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我不自杀了”

“小雷，你原来在哪个单位？”

“在案管中心”

大清早，我们几个人聚在克拉克的办公室闲聊，弗瑞问我。

“我记得案管中心总共四个女辅警吧？你觉得她们怎么样？”

“怎么说呢……只有凯丽一个很好，不争不抢，脾性随和，从不使坏，其他人嘛……真是一言难尽……”

“说来听听嘛！”

在座的各位都挺期待听一些闲话，连一向说话谨慎不多言的唐纳德，也说进到案管中心，无论是一楼办事大厅，还是二楼大办公室，同事之间就像工厂流水线上的工人，互相不通声气，气氛非常压抑。

“我只讲她们干过的事情好吗？具体是谁就不说了”

“行，我自己猜”

我先讲简妮佛追着希尔芳打小报告，溜须拍马，见到群众和民警前倨后恭的两幅面孔。

“有次我们在案管中心前院开会，当时都穿着短袖，那个人笑着把高尔基的胳膊挽起来，和自己肉贴肉，把高尔基乐得合不拢嘴，我们整组都愣住了”

那次，正是在我的疏忽下嫌疑人逃跑的当天清晨。

“你一说我就知道她是谁了，分局确实有几个老领导很好色，不过你可别在外面传这个，我们房门关起来说就行”

“另一个总是飞扬跋扈，谁都看不起，爱炫富，借着统一收费买桶装纯净水，嘲讽我们说喝不起别喝，喝自来水去。平常干活生怕累到自己，每晚九点开着她的小破车就回家了，哪怕是抓获整个村的邪教徒那么忙的时候，她也从分局骗来一个和我同岁的姑娘值夜班，自己跑了”

“这个我也知道是谁”

轮到弗瑞讲故事了，他不像我遮遮掩掩，直接指名道姓。

“简妮佛在分局名声很臭，嫁给了史密斯局长的儿子，结婚的时候，光是州公安厅正副级厅长就来了四个”

“她什么时候结婚的？”

“2017年”

不出我所料，结婚6年，到现在都没有子嗣，大概是不孕不育，才会扭曲分裂成那样，要么向群众发泄，要么向我们发泄。

“今年八月，分局搞统一训练，我把提包放到PTU集体宿舍里，她老公让我把提包拿走，不然就扔进隔壁厕所垃圾桶里”

“是，她老公管着摩托车队”

“那他是民警还是辅警啊？”

“辅警，从高中开始就挂名到分局，白领工资，现在积极入党，老子给儿子铺路以后好转成事业编”

“啊？看来转正名额都是内定好的局长子弟啊……”

“玛姬，是个骚货，老公是大学老师，被她拿捏得死死的，她在外面养情人，她老公还花大钱养着她们，生怕玛姬和他离婚”

办公室里的听众们都露出不可思议地表情，无疑弗瑞的爆料更具冲击性。

“她老公是不是念书念成书呆子了？怎么会有这么奇葩的夫妻关系？他条件那么好离了再娶不行吗？”

“前两年她叫我去KTV唱歌，还叫来四个分局女辅警，说我看上哪个姐姐了，晚上可以随便玩儿……”

“玩儿？玩儿什么？玩儿摔跤吗？”

我突如其来的玩笑话，打乱了闲聊的气氛，弗瑞愣了一下，以一种怪异的眼神看我。

“小雷适合去做个编剧！”

唐纳德赶紧打圆场，缓解了尴尬，我们一直聊到了午饭时间。

一整天没有警情，反倒使人不自在。傍晚时分，终于接到一起打架的警，就发生在派出所外的地下通道。

我和唐纳德步行去现场，远远望见两个男人在通道口大打出手。

“干什么呢！”

我先喊，唐纳德接着喊:

“不许动手！”

看到警察走来，他们才停手。

事情的起因居然是一名中年男人的老婆跳广场舞时，被另一名中年男人旁观。因为看得太久，被认为对方心怀不轨，遂动手，顺带砸烂了音响。

这件无事生非的警情被唐纳德当场调解处理了。往回走时，小区里一个男孩窜出来拦住我们。

“警察叔叔，这里有一张邪教的钱！”

那小孩把一张一美元交给我，我捧起一看，还真印着邪教宣传语——“上帝要灭美国共和党！”

“哎呀！你可真是个好孩子！你可真是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

我摸摸小孩的头顶，他开心地跑回伙伴们那里。

刚进值班室，马歇尔就说又有警了，先别卸八件套。

“一级警，在铁路那块儿，有人要卧轨自杀”

“哈？”

没有什么比自杀更刺激神经的了。

人命关天，我和唐纳德立马跳上警车，向铁路区域冲去。哪怕是里昂，发生自杀的警情，他也得亲自出马去现场。

我们与铁路派出所在涵洞下碰头，总共出动五辆警车沿路搜寻，六个警员沿铁轨搜寻。初步得知是一名男子报警，称其前女友因为感情纠纷声称要卧轨自杀。

“又是一个以死相逼的恋爱脑，从我来派出所这已经是第四个说要自杀的了，放心吧，真要自杀是不会告诉别人的”

