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金兀术

金人将李唐四人分割包围，李唐他们各自为战，很快相互失去联系。

李唐且战且退，暗地里辨认方向，径向东南方向冲去。

莫非他瞅准了东南方向是金人防守力量最薄弱的环节，是不是往那里冲去，或许生还的可能性会更大些？

既然心存求生欲望，为何刚才不趁着金人开出无法拒绝的条件的时候，来个顺水推舟，将自己卖出一个极为丰厚的好价钱？

反正是不顾一切活下去，又何必要有卖国求荣，背刺兄弟的心理负担？可是现在他毫无利用价值，投奔金人还有什么意义呢？

李唐是个骄傲的人，非常骄傲的人。即使面临刀斧加颈，即将付出粉身碎骨代价的绝境，也休想他摇尾乞怜，屈膝服输。

他脑里从不存在“投降”这两个字眼，他已经做好了葬身朱仙镇的心理准备。他往东南方向冲去，是经过精心算计，并非莫名其妙乱跑一通。

李唐记得很清楚，牛羊大师，刍狗真人方才是从东南方向离开的。所以他只想在临死之前，尽可能地把他们当中拉一个人来垫背。

刀剑如林，群魔乱舞，步步惊心。

李唐不顾一切往东南方向冲去。

他能听到刀刃砍在他身上的声音，能感受到鲜血从裂开的肌肤流出来。

他全身上下似撕裂般疼痛难忍，可是他绝不能倒下。

从五脏六腑涌到四肢百骸的一股气，好像一具特别打造的钢铁躯体，支撑着他勇往直前。

这般气是情同手足的义气，是拯救苍生的正义，是敢同归于尽的血气。

他暗地发誓，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不能让兄弟们的血白流。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畔忽然一片寂静，致命的刀光剑影，纠缠不休的金人，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在刹那间全部消声匿迹。

李唐暗自一怔：“金狗又玩弄甚么花样？”随即转念一想：“反正我没有想过要活着走出朱仙镇，狗贼的阴谋诡计对我有何用处？”

他想到此处，当下心无杂念，愈发意志坚定，拖着浑身伤痕的躯体，踉踉跄跄继续往东南方向而去。

李唐独自奔跑，一路上却是静悄悄的，只有他双脚摩擦地面时所发出的声音，似是走进了人类灭绝的末日世界。

他凝神倾听，不光他所走的地方悄无声息，整个朱仙镇也是一声不响，先前惊天动地，此起彼伏的喊杀声，怒骂声也全都消失了。

李唐不禁冷汗直流，暗自骇然。他兄弟是不是遭遇到什么不恻？否则怎么朱仙镇没有半点动静？

李唐忍不住放声高呼，竭尽全力地呼喊他兄弟的名字。

苍天不应，大地无言，整个朱仙镇只有他嘶哑凄厉的叫声在久久回荡不息。

李唐的声音忽然停止，断绝。

因为有一个人从左边半空直扑下来。

尽管这人几乎无声无息，极力掩饰踪迹，却仍被李唐一双敏感的耳朵捕捉到了这人的具体动向。

李唐毫不犹豫，长剑倒转，从自己腋下穿过，嗤的一声，刺入往他后背扑下来的人的腹部。

鲜血如泉，喷得他后颈后背都是。

李唐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苦战多时，体力大不如前，这一剑他并没有希望将这人击杀，只是想把这人逼退而已。

这人有备而来，精力充沛，为什么却躲不开他并不算很快的这一剑？

他伸手入怀，想掏火折子，察看情况，却发现火折子在刚才激战中，不知道在什么地方遗失了。

就在此时，黑暗深处有人冷冷说道：“看不见么？我这里有火。”

说话之间，一道碧绿色的火箭冲天而起，在半天蓦地炸开，照得李唐身边方圆数丈之地，一片明亮。

李唐吃惊地看着倒在他剑下之人，额上青筋一根根凸起，仿佛一只大手死死扼住他的喉咙，一时半会，既不能呼吸，又不能说话。

他定了定神，终于有声音从嘴里传出：“怎……怎么……是你……你……”从他喉咙传出来的声音，像哭泣一样，说不出的悲伤和绝望。

因为被他所杀的人，居然正是白玉笋！

白玉笋怎么会袭击他？难道白玉笋就是他们队伍中的另一个内奸？

李唐压抑住复杂的心情，一边暗自戒备，留意周边动静，一边用左脚挑动白玉笋身躯，仔细观察。

藏在黑暗深处那人笑道：“你尽管放心去看，我决不会偷袭你，因为你不是我的对手，杀你我还嫌搞脏了手。”

