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解语花

次日各宫嫔妃前往皇后处请安时，妃嫔们大都面有惧色。

尤其是淑妃，德妃，柳嫔三人，她们前来时，仪仗几乎是前后相连的，数十个宫人簇拥在一处，也能壮壮胆子。

皇后一身正红色团花样袍服，团花边缘用细小珍珠连缀，繁复花纹之上满是金粉，雍容华贵至极。她发髻上也斜插了一支珍珠簪子，大大小小的珍珠流光溢彩，足有十几粒，密密聚在一根簪子上，格外贵气。

“娘娘今日打扮得真漂亮。”

柳嫔坐下，勉强笑笑，奉承了皇后一句。

“皇上许本宫彻查昨日侍女投水，这样一来，本宫终于有机会重查前些日子宴会被破坏的事了。”皇后涂着珊瑚色口脂的唇微微上扬，“这人逢喜事精神爽，本宫自然是要打扮得用心些，只是本宫开心了，这宫里自然就有人不开心了。”

“那人到现在还不敢来请安呢，若误了时辰，娘娘您可要狠狠罚她。”德妃掩着口笑，“她前阵子不是风光得很嘛，这下臣妾看她也是笑不出来了。”

“你们也少说两句，若被那人听去，又得去皇上面前聒噪了。”皇后捧起茶盏，一双凤眸中的得意之色却掩盖不住分毫。

这时，宫人掀起门前纱帘，丽妃和肃嫔一前一后地走入室内，二人发髻上的珠花钗环比素日里少了一半，向来喜爱浓妆的丽妃今日妆容却是分外寡淡，没了往日的张扬凌厉。

二人请安后落座，淑妃见她们不言不语，不禁开口讥笑：“丽妃妹妹今日打扮倒是素净啊，怎么没把皇上昨儿个赏你的红珊瑚钗子戴上？”

“宫里刚刚死了个侍女，她虽为奴仆，但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丽妃看向淑妃，言语恭敬，“臣妾心中为她感到悲哀，这才打扮得素净些，毕竟臣妾是有良知，有心肝的人。”

一番话下来，说得满身红艳艳的皇后有些不自在，丽妃却装作浑然不觉，自顾自捧起茶盏饮茶。

“行了，既然人都到齐了，本宫也该说说昨儿个御花园里发生的事了。”皇后轻咳一声，“巧玉是昨日巳时在御花园湖中溺亡的，许是失足，许是被人加害，尚无定论。本宫作为皇后，定会彻查此事，决不让巧玉死得不明不白。”

皇后环视了一圈坐在屋内的嫔妃，有人惶恐不安，有人低头望着自己的鞋尖，有人则毫不畏惧地迎着她的灼灼目光，满屋莺莺燕燕，各有各的美丽，但在皇后面前，始终低她一头。

想到这里，皇后忍不住微微扬起了唇。

“你们也须约束自己宫里的下人，切勿让流言蜚语坏了合宫宁静，出行时，尽量三两结伴，莫落了单。这后宫里出入的外人时时登记在册，若真有人动了恶念害死了巧玉，也只能是后宫里生活的人，本宫定会细细调查，以正宫规。”

“肃嫔。”

被突然叫到，肃嫔一惊，慌忙起身。

“巧玉是你宫里的人，平日里吃住都和你宫里的下人们一起，她骤然离世，想必你和你的宫人们都不好受吧？”

“是，皇后娘娘，嫔妾怕得很。”肃嫔战战兢兢地回答。

“既然如此，本宫就派几个侍卫去你宫里守着，严禁他人擅自进入，你和你宫里的人，最近也不要出宫频繁走动了。免得有下人太过害怕，胡言乱语传了出去，反而坏了巧玉的身后名声，你觉得呢？”

丽妃瞥见淑妃，德妃，柳嫔面上的笑意，又望望满脸怯懦，只得连连应声的肃嫔，不由得心中一沉，放在木椅上的纤纤玉指，不着痕迹地收紧了。

请安结束后，皇后单独留下了柳嫔，屏退了身旁伺候的人。

“本宫昨日已经派人问过了巡逻的侍卫，查清了宫女们所说的第一个出现的人是谁，本宫也查看了出入宫的名册，发现那是四皇子怀生。”