“你原来遇到的都什么样儿？”

“全是感情纠纷，刚来那会儿撞上一个，我和里昂哥从晚上十二点找人找到凌晨四点。一会儿在酒吧，一会儿在河边，一会儿又在高速公路上。后来他给派出所打电话说他想通了，他不自杀了。达尔文一查，他一年自杀好几回，回回提前报警”

“这种的要死死远点儿，别死在我们辖区就好”

另外三个分别喝微毒农药、吃安眠药、跳河。口径一致——全都是得了抑郁症。

“我现在也这么想，真被这种精神病整麻木了，根本就是为了博人同情。我怎么就遇不到这种肯为我寻死觅活的？”

“真跟这种病娇谈恋爱有你好受的”

“有次我和乔伊去旧金山法院，路过海湾大桥，他让我看桥两侧的护栏，绑着好多红绸巾”

“红绸巾怎么了？”

“他说那是万圣节祭奠从桥上跳江自杀的水鬼们，一条红绸巾代表一条人命”

说话间，已经绕着铁路沿线寻了三圈，与铁路警车打了三个照面。

“要不我们下车到草堆里找找看？”

“好”

听唐纳德的，我们停下车往山埂下的草丛里探看，手电筒的光源有限，并没看见哪儿有人影。

“为什么铁路巡警那么紧张？要死也是她自杀的呀？”

我问唐纳德。

“如果那人真卧轨自杀了，哪怕没死，翻进铁轨就是铁路公安的疏忽和防护漏洞，上面追责呢”

“原来如此，我们再找找吧”

“唉，耽误你学习了”

“没事儿”

“要是你们每个月工资能给五千美元就好了”

“五千？哇塞！五千我就干一辈子！”

第五次搜寻时，路遇铁路派出所所长的警车。

那个要自杀的女子已被控制在另一辆面包车内。

“辛苦你们了，这女的今年已经是第四次卧轨自杀了。我们在草堆里找见了她，警车每次寻过去她就往草堆里一躲，我们把她带回所里今晚要好好收拾一顿！”

我心想，这娘们儿就该抓起来狠狠抽上几警棍！

在外出差的同事们渐渐回所，排班终于换成三天一班。

之前亚瑟·李·艾伦殴打他人案的受害者一家来到派出所，质问我为什么不查处施暴者。

“你看我袖标上写着什么？”

“辅警啊，怎么了？”

“你知道辅警是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你们到底有没有管我妈被打的事儿？”

看着坐在沙发上一本正经又自作聪明的女子，我觉得既好笑又可笑，拉开抽屉翻找给亚瑟·李·艾伦做的笔录。

恰巧翻出一份劳务合同书，封面签着乔伊的名字。

“难道乔伊是辅警？”

尽管我百般解释，这一家人仍然认为我们有包庇亚瑟·李·艾伦之嫌。一家三口本就不太聪明，何况女人是轻度弱智。

“一个穿着破布鞋，在橡林村住300块钱出租屋的农民工哪儿来的后台？哪儿来的钱行贿？”

“这我不管，我们村里的邻居都说警察给他走后门了！”

我一人应付胡搅蛮缠的三人累到头晕缺氧，索性爬在办公桌上，任由他们絮叨个没完没了。

乔伊走进办公室，受害人女儿把方才说过的话一股脑又向乔伊说了一遍。

“我们的带班民警叫里昂，一楼有他的照片和电话，详细办案情况你去问他，好吗？”

“不，我就问你，我认下你了”

“我一个辅警你问我也没用啊！”

“我是乡下农民，我不知道什么民警辅警，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乔伊无奈地笑了笑，出门去了克拉克办公室，我也紧随其后，学着躲个清闲。

不成想，受害人女儿到一楼大厅拍下乔伊的照片，去分局告到了局长办公室。

“你们两个干什么吃的？怎么案子拖这么久不解决？”

所长查理陈背着手阔步走进我们办公室，厉声呵责这件案子办得一塌糊涂，我们只得联手打圆场。

“案发后那女人住在医院里一直不出院，新伤旧伤一起治，我们两个还去医院看过几次”

“双方该做的笔录我都做好了，我们警告过亚瑟·李·艾伦在出租屋里呆着，随叫随到，没想到他跑了”

“这件案子快点儿办完！听到了吗！”

“是！”

待所长走回对门的办公室，我关上门，悄声向乔伊抱怨。

“这老陈头儿发什么神经？”

“我们又不是民警，有事不找里昂找我们？那一家也是神经病，还把我告到局长那里！”

这件案子，一直拖到案发半年后都没解决。所长亲自去了亚瑟·李·艾伦的老家找人，仍旧一无所获，完全找不到他的踪迹。

嫌疑人为什么要畏罪潜逃？究竟是因为恐惧，还是某人私底下暗示过他？恐吓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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