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五尊者

次日晨起，吕头子见竟是秋莹代表一个家庭随自己一同去拜见尊者，浑浊的两眼里不由得绽放出些许狐疑的光芒：“你才刚来，是怎么说服和你同住的那三口人，让你去拜见尊者的？”

秋莹微微福一福身子，谦恭而带着些许恰到好处的惊惶道：“那位大哥关照我，让我出来见见世面。我刚入会，诸多事务还不是很懂，还请吕头子多多赐教，别让我在尊者们面前出了洋相才好。”

吕头子哼哼一笑：“知道了，你只管跟紧了我，保管出不了错。”

吕头子手下有十个家庭，因而秋莹便同那其他九人一样，跟在吕头子身后。一行人从按圈层分布的一排排平房内穿过，一路上还遇到了其他小头领，他们每一人身后都跟了家庭代表，几群人混在一起乌泱泱的。

越往里走，那凄清的乐音就越发刺耳，秋莹被那乐音扰得心烦意乱，然而她身旁的人们却都适应了这诡异的旋律，听得如痴如醉，原本空无一物的眼中也有了狂热的情绪酝酿。

“马上就能见到尊者们了…首领与天同命，与地同命！”

“伟大的首领赐福我们…伟大的首领就是天！伟大的首领就是地！”

人群来到了最里面的一圈平房内，眼前出现一排比平房高出约莫几尺的通体墨蓝的楼阁——此处便是尊者与护法们居住的地方。平房与楼阁之间的道路被涂成了黑色，上面绘着深蓝的花纹，大都是日月草木等常见意象，但因着这暗沉的色彩搭配，落在秋莹眼里显得格外诡异。

秋莹躲在人群之后，静静地数着那独栋楼阁——一座，两座，三座…这里的楼阁共有六座。若一座楼阁内居住着一位尊者，那么同命会中就共有六位身怀绝技的尊者。

而此刻，却只有五人站在教众们面前。

第一位便是那一日重伤了慕容安的巴图布赫，他身材高大，立在众人面前活像一堵密不透风的高墙。第二位是那长相颇有几分女气的荀豖，他此刻着一身墨绿长衫，足下蹬着一双墨色绘兽纹短靴，看起来气质卓然，风度翩翩。

第三位尊者则是婀媞罗，她一袭水红色的轻薄衣裙，立在瑟瑟秋风之中，好似一朵绽放得不合时宜的芍药花。在那柔软的浅色衣料之下，隐隐可以看到钢铁闪烁的寒光。

第四位是一名佝偻着背的老者，他头戴斗笠，因为脊背高高隆起，整张垂下的脸几乎都被斗笠遮得严严实实，下巴上一把白胡子蓬乱如草，鸡皮般青筋凸起的手上死死捏着一根蛇头拐杖。

第五位尊者全身上下皆以黑布包裹，就连头颅也被黑布紧紧缠绕着，连发丝都未曾滑落出来，仅露出一双无神的眼睛窥探着外界。因为这严密的包裹，秋莹一时竟看不出此人是男是女。

吕头子几步上前，恭恭敬敬地对着五位尊者道：“大人们，今日的教众代表都已悉数带到，还请您们示下。”

巴图布赫扬起手来，示意他退回去，待吕头子没入人群中后，巴图布赫才清了清嗓子，大声道：“今日首领让我们告知诸位，两日后他将启程前往陵园祭拜前任首领！届时你们所有人都要在家中闭门诚心祝祷，不得踏出房门一步！”

教众们毫无异议，在他们眼中，首领的话恐怕比那高高在上的天子所下的圣旨更有用。秋莹只听得耳畔一阵此起彼伏的应答，无一人不在说着“是”“明白”一类的话。

秋莹暂时按下心头疑虑，此时婀媞罗上前两步，接过了巴图布赫的话头：“届时我与荀豖和绪公都将守在首领身侧，首领特地交代了我们，要带些忠心的教众随他同去…”

婀媞罗话音未落，人群内便爆发出阵阵刺耳的尖叫。

“婀媞罗尊者！请您带我去吧！我要保护首领！”

“带我去！带我去啊！我为首领肝脑涂地，万死不辞啊！哪怕只是让我靠近一下首领那也行啊！”

“尊者们，求求你们了，带我去吧！”

婀媞罗却对下方的鼎沸人声置若罔闻，回身对荀豖和那头戴斗笠的老者道：“你们都过来选些可信的人吧。”

婀媞罗回过头来，伸出寒光闪烁的修长手指，隔空点着下方的人：“你随我来，你也跟着去…”

在她挑选追随者的同时，那手持蛇头拐杖，被称为“绪公”的老者也颤巍巍地走上前去，信手便指了几名教徒。被选中的人大都情绪激动，更有甚者跪地磕头感谢尊者的青睐，好让他们能够接近首领，沾一沾他身上“与天地同命”的福分。

秋莹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突然听到一道柔和的声音在自己头顶响起。那声音像条无形的水蛇，在她还没有回过神来时，便已晃动着身躯将她缠住，令她动弹不得。

“你也随我们去吧。”

秋莹僵硬地回过头，只见那荀豖正对着自己伸出手，指尖遥遥在她面前晃动。见她没有立刻下跪言谢，对方似乎还有几分意外。

秋莹见他微微皱眉，唯恐被人发现端倪，连忙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她哪里顾得上膝盖上传来的钻心疼痛，脸上硬是挤出些许谄媚笑意来：“多谢尊者！多谢尊者！”

荀豖这才不再看她，转而去挑选更多有资格同去的教众。秋莹跪在地上，因着膝上的痛楚久久站不起来，还是吕头子最先发现了愣在原地的她，话里带了讥讽嫉妒的意味道：“怎么还不起身？欢喜疯了不成？”

他还不等秋莹对自己的话做出反应，便俯下身去拉她，那粗粝的手掌在握住秋莹的小臂时，甚至刻意用力摩挲了几下。秋莹膝上痛得厉害，心里也泛起一股油腻腻的恶心，她用力将自己的手臂从吕头子肮脏的手掌中抽出，吕头子没防备，被她带得向前一个趔趄。

“好啊！你刚被尊者选中了就敢对我这般无礼！”吕头子脸上的惊异神色很快便被怒气取代，说出来的话尽管压低音量，落在秋莹耳中也是尖锐刺耳，“真不懂规矩！你且等着，看我怎么教训你！横竖眼下你的名字还没有报给尊者，便是我把你打死，也没人发现！”

下一刻，秋莹便觉得呼吸一窒，吕头子竟在荀豖等人还未远去时就对她动了手。他一手掐住她的后颈，一手死死按在她嘴上，而与她同来的那几名家庭代表亦在吕头子的示意之下围拢过来，将被迫压低身子的她挡住，令前方的尊者们看不到这边的情况。

秋莹瞪大了眼睛，还未来得及尽力呼救，便觉得腹上挨了狠狠一记膝撞。秋莹只觉喉头一阵腥甜，口中溢出的痛呼俱被吕头子的手掌遮挡，目光所及之处是密密麻麻的人，那些人看向她的眼神之中带着赤裸裸的嫉妒与恨。

“这女人初来乍到就被尊者选中去伴随首领，凭什么她命这么好？”

“凭什么她的命这么好？她还敢冒犯吕头子！这样的贱人不配去陪首领！打死她！”

不知谁一记重拳自上方落下，直直砸在秋莹的头顶，她只觉眼前一片金星乱闪，一时之间方寸大乱。这群人就这般把她和吕头子簇拥在中心，不声不响地带离了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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