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暗设防

皇后用过了午膳，正由大宫女金莺侍候着扇风纳凉，守在外头的宫人就来禀报，说是祈乐公主前来拜访。

待召了玉琬进来，皇后才在榻上坐直，此刻她卸去了素日里的妆容钗环，身着一件月白色蝠纹里衣，因要面见外人，便又披了件宝石蓝的罩纱在身上，倒是平添了几分可亲可敬之感。

“皇后娘娘。”

孔玉琬毕恭毕敬地行过了礼，在金莺搬来的椅上坐下，锦珠则将手中拎着的食盒递给金莺。

“儿臣听闻皇后娘娘喜欢御膳房里的如意糕，今儿个上午便去学着做了些献给皇后娘娘，还望娘娘不要嫌弃。”

皇后笑了笑：“公主有心了，你这样倒让本宫想起本宫的祈安来，她未出嫁的时候，也时常去御膳房里向御厨们学做菜，古灵精怪，甚是可爱。”

“儿臣愚钝，怎可与祈安公主相提并论。”

玉琬恭恭敬敬，礼数周全，皇后脸上的笑意浅浅，她随意拨弄着桌上的青瓷花瓶里插着的几支萱草花，悠悠开口。

“今日祈乐公主前来拜访本宫，是有什么事吗？”

“儿臣听闻昨日御花园内有宫女溺死，您前去查看，儿臣唯恐您受惊损了凤体，特来看望。”玉琬道，“见您凤体无虞，儿臣也就心安了。”

“你真是个好孩子，”皇后语气温和，下一句出口的话却已带了隐隐恶意，“公主，若皇上为您安排的那位母妃，能有你一半知礼数懂进退就好了。”

“娘娘您说笑了，儿臣进宫已半月有余，和丽妃娘娘也说不上几句话，只维持着面上的恭敬和谐。她素日里做了什么，策划了什么，儿臣一无所知，哪里知道丽妃娘娘懂不懂礼数，知不知进退呢。”

皇后听得舒心快意，她唤金莺去把自己妆台上的那支缠金丝红宝石簪子拿来，随即将它推到了玉琬手边。

“自祈安出嫁后，本宫时常觉得膝下寂寞，虽有怀元怀真这些孩子来请安探望，但本宫还是更喜欢女儿。”

见玉琬已当着自己的面将簪子插入满头青丝，皇后继续道：“公主若能做本宫的女儿，那该多好。”

玉琬笑道：“皇后娘娘，这满宫里的皇子公主，都是您的儿女。儿臣虽叫丽妃一声母妃，但心里最崇敬的，唯有您一人。若您觉得日子无聊，儿臣可来时时作陪，惟愿您能舒心。”

皇后听得有些动容，她伸出手，抚上孔玉琬白里透粉的面颊：“好孩子。”

见时机成熟，玉琬从身后的锦珠手里接过昨日送进宫来的那幅画卷，皇后有些疑惑地瞥了一眼那卷起来的画：“公主，这是什么？”

“实不相瞒，这是昨日刑部派来的画师送来的画，上面描摹的是明淑长公主及忠常伯全家遇害当日，被下人捏在手里的一块布片上的图样。刑部的大人们猜测，那是下人拼死抵抗，从行凶之人的衣服上扯下来的。”

孔玉琬一边说，一边将画卷在桌上缓缓展开：“但送来的画上的图样，是半月前民间最为流行的一种花纹。儿臣斗胆猜测，刑部的几位大人们见多识广，若真是这种花纹，也无须送进宫里来给儿臣辨认。所以，儿臣怀疑是丽妃手下的人换了这画。”

皇后将画卷接过来看了看，欲言又止，锦珠立在玉琬身后，补充道：“皇后娘娘，当日这画唯有奴婢和丽妃娘娘身边的悠儿姑娘经手。”

“公主，你的意思是，丽妃可能与明淑长公主遇害全家一案有关？”

皇后的面色严肃起来，玉琬垂了首，低声道：“儿臣不敢妄言，只是觉得这画上的花纹可疑，只待几日后儿臣面见刑部大人们时再细细询问。但毕竟事关儿臣家中几十口人的性命，儿臣实在难以忍耐，这才来找了娘娘您说这事。”

“公主，你不必怕，”皇后道，“本宫久居深宫，毕竟对民间的事不甚了解，本宫即刻会把这幅画送出宫，给民间的人辨认，看是不是半月前宫外流行的式样。啊，对了，前阵子你不是有个旧友入宫送梨么？他最信得过，本宫就派人把画给他送去，待他辨认了，再让人捎个口信，可好？”

皇后蓦地提到宋轩，玉琬不由得微微一怔——是啊，这些天来的确是和他失去了联系，若说她信得过的人，这天底下无人比得过宋轩和锦珠。

她感激道：“多谢娘娘，那就有劳您了。”

是夜，城郊梨园内的小屋内，隐隐有明灭烛光透窗而出。

灯光如豆，宋轩坐在灯下，小心翼翼地展开一柱香之前皇后的宫人送来的画轴。画上的银杏八哥，俱展现在少年眼前。

宋轩将画纸凑近火烛，整张纸都被照得近乎透明，画上的八哥振翅欲飞，翼上生的雪白羽毛被火光照亮，恰似月光与雪光辉映。

宋轩在民间生活许久，收梨卖梨时常常去集市之上，与三教九流之人接触，他的摊位旁曾有人售卖绣了这款图样的手帕，他也曾买下一块，想要赠给玉琬。只是手帕还未来得及送出，玉琬家中便遭了难，玉琬匆匆入宫，他将这手帕压在箱底，一并压下了那份涌动的情意。

宋轩盯着那只八哥的两翼，终于是瞧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唐姓富商幺女夭折，在其女头七之时，家中院落高树之上有鸟停留盘旋，久久不肯离去。那只飞到富商家中的鸟，并非是两翼有白斑的八哥，而是通体乌黑，唯有喙为黄色的，与八哥极像的鹩哥。

所以，唐姓富商设计售卖的图样上的鸟儿，也是鹩哥。

这图案上的鸟儿，被人混淆了——这也能够说明，画画，亦或是绣此图案的人，并非是长期生活在民间的人，否则日日看这流行花样，绝不会记错。

但是，此人在半月前必定到过民间，这才清楚地记下了鹩哥在银杏叶间舞动的流行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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