李唐却不敢掉以轻心，忽然见到白玉笋背上印着老大一个手掌，后颈肉上留着五根清晰可见的指痕。

他不禁啊的一声惊呼，心里已然明白来龙去脉。原来白玉笋遭人算计，背后吃了别人一掌，这一掌极是凌厉霸道，几乎震断了白玉笋心脉。

尔后已经奄奄一息，口不能言的白玉笋被人抓住后颈，往他用力掷来。四下黑灯瞎火，李唐目不见物，以为有敌进击，一剑刺中已经命在旦夕的白玉笋。

黑暗深处那人嘿嘿冷笑数声，道：“很好，很好，想通了就好，女人是用来抛弃的，兄弟是用来出卖的，做任何事情都得符合自己的利益，是不是？”

他这几句说得很平静，好像这本来就是水到渠成，理所当然的事情。

李唐声色不动，淡淡道：“莫非阁下姓缩？”

那人哈哈一笑，道：“你说我是缩头乌龟？”

李唐笑道：“如果你不是缩头乌龟，你为什么不敢出来见人？”

他斗然跃起，一声厉吼，朝那人藏身之处扑去。

烟火已经熄灭，他却将那人的位子牢记于胸。

那人毫不奇怪，好像李唐反应本来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笑道：“很好，很好，虽然你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让我觉得非常不爽，但是你如果现在放下武器，我未必会看得起你！”

笑声中，一个人向李唐扑了过来。

这个人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既像伤心难过的哭泣，又像无能为力的愤怒。这人拿着一把沉重的刀，踉踉跄跄，步法凌乱，刀法凌乱。

李唐即使身负重伤，对付这种人亦绰绰有余。

他隐约觉得有些蹊跷，但是这人已经扑到近处，不容他过多考虑。

李唐吸一口气，一连刺出三剑，分别刺中这人眉心、喉咙、心口。

这人哼也不哼一声，翻身跌倒在地。

李唐的心忽然跳得飞快，他并没有亲手击杀敌人的欣喜和快感，反倒有种无意中犯下滔天大罪，莫名胆颤心惊的不祥预感。

他想看清这人面目，却无灯火照耀，又急又恼之际，听得咻咻响声不停，数十枚烟花直冲云霄，在半空相继炸开，既照清了倒在地上被他所杀的人，也照清了那个一直隐藏在黑暗中的人。

死在他剑下的居然是危机！

危机为什么要向他发起近乎疯狂的自杀性进攻？

尽管危机擅长使用各种火药火器，然而危机在其他武学方面同样造诣颇深，何至于出现步法凌乱，刀法凌乱的景象？

李唐很快找到了答案。

危机头顶，太阳穴两侧，背心分别插着几根钉子般大小的钢针，这些破坏神经中枢的钢针，足以让一个正常的人形同疯子，做出不可思议的举动。

李唐深吸几口气，把即将涌出眼眶的泪水，和已经冲到喉咙的苦水，硬生生吞进肚子里去，杀气腾腾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那个人。

那人坐在一张雕花的古朴椅子里，椅子就摆放在一个临时搭建的高台上。

那人身穿华丽的锦袍，金冠玉带，眼神坚定，眉宇间透露出王者霸气，仿佛朱仙镇所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人，正是杀害自家兄弟的林左军！

李唐的心跳得飞快，他握剑的手上青筋凸起，手指关节变青变白。

他像钉子一样站在地上静止不动，他暂时不动并非被那个人的气场所震慑，他而是在暗地自我调整，尽量让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头，每一根神经在最短时间内达到最佳状态，从而在即将采取的行动能够做到一击致命！

那人微笑道：“你好，我是完颜宗弼，也就是你们口中所说的四太子金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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