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 沉疴积

这些日子里千怀生都在忙着修宫之事，据说他为修成这祭拜宫殿，曾不眠不休两天两夜在城郊指挥匠人，调度材料。

丽妃手中攥着那块从千怀生身上扯下的墨玉佩，感受着它由冰凉一点一点变为温热——他如何会不拼命？这是自己能给他想到的为数不多的出路，否则她不会铤而走险，给孔玉琬的膳食中加致幻的肉豆蔻。

而这也是他将功补过的最后机会，若把握不住，他们这么久以来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丽妃心中祈祷着，期盼宫殿早日落成，成全了玉琬和皇帝对于逝去亲人的思念之情，好助千怀生早日回到皇宫。

而除了这一件事，她近来还在暗中调查端和侯之死。她不相信千怀生会如此大意，竟能失手将皇帝格外看重的犯人打得重伤而死，这其中定是有什么人在暗中布局，算计了他。

若是那布局之人只是想阻止千怀生立功还好，但若是那人想要端和侯彻底闭嘴，从而中止长公主全家遇害一案的调查，那也许她可以利用此事再为千怀生谋些好处…

“娘娘，肃嫔娘娘身边的茉玉来了，说是皇后宫中出了事，请您去看一看。”

悠儿的声音将丽妃从万千思绪中拉回，她一时没回过神：“出了什么事？”

悠儿脸上浮现出几丝忧虑：“皇后猝然发病，昏迷不醒了…”

当丽妃赶到皇后宫中时，远远地已看到嫔妃站了满屋，领头之人德妃一身暗青藤纹长裙，蓬松发髻之上仅插了几支木簪，垂下些许墨绿色的珠滴，一派沉静从容之态。

而在她身后，则站了肃嫔，许青荇，巴沉霞几人，几人俱是满脸惶恐，其中巴沉霞稍好些，虽勉强保持着镇定，却还是在看到丽妃缓步而来时瑟缩了一下。

丽妃懒得去看她那副模样，见皇后的睡房内似有人影浮动，便先行来到德妃身侧，行礼道：“德妃姐姐。”

德妃微微侧目：“丽妃，你总算来了，听金莺说今日皇后晨起便觉得身子不爽，午时将近的时候就头痛不止，还发了高热，眼下正由太医看诊呢，也不让咱们姐妹进去。”

丽妃听得微微蹙眉，就在此刻，房中隔着帘子给皇后看诊的太医突然一声惊呼，紧接着便起身冲着房外的众妃道：“各位娘娘，皇后娘娘染的是伤寒！您们快离远些，这病会过人！”

德妃对皇后此前的行径本就不满，今日前来探望也不过是怕落人口舌，听太医这么一说，她即刻便扶着络绣的手往外走去。丽妃肃嫔二人匆匆跟上，唯有许青荇仍是一脸担忧地向房中张望，直至被巴沉霞拉走才算罢休。

“怎么会是伤寒？”刚刚踏出皇后的宫门，肃嫔就惊恐地开口，“这病若是传染开来是会死很多人的！明明还没有入秋，皇后怎么会染上这种病症啊！”

德妃不紧不慢地接上话头：“先前宫里也有人染过伤寒，可大部分都是负责采买洒扫的下人。他们出入宫廷，接触了许多人，这才染病，可皇后每日接触到的人，也不过就是金莺喜鹊二位姑姑，怎么这二位没事，皇后就先病倒了呢…”

“一定是有人想要害皇后娘娘！”

许青荇的话犹如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丽妃的面色登时变了，但她却毫无察觉，反而急急地冲着噤了声的德妃道：“娘娘，嫔妾的叔父曾在军中任职，他说兵营里的老士兵同他讲过，早年间我朝行军打仗大破敌军，敌军为了报复，便用脏东西污染了水源，致使我军中爆发伤寒，好丧失作战之力…”

“眼下宫中唯有皇后一人如此，定然是有人在她的膳食中动了手脚…”

悠儿终是听不下去，冷笑出声：“许常在需慎言，这些日子里一直是我们娘娘负责六宫事务，许常在如此说，是意指我们娘娘疏忽，给了恶人戕害皇后的机会？”

许青荇闻言有一瞬间的愕然，她此刻才发觉丽妃面色阴沉得如暴雨来临之前的天幕，登时脸色发白：“嫔妾…嫔妾一时失言，还请丽妃娘娘宽恕。”

巴沉霞见许青荇如此，念起自己曾当众遭丽妃羞辱的往事，一时也觉胸中气结。

她转向悠儿，发髻上点缀的琉璃珠花映出淡淡柔和光泽，讲出的话却是锐利如剑：“悠儿姑娘说得是，但嫔妾以为娘娘既然负责宫中事务，就应将皇后娘娘骤然病倒一事查清楚，否则若是伤寒传播开来…嫔妾病了倒不要紧，只是怕这病带给皇上。”

丽妃望向一脸故作倔强清醒之态的巴沉霞，顿觉许青荇的口无遮拦也不足以让她恼火。脸上人皮面具扯动，她勾起一个娇艳而甜美的笑容：“巴常在，本宫会查清这伤寒从何而起，你们几位近日也要严加防范，莫要同皇后一般才好。”

皇后这病来得蹊跷，却也着实不是时候！

丽妃平素里忙于处理六宫事务已是焦头烂额，还要抽出时间来暗中调查端和侯之死，因着这两件事，她近来同千怀生通信都少了。皇后偏偏又在这时离奇病倒，得的还是传染性极强的伤寒，接下来的日子里她怕是有得忙了。

一柱香后，心神不宁的肃嫔下了轿子，捏着手中已被汗液浸湿的琉璃佛珠，缓步来到赵常在所居的偏殿前。

她知道赵常在对淑妃皇后二人恨之入骨，前些日子赵常在因赠玉佩一事遭皇后责罚的事肃嫔亦有所耳闻。这次皇后在淑妃落水而死后骤然发病，难道是她趁着皇后失势潦倒，想要一举铲除所有对不住她的人？

闻着赵常在宫中缓缓飘出的熏香，肃嫔只觉心中发毛，她很想进入宫室质问赵常在是不是她害得皇后缠绵病榻，但又唯恐进入其间后也感染伤寒。

思来想去，肃嫔终是转身离开，只交代了守在门口处的侍女一句，要其转告赵常在皇后病倒，此后几日她需留在宫中抄写经书替皇后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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