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 玉山枕

巴图布赫进入墙壁之后的暗室之中，借着室中昏暗的烛火，他看清一个半人高的玻璃台子，一方青白掺杂的玉玺静静被安置在台子正中。在台子之后，也就是暗室的最深处，横七竖八倒着三四具白骨骷髅。

那几具白骨身上的衣服都朽烂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脚下却丢着几把镐头与锤子，四方的墙壁之上还有抠挖过的痕迹，不难想象这几人死前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挣扎。

巴图布赫俯身抄起地上落着的锤子，见锤子木质的柄都已朽烂，索性直接捏住锤头，将它向那玻璃台子上砸下。一声脆响后，巴图布赫便将手探入其中，将那方玉玺从中拿了出来，他看清上面似乎刻了几个字，但那字体同平素羽落国的人们使用的字体差别很大，加上巴图布赫并非羽落国人，一时也分辨不得。

只是这东西藏在皇帝的寝宫里，想来就是秋莹要他找的所谓国玺了。巴图布赫一时半刻虽摸不清秋莹的目的，但他也知道若国玺失窃，宫中必定大乱，到那时，他便可以趁机带阿拉坦苏和离开这个困了她一辈子的囚笼。

只是这一路打下来，巴图布赫身上也挂了彩，他不敢确定自己能否带着苏和成功杀出这里。他只希望前日离开同命会时，那人说的话还作数，还会来助他一臂之力。

巴图布赫手持玉玺大步走出皇帝寝宫，大内侍卫们本已陆陆续续围了上来，但看到他手中竟持着玉玺，纷纷面露惧色。

“逆贼！放下国玺！我们还可以留你个全尸！”

领头的侍卫手持砍刀，大声喝令。巴图布赫冷哼一声，将手举起，作势要将国玺往地上摔：“都给我滚开！不然我就摔碎这破东西！”

侍卫们束手无策，为了保全国玺，只得给巴图布赫勉强让开一条路。巴图布赫执着国玺便向后宫中逃去，在绕过几处红墙的拐角后，他同从皇后宫里逃出的秋莹撞了个满怀。

秋莹被撞得倒在地上，她还没回过神来，便察觉怀中一沉，垂眸看去时，才见一方光华温润的碧玺，上方刻有“羽灵泽世，社稷永安”八个大字。她心中一喜，正欲抬头同巴图布赫道谢，就觉身侧掠过一阵劲风。

“这东西给你，多谢你带我进宫找苏和！”

他匆匆甩下这一句话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去。秋莹见他如此雷厉风行，便也不打算在此多浪费时间，她将玉玺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意欲去寻千飞蓬。

宫中已被她和巴图布赫搅得天翻地覆，千飞蓬一定会听说此事，尽快回宫的。

那边乔国丈接到了宫中传来的消息，连忙带了自己的两个儿子与乔府中武艺还算上乘的家丁，往宫中去。

自从皇帝得知乔国丈为了扳倒德妃母子给自己下毒后，就刻意冷淡疏远了乔家，乔国丈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那时皇帝明明因为德妃母子所用的药仍在昏睡之中，隔了好几日方才苏醒，他究竟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到底是当日在场的哪个人走漏了风声，乔国丈如今也顾不得细细思量了，他只知道如今宫中生乱，他须得尽快前去支援，好在皇帝面前表明自己的忠心。

乔府的方位距离后宫更近，因此一行人便打算从平日里给嫔妃送果蔬的角门处进宫，再从那条宫道绕到金銮殿处去面见皇帝。然而当一行人来到宫墙外围时，正目睹了巴图布赫击倒了把守宫门的侍卫，向外奔逃的一幕。

在他宽厚的背上，还背着一位脸色苍白，鬓发凌乱的女子，她一双手环在巴图布赫粗壮的颈上，脸上的清浅笑意在看清乔国丈等人时如日出后的薄雪般立时消融。

此处宫门离后宫很近，想必这女人是宫中的女眷，想到这里，乔国丈不由得蹙起了眉，命令身侧的家丁们：“还不快去把那女子救下来！”

阿拉坦苏和不由得收紧了手臂，低声道：“阿哈…”

“没事！不用怕他们！”巴图布赫回头安慰了苏和一声，便又扭回头来怒目而视着面前围拢上来的家丁，先前他孤身一人，对战侍卫们尚且能放开了手去打，但如今苏和在他身后，他不得不对自己的力气加以收敛，以免伤到了她。

那些家丁有些手持砍刀，有些紧握长棒，围住巴图布赫便是一顿合力痛打。而乔国丈的长子乔明金则暗自举起弓箭，瞅准巴图布赫闪避攻击家丁的空隙，一箭便对准巴图布赫的眼睛放了过去。

当巴图布赫察觉到这一箭近在咫尺时，他只能全力向旁一闪，然而这动作幅度太大，他背上的苏和又因患病多年气力不足，竟被硬生生甩向了一侧。

“妹子！”

巴图布赫在察觉到后背一轻的同时已惊叫出声，随即便被几刀刺在腹中。他痛得大叫一声，挥手胡乱打开四周的侍卫，而此时，乔明金的第二箭已离了弦——这一箭，是对准了他的胸口去的。

阿拉坦苏和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她闭上眼准备迎接疼痛，但却猝不及防地落入了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里。她察觉到那团柔软的躯体附近还有些许冷硬硌人的东西，于是不由得张开眼睛，出现在苏和眼中的，是一张年轻美丽的女子面庞。

婀媞罗低头看了一眼苏和肌肉萎缩的双腿，随即便解下身上的淡色斗篷替她盖在身上，又将她整个人缓缓放在地上后，婀媞罗才直起身子，向巴图布赫奔去。

乔明金一箭放出，本是冲着要巴图布赫命去的，但那一支利箭竟在空中被一只机关飞鸢直直撞飞了出去，下一刻，几声尖利嘶哑的“鸟鸣”响彻云霄。

绪公手持一把与锐央曾持有的机关伞模样并无二致的机关伞，疾步来到巴图布赫身前。他兴奋得满脸通红，就连佝偻着的脊背都比平日里直了些许，数十只机关飞鸢在他身侧，啁啾不止。

“乔巡！你这老东西还记不记得我！”绪公把机关伞对着满眼迷茫的乔国丈，“十八年前，我的女儿在你乔家做事，被你的儿子侮辱后投水自尽！我去你府上闹，你仗着自己是皇帝的亲戚，把我痛打了一顿丢出来！你还记不记得！我在那时候就发了誓，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见乔国丈仍是满脸迷茫，绪公几乎情绪失控，唾沫横飞道：“老不死的，你居然敢忘…”

婀媞罗拖着沉重的双腿挡在绪公身前，她轻薄的衣料掩不住四体上闪烁着的寒光，绪公已情绪激动得说不出一句话来，一只手悬在空中用力地隔空点着乔国丈。她见此场景，便替他将话说了下去：“不过好在，前辈去你府上也并不是全无收获，他没给他的女儿讨回公道，却从你府里救回来了一个被削去四肢，要被制成玉枕头去讨好别的权贵的女童…”

婀媞罗点了点自己的胸口，一双桃花眼直勾勾盯着保持着开弓射箭姿势的乔明金：“正是在下。乔公子，乔国丈老了不记事，可是您应当还记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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