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千回百转

我再也不用躲着藏着的了，我和林静安终于成为陌路，我手里握着装修公司交给我的钥匙，一切都来得那么迟，我本来想着和林静安一起将这个惊喜带给奶奶和霁雨，现在只有我一个人走在去奶奶住处的路上，我走着走着就想起以前和林静安一起走在这路上的样子。这条路的路边玩耍嬉戏的小朋友特别多，每次经过林静安总是让我把车子停的远一些，然后我们步行走在这条路上，她会看着这些小朋友，然后露出满脸幸福的笑。有一次，一个小姑娘在我们前方不远处摔倒了，林静安跑过去扶起小女孩。

“没事吧？有没有摔到哪里？”林静安蹲下来一边拍去小姑娘身上的尘土一边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谢谢阿姨，我没事。”小女孩脏兮兮的小手也跟着林静安一起拍着尘土，却越拍越多。看着小女孩没事，林静安笑出了声，“你就不要拍了，看看你的小手，比衣服还脏呢。”林静安从包里抽出一张湿巾十分仔细地擦着小女孩的手。

“阿姨，你长得真漂亮。”小女孩笑着露出没有门牙的一排小牙。

“小样，你知道什么是漂亮，你才见过多少人。”林静安一直笑着，她的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宠溺是遮也遮不住的。

“我当然知道，善良的人是最漂亮的，阿姨就是最漂亮的！”林静安将擦干净的两只小手放在小女孩的身体两侧，用右手食指轻轻地刮了一下小女孩的鼻头，“你说得对，善良的人最美。”

小女孩的同伴跑过来拉走了小女孩，“阿姨，再见！”小女孩跑出了视线，林静安还站在原地看着小女孩消失的方向，她眼神里的宠溺还没有收回。

“很喜欢小孩子？”我拉着她的手，蹭了蹭她无名指上的我送的钻戒。

“嗯，很喜欢。”林静安终于回过神来，我们继续向着奶奶和霁雨的家走去。

“那，”我有些害羞地笑笑，“那等公司交给霁雨了，我们就结婚，然后多生几个小孩子。”

“嗯，就这么说定了！”我紧紧拉住林静安的手，感受到我们的脉搏好像有着一样的频率。

回忆总是有欺骗性质的，因为我们总是喜欢回忆那些令我们幸福的事情，而经历过的伤痛会被慢慢遗忘掉，这样也好，忘了就忘了吧，我收起回忆里的笑走到奶奶家的门口。

“哎呦，小言，你来啦！快！进来，我给你准备了惊喜！”奶奶拉着我快速地走进屋子。奶奶也有惊喜给我？我摸了摸裤兜里的钥匙，那就等奶奶的惊喜过后我再给他们一个惊喜。

“小雨，快点端出来吧！”霁雨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碗出来，将它放在我面前。

“小言啊，前几天林静安给我们打电话问你哪里去了，我不用问也知道你一定是因为孩子的事情离开了，你不想耽误小安，孩子啊！你知道奶奶知道后心里多难受，所有我翻遍了咱们族的书籍，终于被我找到了，喝了这碗药你的千劫咒就可以解除了！你不仅可以生小孩还可以像正常的人类一样寿终正寝！”奶奶的这个惊喜实在是太大太令人震撼了，我呆呆地站在那里，感觉周围的一切是那么不真实，感觉自己好像在梦境中，梦醒之后，我趴在林静安家的客厅里晒太阳。

“傻孩子，还等什么呢！快喝了，然后去找小安啊！”奶奶将药碗端起来递到我面前，我双手接过药碗，看着这深黑色不见底的药碗，它像是有一种魅力在勾引着我将它喝掉，我想这魅力的根源就在于我太渴望解除这该死的千劫咒，我仰起头一口将碗中药全部喝掉。喝完后我赶紧将嘴巴闭严，生怕掉出一滴药。我双眼充满希望地望着奶奶和霁雨，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我身体发生变化，也许不会有什么变化，但我依旧保持着呆望的状态，直到我看到霁雨的眼神有了变化，嘴角微微上扬，却不是我熟悉的微笑。

“顾无言，你真的是傻的可以，真不知道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来的！”我僵在原地，我没有感觉到身体有什么变化，但我知道我的心很疼，我的弟弟，顾霁雨，同一个父亲的弟弟，他在说什么。我张开嘴想要问清楚他在说什么，却发现无论我怎么努力地动着嘴巴，都没有声音出来。

顾霁雨轻蔑地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线，“哥哥，你不会真的以为这是什么灵丹妙药可以驱除你身上的千劫咒吧，你有时候傻的我都不忍心下手了。哦？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是你的弟弟没错，可是我可不想要你这个哥哥，做回猫吧您！”

