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 惜刹那

千飞蓬手持含光，将怀麟逼得节节败退，千怀麟飞铙用尽，见势不妙，索性又从另一条袖子内抽出一条被团成一团的长鞭来。他手腕一抖，软鞭蛇一般地舒展开来，下一刻，那长鞭便破风打向千飞蓬。

千飞蓬以长剑相击，但那软鞭灵活得很，又胜在长度上，竟直接绕上他的手腕。千怀麟收紧了长鞭，将飞蓬向前一扯，千飞蓬只觉右手腕骨一阵剧痛，一时间含光不由得脱了手，落在地上。

千怀麟冷哼一声，借着这距离优势一记侧踹正中飞蓬的前胸。趁千飞蓬倒地的空隙，千怀麟回眸看向秋莹的所在之处，他快步上前，一鞭对准秋莹挥下。

然而这拼尽全力甩出的一鞭，却被从旁杀来的一杆长枪截住。千怀麟眸色微惊，只见那持枪的是一名身形还有些单薄的少年，他死死咬着牙，满眼都是彻骨恨意。

“滚开！休想伤我阿姐！”

听到这少年的声音，宋轩也不由得抬起头去，迎着明媚日光，他看清了那少年的脸——正是那日从地下逃出的慕容安。他的面容仍带有少年人的青涩稚气，脸上的神色却是宋轩先前从未见过的倔强。

宋轩略一晃神间，慕容安已手持长枪同千怀麟缠斗在一起。怀麟手中的长鞭走势诡秘，难以预测，慕容安几记扎枪都因枪杆被软鞭缠住，无法施展出其该有的威力。无奈之下，他只能暂时以枪为棍，先是左右扫棍，后进步搅枪拉近距离，好压制怀麟手中的长鞭。

秋莹手持国玺，大步来到倒地的千飞蓬身边。飞蓬勉强直起身子，挣扎着想要站起：“秋莹，快把国玺给我！”

秋莹低下头，俯视着千飞蓬，随即，她又朝着二人面前的福阳殿扬了扬下巴：“飞蓬，这殿内一定有用来拟诏书的朱笔，你先拟一份诏书，立我为后，我再以国玺为之加印。”

千飞蓬心中焦急，一双眼睛死死锁在国玺之上：“那诏书一般有专用的黄纸，殿中被打砸得一片狼藉，若想找到黄纸，恐怕会费一番工夫…”

“你先拟诏书，立我为后，我再把国玺交给你。”秋莹将国玺捧在手中，刻意让它与千飞蓬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你若胜了这储君之争，我要你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立我为后。你若败了，我便与你同赴黄泉。”

千飞蓬深吸一口气，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回身大踏步进入福阳殿内。秋莹看见了他转身时眸中闪过的一丝怨恨，心中不由得苦笑——她当然知道自己的要求提得不合时宜，也知道自己对他猜忌太甚，但她没有旁的退路，便只能如此。

那边慕容安仍与千怀麟厮杀，他的长枪几度要被怀麟的软鞭绞得脱手，身上的衣衫也因鞭身拂过撕裂了几道口子。被鞭子掠过的地方皮肉作痛，内里仍未完全痊愈的琵琶骨深处传来隐隐的痛楚，慕容安心知此战需速战速决。

他在望月楼内被弟子们用了上好的草药医治，才能恢复成如今舞枪自如的模样，但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确实不宜同此人交战太久。想到这里，慕容安又横扫开怀麟朝自己袭来的长鞭，在那长鞭缠绕枪身的同时，他将长枪向上狠狠一挑。

千怀麟本没有把这黄口小儿放在眼里，但当那一点寒芒直直袭到他眼前时，他却已避无可避。枪尖扫过他完好无损的那只眼球，他的眼前倏地黑暗下来。

“呃…”千怀麟痛得低吟一声，他只有一只眼睛能视物，而伤了它，他便不再会有自保的能力。慕容安死死咬着牙，忆起慕容详在自己眼前被飞铙穿喉而死的场景，一时也顾不得眼前这人是皇亲国戚，撤下枪来对准他的咽喉便又是一击。

当慕容安拖着长枪一步一步来到跌坐在地上的宋轩面前时，宋轩怀中的老皇帝也已停止了呼吸。宋轩仰起头，望着杀得满眼通红的慕容安，又见他身后不远处倒着不知生死的千怀麟，不由得张嘴唤道：“小安…”

慕容安适才杀得几乎全无理智，现下冷静下来，方才认出宋轩。

他惊得瞪大了眼：“宋大哥，你还活着！宋大哥…”

宋轩起了身，任老皇帝的尸首滑落在地上，他苦笑着指指自己的脖子，示意慕容安去看那上面可怖的伤口：“那日我命大，侥幸没死。为了活着，只能在五皇子手底下卖命了，四皇子如今将要得到国玺，也不知我这条命还能否保住。”

“定能保住！”慕容安抬手攥住宋轩的胳膊，声音恳切，“那日大哥拼死救我，我一定会替你在阿姐与四殿下面前说情的！大哥那时同我相逢不过几日，却能豁出命来搭救我…若无您，何来今日慕容安！”

宋轩深深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人，他比二人初见时壮实了一点，一手枪法也娴熟了不少。宋轩犹豫着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低声道：“小安，这是我应该做的…我…我受了你哥哥的恩。”

见慕容安露出讶异的神情，宋轩缓缓开口道：“我与你哥哥初遇时，便发现他体内藏有一种毒。后来我投到千怀真手下，才知道那毒是千怀真为了以防万一，喂给死士的，当时你哥哥被安排给我送这毒药，但关起门来，他却把那药都吃了…”

“小安，按理说，那毒入体，一般的郎中查不出来。你哥哥体内的毒之所以能被人发觉，是因为…”宋轩顿了顿，合上了眼睛，“是因为，早在遇到我的时候，他便一人吃了两份毒…另一份…是你的。他替我吃下毒药时，便说不差这一份了…吃两份与吃三份，不过是死得早一点或晚一点的区别…”

慕容安骇得两眼圆瞪，慕容详做下的这一切，他都一无所知。他有些茫然地四处张望，可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他想要看到些什么，于是他又把目光投回到宋轩脸上，两行眼泪滚滚而下，洗净了他脸上飞溅的血迹。

“小安，你不要哭。”宋轩拍打着他的肩膀，嘶哑着声音道，“小安，你如今活得这般好，我相信你哥哥在九泉之下也会欣慰…不要哭了，好不好？”

慕容安张了张口，却已没有了回答宋轩的力气，他想在这久别重逢的故人面前表现得坚强一些，但当他拼尽全力想要发声时，喉咙里传出的却不过是一声变了调的哀嚎。

原来从最开始，慕容详就没有想过同他一起离开那片困居他们的黑暗。

原来从最开始，慕容详为他争取的就不仅是有吃有喝的日子，还有这一条命。

原来从最开始，慕容详就在二人的生死之间，如此轻易地作出了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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