柳嫔听得面色有些发白，她道：“怀生又进宫了？嫔妾都不知道这回事…”

“怀生自七岁时就被送到了宫外，身上有些民间的恶劣习气也是难免的。只是本宫好奇，他怎么会在昨日入宫？入了宫又不去找你？”

柳嫔垂头思索，再抬起头来，已是满眼哀伤：“娘娘，您忘了，下个月初七，是嫔妾姐姐柳贤妃的冥诞。怀生许是思念母亲，正好这些年，姐姐居住过的含英宫又一直空着无人居住，怀生是去悼念姐姐也说不准啊。”

见皇后不语，柳嫔提起身前裙摆，跪倒在地。

“皇后娘娘，宫里出了这种事，嫔妾也是难过的，但嫔妾可向您以性命担保，怀生虽长在宫外，性子不驯，却断然做不出杀人之事来。这些年来，嫔妾时时关照他，他却与嫔妾并不亲昵，一直惦念亡母，也不愿做嫔妾的继子。他入宫悼念母亲，没去找嫔妾，这真的…真的没什么。”

话音未落，柳嫔已是泪水涟涟：“嫔妾的姐姐…还有怀生…都是被丽妃害的…”

“好了，”皇后语气稍有缓和，她起身去扶不住抽泣的柳嫔，“怀生这孩子也真是的，入宫也不知知会一声，他已经到了许婚的年纪，却还是这般肆意妄为。待本宫派几个教养的人去他居处悉心教导，相信以后也能有所作为。”

“娘娘，您千万不能放过丽妃，上次她和肃嫔讨冰本就可疑，皇上让她调查，她也不尽心尽力。这次巧玉莫名其妙溺死，必定是因为替她们作恶而被灭口！”

柳嫔声音尖利，因为方才落泪，一双含情脉脉的柳叶眼已是一片通红，她曾被皇帝盛赞容貌昳丽，而此刻这张白璧无瑕的脸上却迸发出浓浓的恨意。

“本宫定会把这事查个水落石出。”皇后声音坚定，日影透过窗户，在她脸上映出屋外重重花影，格外明亮。

丽妃回宫后，玉琬前去见她，在进入主殿之前，玉琬凝神在院中听了半天，主殿中没有人说话的声音。待她进入主殿行礼，发觉房室内的气氛格外压抑。

丽妃面色不善，悠儿垂手侍候在一侧，屋中的一切仿佛是凝结了一般，唯有黄铜香炉内的蜀葵香袅袅而出，在空中勾勒出几缕灰白的痕迹。

“娘娘，可是出了什么事？”

玉琬行了一礼，开口询问。

丽妃看向玉琬，勉强露出一个笑：“无妨，只是昨儿个出了那档子事，皇后又得了调查的机会，禁足了肃嫔，还想对本宫不利。”

玉琬佯装听不懂：“皇后娘娘调查的不是巧玉溺死的事情吗？娘娘昨日一直待在宫里不曾外出，何须忧心？”

“公主，这宫里的事情复杂得很，本宫说了你也未必听得懂。”丽妃示意悠儿去给玉琬奉茶，玉琬明白她是不想自己再问，心中已大概明白了——皇后大概还要重查桑葚酒被人动手脚的事，而丽妃此前对此事的调查不清不楚，皇后无论如何也是要凭这个向丽妃发难的。

况且，死的人还不偏不倚，正是去尚食局要过冰的巧玉。

玉琬觉得，只要皇后有心，可以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给丽妃肃嫔二人扣个破坏宴席，灭口宫女的罪名。

见丽妃头疼不已，玉琬心中一动，她起身：“丽妃娘娘，若您乐意，儿臣愿为您去皇后淑妃等人宫里走动走动，时刻观察她们的调查进度，免得有人暗中动了手脚，构陷您和肃嫔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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