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还有两个月就到春节，陆玉心想再去找份临时工。这次找工作的过程比较顺利，各个平台看上去正常显示了工作机会，大多数工作机会能随身携带手机。

这次陆玉入职了米酥电器厂，一切都还好：宿舍管理还好，至少男士不能进女宿舍；宿舍成员性格还好，至少讲道理；车间工作还好，至少没在标准流程之外额外增加工作量；劳动工具还好，因为劳动工具是自己的双手，无需其他辅助工具；电器厂车间内空间广阔，没人扎堆嘀咕、挑事骂人、刁难霸凌；组长也还好，是个文质彬彬的大男孩。陆玉心想：“这是本年度压轴工作。”

对于车间团队领导，不管他是线长、组长、领班还是拉长（Line长，线长），陆玉都非常尊重并且服从。即使其他人直呼他们的名字，而陆玉会尊称他们的“官衔”或者称呼他们“领导”。不管是多大的项目或者多么简单的团队，成员尊重并服从领导，以大局为重，这是职业操守也是原则底线。更何况在糖瓜市，那么装腔作势、硬撑门面、才不配位的人，都当过陆玉的“主管”、“经理”、“部长”；在糖瓜市，那么颠三倒四、杂乱无章的工作安排，陆玉都去服从过。如今的车间小领导独当一面，安排工作有条不紊，更值得尊重和服从。

在米酥电器厂，每天工作两个小时后，会有人来顶岗，可以休息一下。每周不像米酥电子厂和米酥配件厂那样上六休一，而是不定期轮休，小组安排休息或者自己请假休息。由于一切都还好，没有请假休息的必要，所以陆玉等车间的休息安排。第十天，车间对小组进行了调整，两个小组合并成了一个大组，以前那个文质彬彬的大男孩成了负责发手套、统计考勤、整理货架、给工人顶岗之类协助组长工作的副组长。第十一天，新组长给陆玉换了工位调整了工作内容，这个工位有个搭档，搭档热心善良，对陆玉说：“你刚过来还不熟练，做不过来告诉我，我帮你做。以后你熟练了，你也帮我做，我们可以轮流休息下。”每隔一个小时左右，搭档让陆玉去休息室休息下，有人来顶岗休息时，搭档再去休息。第十二天，比小组高一个级别的部门级给这个工位增加了工作量，除了做手工活之外还需要筛查不良品。检验员过来了，陆玉以为她来感谢陆玉和搭档分担了她的工作。然而，她却是过来居高临下地指导、指责的，完全不可理喻。工作过程中机器出现警报，维护人员来给机器维护。陆玉和搭档多休息了片刻。

第十三天，小组给陆玉换了搭档，三个小时过去了，没人来顶岗休息，检验员却来了。检验员跟新搭档简单交流了几句，发现新搭档是个新员工，就比昨天更加嚣张跋扈起来。没人理她，她就跑到陆玉身边夺过产品，指责陆玉这也没做好那也没做好，吼叫：“我昨天就教过你了，你今天还做不好，你怎么学得？”完全合格的产品却被她说成不合格。她从合格品里抽出一件，又开始吼叫：“这个是合格的吗？你到底检查了没有？”陆玉说：“检查了，是合格的。”事实上就是合格的，后来快下班时陆玉拿给其他品检看了，都说合格。此刻这个品检员纯属找茬，她把产品在陆玉面前摆弄来摆弄去，吼叫时把唾液喷到了陆玉脸上。陆玉说：“你在这里打扰我的正常工作了，你的手挡住了我的视线，你在我旁边导致我的胳膊没法动。”她恶狠狠地说：“我的工作就是监督你。”然后，她蹲在地上，掏出手机，明目张胆地偷拍、赤裸裸地滋扰、光明正大地侵犯肖像权。机器又发出警报声，车间用胶布封住警报的喇叭，让陆玉和搭档继续工作。由于品检在陆玉这边找茬，导致陆玉的进度慢了很多，11个小时里仅仅去喝了一次水，吃了一顿饭。怎么应对这种情况呢，真是个大难题。陆玉决定先请一天假休息一下。

临近下班，陆玉对新组长说：“明天请一天假，需要休息一天。”新组长不批准。陆玉说：“我连续工作十多天了，需要休息。”新组长说：“我连续工作一个月了都不休息。别人连续工作二三十天，都没请假。我们厂不能保证你们每周至少休息一天。”陆玉说：“今天的工作超负荷，太累了。”新组长说：“你要是觉得累，就说明你做不了这份工作。你要是做不了这份工作，你就别干了。你要是想干，明天天就来上班。”尊重和服从是职业操守，但尊重是相互的，服从是有底线的，这样的组长如何令人尊重和服从？陆玉心想：“这样下去，大概连命都保不住了，这是要我“过劳死”的节奏。”

陆玉记得劳动法规定了工作时间和休息休假，找出劳动法，看到第四章第三十八条“用人单位应当保证劳动者每周至少休息一日。”再回忆新组长说过的话“我们厂不能保证你们每周至少休息一天”。这难道是一个知法犯法的黑工厂？

陆玉本不必看到工厂的黑暗面，但是一系列调整，偏偏把工厂最黑的部分展示在陆玉面前。狭小魔域大片桃源的世界，陆玉本身居桃源赏大片桃之夭夭，一双来自魔域的黑手却把陆玉拉进黑暗笼罩的狭窄地域。陆玉不想做棋子，但有人拉她入局，给她设局。早已是局中人。

既然公司有请假休息的制度，法律也有休息权的规定，按照流程提交请假申请。审批流程上虽然没有新组长这个人，但却卡在了部门主管那里。部门态度明确：你现在提离职马上就批，但请假不批。陆玉继续向上沟通，到了集团级别，集团蛮不讲理。陆玉给集团讲休息权、劳动者尊严，集团怒气冲天地说：“你有意见就去找政府，你向政府举报去。你向人力资源部反映，你去劳动仲裁。”以前因连科技先装傻，后来误导陆玉是一个已经离职的员工所为。米酥电器厂没给陆玉树立一个假想敌，直接让她找人力资源部。但这也不对，人力资源部大概不会躲在监控后面偷窥陆玉的手机密码，销毁手机数据。

米酥电器厂最恶毒的地方：想让陆玉离开公司但不开除她，而是试图累死她。不想累死就自己离职。陆玉只好提交了离职申请，整个离职审批流程就像行驶在了深夜的高速路上，畅通无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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