不管无言他要做什么，无忧是改变我成就我的地方，也是我认识无言的地方，虽然现在不知道无言怎么了，但我不能就这样不管它，如意，谢谢你陪我过来！”

“静安姐，既然你这样想那就随你。”如意嘴角上扬，“只不过，你必须带上我，无忧可是我第一个工作的地方，它对我的意义很大！”

“嗯，走，咱们上去！”两个人相互打了气然后大步流星地走进大厦。

林静安竟是这样勇敢且坚定的女人，我站在树根下的阴影里看着林静安一点点消失在大厦门里的背景，静安，等着我，我还有一件未了的事，事情结束我就回来找你。我转身离去，我记得顾霁雨老家的地址，他说家里有个奶奶在日夜思念着我，我想我要去见一见这个奶奶，希望这是我真正的奶奶，我仰头望向天空，林静安刚才重重点头的样子给了我莫大的勇气。

作为一只猫我没有办法乘车，更没有办法坐飞机，那么远的路程仅仅依靠我的四支腿，就在我发愁之际一双大手狠狠地将我抓住。

“小雨，这有只黑猫，不知道是不是顾无言。”女巫奶奶将我举到半空中。

“哎——管他那么多，是只黑猫就行，咱们把它带回去给我那老不死的奶奶看看，这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大孙子，她要是愿意，我帮她养着！哈哈哈！”顾霁雨说着将我扔进一个大袋子里，我还没有来得及看一眼顾霁雨脸上春风得意的笑，不过没看也好，省得添堵，这个顾霁雨帮我解决了大问题，有人类带着，我去哪里都比较方便，何况这个人类要和我去的目的地不谋而合。

一路颠簸，然后我知道到地方了，顾霁雨拎着装我的袋子和女巫道了别然后慢悠悠地走着，我离奶奶越来越近，竟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奶奶——”

“奶奶，我回来了。我找到了您的大孙子，可是您要答应我，您可不要伤心。”顾霁雨将我从袋子里掏出来轻轻放在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面前，我微闭着的眼睛慢慢睁开适应眼前的光线，然后一个泪眼婆娑的老人就出现在我眼前，她没有像女巫奶奶那样激动，而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也这样一动不动地望着她，我们就这样望着彼此像是要把这三十多年的光景望穿，像是透过眼神就可以知晓彼此所有的经历，我不知我们对望了多久，只听顾霁雨在一旁不耐烦地说，“奶奶，你的大孙子我可是给你找回来了，您就不要作妖了，好好安享晚年，你要是想养它就养吧，我太累了，回去休息了。”顾霁雨没有等到奶奶的回复就一股烟地跑走了。

此刻屋子里只剩下我和奶奶，奶奶一步一步地挪向我，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小言，是你，我知道，是你。”她突然坐到地上，慢慢地抱起我，轻轻地抚摸着我的额头，这种感觉像是林静安摸我的额头一般，温暖且幸福，我试探着将头靠在奶奶的手臂上，这次是真的奶奶吧，我不会再认错了吧，我想不会的，我闻出了她的味道，虽然很淡，但是她的身上有一丝丝我的味道，这种味道顾霁雨身上也有，只不过这是我做回木头才可以闻出的味道。

“小言啊，奶奶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爸爸，更对不起你妈妈，那会儿奶奶太争强好胜，你爸爸为了你妈妈和我吵，而我一定要说了算，哎，现在回想起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我啊！”奶奶的眼泪落到我的脊背，她快要干涸的身体没有那么多眼泪，几滴过去，她坚定地说，“你放心，小言，我有办法。”

我与奶奶每天朝夕相处，我本想着看一眼奶奶就回到林静安身边，可每次决心离开就会看到奶奶不舍的眼神，想着再呆一天，就这样不知不觉到了月圆之夜，陪奶奶看完今晚的月亮我就离开。奶奶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我坐在藤椅旁边的桌子上，我们没有说话只是都仰着头望着皎洁无瑕的圆润月亮，我多想问奶奶，月亮里真的住着嫦娥吗，我多想可以以人类的姿态陪在奶奶身边，听她讲讲过去的故事，对于奶奶，我心中没有恨，她与父母之间的事情是上一辈的矛盾，都过去了，我没有必要一直揪着不放，在这一点上我不如顾霁雨一般嫉恶如仇，我要享受与奶奶的最后一个夜晚。

“小言，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我的奶奶总会像现在这样陪我一起坐在院子里看月亮，她会给我讲很多族里面发生的趣事，有一次，她说到了千劫咒，她说被施了千劫咒就如同流淌在血液中的痣，千千代代，永世轮回，那是我们族里最厉害的咒语，可是再厉害也又破解的方法。奶奶说过，要想破解此咒必须要本族人甘愿以生命为代价，有很多人愿意以生命为代价帮助至亲至爱之人解开这千劫咒，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机会，这个人必须是在月圆之夜生下并在月圆之夜自愿结束生命才可以，而千百年来，这样的人只有一个，她便被奉为本族最珍贵的人，所以就养成了她争强好胜的性格，也酿成了大错。如今，她终于有机会来弥补过错。小言啊——”奶奶将目光转向我，“我就是那个月圆之夜出生的人，而此刻我也愿意用生命来试一试，毕竟我是可以解开这千劫咒的第一人，我不知道结果会怎样，但是，我必须要试一试。”我看着奶奶坚定有神的眼睛向后退了退，我才不要用奶奶的生命换取我做人的机会，那样的话，我宁愿生生世世为猫永不为人。奶奶看出了我的闪躲，她拦住我将我抱到怀里，“小言，你听奶奶说，奶奶今年九十有余，人生的精彩与苦痛我都经历过了，我没有任何遗憾，可以安心离去，但是，如果你拒绝我，那么这将是我这一生最大的遗憾。从你出生到现在，我没有尽过一天做奶奶的责任，你也没有尽过一天孝，今天就让我们都补回来，你让奶奶尽一点责任，而你尽一点孝心，这样我们就可以相互成全，这样奶奶才能瞑目啊。”我依偎在奶奶怀里，原来被人爱被人呵护被人思念是这样的感觉，我闻到奶奶身上幸福的味道，很浓很浓没有任何夹杂，尽是幸福的味道，我嗅着这种甜甜的幸福的味道睡着了。

我再睁开眼时天已经亮了，我竟依偎在奶奶身边睡了一夜，奶奶还在睡着，我小心翼翼地起身，看到桌子上有一张纸条：

小言，奶奶这一生终于可以画上圆满的句号了，我一直坚持着就是在等待你出现，谢谢你，小言，是你让奶奶弥补了年轻时犯下的错，是你让奶奶更加明白了爱的意义，小言，不要难过，勇敢地迎接你的新生命，带着奶奶的那份活出精彩，小言，带着信赶快离开，不要被小雨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他也是个孩子，我懂他的心，他会将我好好安葬，但我知道他不会善待你，你不要理他也不要恨他，去过自己的生活吧。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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