我渐渐感觉身体发生的变化，我的体内有些燥热，肌肉也开始紧绷，我望向“奶奶”，呵，我想这也不是我的奶奶吧。

“哎呦，小言啊，你也不要这样看着我，你这哀怨的小眼神我这个老太太可是承受不住的。不关我的事啊，一切都是这小子的主意，他付我钱，我替他办事，江湖规矩啊！”奶奶？这真的是顾无言的奶奶？我还想着孝顺一辈子的奶奶？“不过我有一点不明白。”奶奶将目光转向了顾霁雨。人类世界里的感情还真是变化得令人猝不及防，我还没有这么快速地从亲情的角色里跳出来，只感觉胸口一阵阵撕裂般地疼痛。

“你说。”

“顾无言那么信任你，也准备将公司给你，你白白得了一家公司为什么非要弄垮他，而且据我观察，这顾无言并不是贪恋钱财的人，对他来说弄垮他的公司还不如拆散他和林静安更让他难受。”

“没想到你这么大岁数了，分析起事情来倒是不模糊啊。”

“臭小子，虽说我不是你奶奶，但我毕竟是族里的长辈，你说话最好放尊重些。”

“好好，尊敬的女巫大人，请容我一一向您禀报。对我来说，得到一家公司和失去一家公司当然没有什么紧要，我那个死去的老爸留给我的财富难道还不够吗，我也知道顾无言他不爱江山爱美人，但这毕竟是他一手打下的江山，他将公司给我不过是因为他以为我是他可爱的亲弟弟，给我后他可以轻松地和林静安那个女人在一起，可是如果彻底失去了他就不会想现在这样不在乎了。至于他最在乎的林静安，他也彻底的失去了，哈哈哈哈——”。

“霁雨，作为土入半截的人，我奉劝你做事情最好不要太绝，会遭报应的，更何况那还是你的亲哥哥。”

“亲哥哥？难道你真的不知道他那个猫妖老娘，他们娘俩将我们母子害得多惨你不会都忘记了吧！我承认我父亲更倾心他母亲，可是你知道吗，自打我记事儿起我的父亲从来不像伙伴们口中的父亲，无论我做好事做坏事我的父亲从来没有出现在我的身边，他没有鼓励没有批评没有教育甚至连话都很少对我说，对我的母亲更是冷淡，我母亲经常对我说我父亲是不喜欢说话的人，其实他的心里是关心我的，后来有一天我看到他对着一只猫有说有笑地讲了一天的话，我的父亲真的不喜欢讲话吗？后来我才知道那只猫就是顾无言的母亲，就算她变成了猫妖依旧占据了我父亲的整个心房，我和母亲一点空间都没有。母亲郁郁而终，父亲抱着一只猫含笑九泉，就连我那个曾经一直宠爱我的奶奶这几年也整天叨念着她的大孙子顾无言。天啊，为什么上天如此不公，我在他们身边承欢膝下小心奉承却永远抵不过一个从未出现不知是人是妖的顾无言，我怎能咽下这口气，就算遭报应，我也一定要让顾无言尝到失去一切孤独绝望的感受，我要让他恨整个世界，我要让他一生无法释怀。”顾霁雨一边说着一边嚎啕大哭，哭中又夹杂着仰天长笑。我颤抖着，我的弟弟，我的奶奶，我认为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他们一个恨我入骨，一个骗我都不眨眼睛，不知为何我的心猛烈地抽搐着，很痛很痛，那把惊喜的钥匙将我的手心扎了一个深深的洞，血液穿过裤子顺着大腿外侧流下，我感觉不到手心的疼，只觉得有快要窒息的晕眩。听着顾霁雨的笑声我最后的一丝疼痛消失了，我不再是人类了，也就没有了人类的心痛，我又变回了木头，我对着自己冷笑，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吧，没有了林静安我是人是猫又如何，做回木头吧，这样我的心脏会小一点，伤痛也会少一点。

“哎——小雨啊，你这是何必呢，活在恨里你就不痛苦吗？”

“出这口气这是我活着的动力，除此之外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理由活下去，就在最爱我的妈妈离开后，我就觉得这个世界再没有什么值得我活下去的理由，没有人爱我，我也不爱任何人，我孤孤单单浑浑噩噩，说到这，我真的要感谢顾无言，他支撑着我活到现在。”顾霁雨看向我，眼神里却出现了一丝善意，“哥啊，你就安安心心地做一辈子猫吧，这样不是很好，这个世上没有你我也就没有了恨，以后我终于可以开开心心地生活了！”说完，顾霁雨居然留下一滴泪，做回木头我的嗅觉也变得灵敏，我闻得出，那不是复仇成功后的快乐，而是一种深深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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