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除暴

与秋莹和慕容安同住的是一家三口，一名面色发黄的矮壮男人，一个身材纤细面容憔悴的女人，以及一个浑身上下只有脸是干净的男童。

在秋莹二人踏入平房时，那女人正搂着男童喂饭，屋内静静的，秋莹才刚将自己带着的包袱俯身放下，就突然听得一声清脆的巴掌。她心中一惊，连忙起身，只见那女人已被打得跌在地上，饭碗里的温热汤水泼了男童一身，而那矮壮男人则是一脸怒气。

男童似乎已经见怪不怪，虽然满脸惊恐，却也不敢说话，只是在板凳上挪动着小屁股，朝女人伸手，也不知是要她抱还是想扶她。男人像是看不到呆立在一旁的秋莹二人，指着女人的鼻子便骂。

“你这赔钱货，喂个饭至于这么磨叽吗？”男人又转向那懵懂地朝着母亲走去的男孩，声如雷霆，“我看你还是不够饿，故意吃得这么慢折磨人，我怎么生出个你这样不知好歹的东西…”男人一边说一边抄起地上那只洒得几乎空了的饭碗，直接便要朝男童的嘴上戳：“我让你不吃，我让你不吃…”

那跌在地上的女人很明显已饿得有些有气无力，但见此场景还是惊叫出声：“你别打孩子啊！”

秋莹正欲前去阻止，就见一旁始终沉默的慕容安此刻一个箭步上前，一脚直接蹬在那男人的腹上，只听一声惨叫，男人便被踹出一段距离，歪倒在地上。秋莹显然没料到他会有这种行为，连忙抬手拦住慕容安，蹙着眉道：“小安…”

慕容安面色铁青，薄唇紧紧抿着，还有几分单薄的肩头微微颤动。男人挣扎着坐起，指着慕容安便骂：“哪里来的混账东西！我打我自己的媳妇孩子关你什么事！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

接下来便是数不清的脏话，秋莹离慕容安近，能听见他嘴里的牙齿被咬得咯咯作响，心知他已在竭力压制着自己胸中的怒气，忙低声道：“小安，我们此行有任务在身，你千万不要冲动…”

慕容安深吸了几口气，男人见他不言语了，嘴上更是恶毒，两手拍着地撒泼：“哪里来的阿猫阿狗都能进同命会了！还有你们，向着外人是吧！好啊，我知道了，你这贱人和这混账暗中…”

听到这里，慕容安只觉五脏六腑内的所有血液都在翻滚沸腾，那在地上破口大骂的男人和他记忆中欺侮母亲的债主如出一辙。那债主不仅欺负母亲，还殴打自己和哥哥，慕容安至今记得男人对着自己扬起沙包一般大的拳头，直接捣在他的身上，他被打得眼冒金星，鼻血泉水一样往外冒。

昔日的哥哥有勇气杀掉那欺凌女子与幼童的恶徒，那么自己也当如此。即便是不杀了他，慕容安也绝不会坐视这男人殴打弱者，他决意要让这般黑心黑肺的人吃个教训。

想到这里，慕容安抬手轻轻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秋莹，抬手拔出身后负着的长枪，寒光一闪，长枪末端已钉入男人双腿之间的地面。男人在慕容安朝自己大步而来的时候便已住了口不再叫骂，此刻更是双目圆瞪地望着自己腿间的长枪，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吕头子说，我和我姐姐以后就在这里和你们同住，我们算是一家人。”慕容安边说边抬脚，犹豫了一下后还是狠狠踏在了男人的小腿上，“我姐姐喜欢清静，不想听到女人的惨叫和孩子的哭声。你说你打自己的媳妇不关旁人的事，那我也要同你说一句，作为家人，我打你大概也不关旁人的事。”

慕容安脚底用力，他本就习武，力气比旁人大些，痛得那男人又忍不住吐出几句污言秽语来。慕容安一听他竟还敢叫骂，登时怒气上涌，反手两记清脆耳光，左右开弓刮在他侧脸：“我让你住嘴，没听到么？！日后若再敢制造动静，扰了我和我姐姐的清静，我还要打你！”

男人痛得厉害，加上身材短小，不通武艺，哪里打得过慕容安，嘴硬了不过片刻便连连求饶：“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别打了！我保证不吵了！”

女人抱着自己的儿子跪坐在地上，呆呆地注视着往日对自己非打即骂的丈夫被那青年打得像条可怜的落水狗，一时之间手足无措。秋莹去扶她，她这才一个哆嗦回过神来，连忙爬起来道：“这…姑娘…这…”

“大姐，你不用怕，”秋莹露出一个笑容，“我们是好人，只是我这弟弟性子乖张了些…你放心，吕头子安排我们同你们一家住，日后有我们在，你这丈夫大概也会收敛不少了。”

女人尚未从惊恐之中彻底抽离出来，她瞪着一双茫然的眼，呆了半晌方才道：“谢谢你，姑娘…我们家的丑事被你们看见了…实在是对不住啊…给你们添麻烦了…”

女人见男人仍在慕容安面前讨饶，却也不再屑于多看他一眼，只抱着孩子坐在地上的草席之上，平复了半晌心情后才对秋莹缓缓开口：“姑娘，你和你弟弟是遇到了什么事儿才来这极命之坛的？”

“大姐，你有所不知，我们的爹欠了一屁股债，那丧良心的东西竟要把我卖出去抵债。”秋莹随口编出一个可怜的身世来，“我这弟弟疼我，直接带我从家里逃了出来，我俩听说同命会中人人平等，教众吃得饱穿得暖，于是便来了此处。”

她抬眼望着女人深深凹陷，泛着乌青的眼窝，佯装不经意地道：“大姐，这话是不是真的？我们在这里住着，真的能不受苦吗？”

“是真的！是真的呀！”女人被问到这个问题，突然便激动起来，“我的孩子此前饿得皮包骨头，都快要死了，是首领让吕头子给我们分了粮食，我的孩子这便活下来了…你看他吃得脸上有肉了呢！吕头子还说等他长大了还能去念书…首领是好人，我不求我日后能与天地同命，我只求他能寿与天齐，好多多救济如我们一般的人…”

听到这里，秋莹心知这女人也被同命会控制了思想，一时半刻恐怕转变不了她的观念。她微微侧过头，心中反复咀嚼着女人的话，很快便又捕捉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首领让吕头子这样的小头目分发给教众粮食，以此笼络人心，可极命之坛中的教众数量繁多，哪里来的如此数目庞大的粮食喂饱这么多张嘴？若说是有人种田产出谷物，可极命之坛坐落在城郊的荒地，大部分可以利用的农田则都在城中，此处并不适宜耕种。

那些粮食究竟从何而来？

是夜，慕容安与秋莹蜷缩在床铺之上，不远处则躺着那一家三口。那男人白日里吃了教训，一整天都格外安静老实，再也没有说过半句出格的话来，虽然秋莹几次注意到他以凶恶的眼神注视着自己的妻子，但终究是不曾再动手。

二人听着他们的呼吸渐趋平稳后，才拉了拉身前残破的被褥，轻声交谈起来。

“姐姐，明日你便跟随吕头子去见那些尊者，这男人此前一直代表他的家庭出去，被我这么一打想必也知道怕了，知道见尊者的任务轮不到自己了。”慕容安低声道，“我不敢出去，若留你一人同他们相处，难保这男人做出什么不利于你的事来。”

秋莹点头，心中赞许他心细如发：“好，那我明日便去，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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