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 青柳泣

孔玉琬这一日本打算将塞满了库房的首饰珠宝挑出来一些，作为和亲路上随身携带之物。不料她还没来得及打开库房的门，就见皇上身边的大太监过来了。

她下意识是觉得皇帝有事嘱咐她，上前行礼后才发觉那太监是前来找丽妃的。

“公公请随我来，母妃正在殿中为我制绣品…可是出了什么事吗？”

她见那大太监面色凝重，便一边将他往殿里引一边问，那大太监低声道：“公主，柳妃娘娘殁了，皇上让咱家来传丽妃娘娘，交代些丧仪的事务。”

玉琬闻言，当即便愣在原地。

端和侯一案，皇帝极为看重，但在将此案交由千怀生之后不出几日，端和侯就因受不住严酷的刑罚于天牢之中去世。

皇帝得知此事极为不悦，虽未震怒，但仍是任千怀生在殿外跪了几个时辰才肯见他。而千怀生被允许进殿后二人说了些什么，则是无从知晓。

柳妃本就因丽妃得势而气火攻心一病不起，在听到千怀生遭遇斥责之后，当即吐了几口鲜血，挣扎了不过半个时辰便死在了榻上。

听她的宫人说，柳妃临死仍在尖叫着哀求皇上原谅千怀生，喊着要见皇上，每说出一句话，就耗费她的一口气，鲜血一口接一口地从她张开的口里往外冒，溅上了绣着精美花纹的帐子，溅上了太医干净的衣袍。

因着玉琬不日就要出嫁，皇帝交代丽妃说柳妃的丧仪需一切从简，切莫冲了喜气。

丽妃垂着头一件件应下，随即才低声道：“皇上，臣妾听闻柳妃妹妹临终之前念念不忘四殿下，临了眼睛也未能合上。臣妾虽不知出了什么事，但也想让柳妃妹妹走得心安…”

皇帝知晓她言下之意，只烦躁地摆手：“怀生是朕的儿子，朕当然不可能因为端和侯那恶徒死了和他心生嫌隙！你退下去吧！”

丽妃见此亦不敢过多言语——皇帝确实是想要端和侯死的，但他却并不相信端和侯所交代出的动机，疑心在长公主全家遇害一案中还有他人参与。眼下端和侯一死，即便真有旁人助力，想必也调查不出来了。

好在皇帝恨端和侯恨得入骨，他死了也合皇帝的心意，无非是死得早了一些…

事情还会有转圜余地的…一定会有…

丽妃紧紧地握着手中的琉璃佛珠，指节都因为用力过大而泛起白色。

她身在后宫，诸多消息不算灵通，但若在此再继续等待千怀生给予她下一步指示，那未免也太被动了…她必须要做点什么…

千怀生惹得皇帝不悦的消息传出不到一个时辰，乔国丈府上便派了一辆马车前来接千怀真去同用午膳。

派来的小厮满脸堆笑，说是国丈心疼千怀真在城南奔波劳碌多日，在府上备了许多酒水美食，既是为他接风洗尘，也算是祝贺他此次成功破获了剑师作乱案。

千怀真脸上的得意之色几乎要遮掩不住，乔若梅亦是满面喜色地替他披上一件墨绿瑞兽纹金丝滚边袍，在他腰上系上一块极为莹润的羊脂玉佩，又细细替他抚平每一处褶皱。

“行了，不必弄得这么麻烦。”

“殿下，臣妾实在是开心极了…您看，臣妾虽愚钝，但说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乔国丈向来是最疼爱您的，乔家也绝不会选择旁人扶持…”

乔若梅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一出口她便笑着轻拍自己的口：“臣妾一时失言，该打，该打…”

千怀真心情好，见她还执着于将自己打扮得更加精神，也就由着她摆弄。他闲闲地向屋外瞥了一眼，这才发现今日伺候的竟是如蕙。

如蕙一身粗布衣服，一张白里透红的脸低垂着，他再细细一看，发觉她是满面悲痛，即便忍得那般辛苦，仍有几滴泪珠从她脸上滑落，打得衣襟上晕开一片不起眼的水渍。

见千怀真盯着门口的如蕙看，本满心欢喜的乔若梅只觉稍有些不自在，带着几分醋意道：“殿下可是看上这蠢笨的丫头了？需不需要臣妾在后院收拾出一间屋子给她住啊？”

“那倒不必，你如此贤淑，我又怎么会看上别的女子啊…”千怀真口里说着，目光却是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立在门口的如蕙，随即他又道，“行了，就这样吧，我该出去了，不然国丈该等得着急了。”

“殿下，这个结臣妾还没打好…”乔若梅话还没说完，千怀真就直接忽略了她朝着门口走去。她一双纤纤玉手悬在空中来不及放下，一时之间愣怔在原地，方才的欢喜瞬间被失望取代，随之而来的便是滔天怒火。

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门前，掐住如蕙低垂的脸便迫使她抬起头来，见如蕙双眼发红，脸上还有泪痕，向来善妒的她登时以为是如蕙畏惧自己这个正室才心虚哭泣。

细细想来，这如蕙入府后，千怀真确实是有些冷落她。她不过是替皇后说了几句话，千怀真就去书房里过夜…哈！说不定那几日就是如蕙在书房里伺候呢！

如蕙瞪着一双眼睛，巨大的恐惧与悲痛让她含在眼眶里的热泪滚滚落下，簌簌砸在乔若梅手上：“夫人…”

乔若梅毕竟出身于乔氏一族，与皇后同属一家，该有的礼数一样不少，也做不出来动手殴打下人的事来。她只狠狠甩开一脸不知所措的如蕙，掏出一张绣有鸟纹的水蓝色四方帕子擦去自己手上的泪水，她用力之大，就好像如蕙的眼泪是极为肮脏的东西。

“你只是一个下人，殿下是你的主子，可得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安分守己。若是让我发现你有什么僭越之举，即刻将你杖打后发卖！”

如蕙又惊又怕，一时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一个劲地点头。

待乔若梅离开了，她才敢从地上爬起来，在俯身去拍衣裙上的泥土之时，她再也忍耐不住，压抑着哭声低低喊道：“父亲…父亲…救救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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