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老人秘辛

“伍哈，小青，醒醒，都醒醒！”

“快起来！”

“怎么了？”“什么事儿？”

听到小青沙哑的嗓音，就在自己身旁响起，伍哈感到了十分的欣慰和安心。大概就是在一个时辰以前，哭够了，也哭累了，根本无力在那种情况下继续赶路，他们就藏身在巴加村边上，一片乱石嶙峋的树林中稍作歇息。

“看那边！”

天色仍然昏暗，让伍哈知道：就算巴宜之城已经被占领，“仙班”也沦陷了，通过聚变反应维系的人造昼夜循环机构仍在正常运作。他也想提醒提儿，这里其余人都不像她那样，拥有着在黑暗中也能视物的本领。但随着那些影影绰绰的家伙显得那样迫在眉睫，伍哈闭上了嘴，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就在林子之外，海盗们拉开队列，以人墙般的队形进入巴加村。一想到从小生长的地方就要被这些暴徒所玷污……伍哈却什么都做不了，他们的武器弹药损耗殆尽，小青的弓也已无箭可射。就在这时，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浮现在伍哈的脑海：清理、搜掠，抓捕俘虏，这些事情都是海盗的看家本行。那他们一定具有某种探测装置，能用来感应人们的体温，甚至是心跳……如果真的是这样……

“别担心。”

仿佛猜到了伍哈心里在想什么，提儿又轻声说话了。伍哈看不清她的脸，却能看到她的那双蓝眼睛烁烁放光。

“……还在管用，我能在这个距离上保护我们，让他们的探测器不能生效。”

“真是好本领。”

眼见最近的海盗，离他们相差只不到二十步，伍哈仍心脏狂跳，手心出汗。波波其实也已经醒了过来，小青怕他吓到会叫，一手紧捂住他的嘴巴。但在伍哈看来，波波两眼发直的模样，早就是惊恐到连叫都叫不出来的程度了。

“！！”

提儿突然身形不稳，摇晃着就要倒下。伍哈赶紧扶住她，就听林子外面一片响动，好像外面的海盗几乎瞬间察觉到这里头有所端倪。

“小青，你带上波波，还有提儿，快走……”

头脑发热的话还来不及说完，那些脚步声渐渐变小。嘈杂的海盗纷纷跑向村外，又沿着山坡隐入黑暗。他们肯定意识不到，自己离整个凌川殖民地的头号“通缉犯”们，仅仅只有一步之遥吧！

“……我没事……”

提儿跟在伍哈和小青后面走出掩护，然后似乎的确恢复了正常。他们也几乎马上就发现了出现在山下平原上的动静：马蹄奔腾之声卷起一股股的尘土，能够弄出这种阵势的，估计也只有临近的石头村了。但是……

几人交换目光，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答案，不论这支临时组建起来的骑兵冲向城市是为了什么，这一仗的结局在开战前就已经决定了。不过也还是多亏他们，令伍哈等人有了一个脱身的机会。

“不，我们，不能去后山找爸爸妈妈。”

“为什么？”

“海盗可能会一直追着我们的。到那个时候，我们岂不是把灾难引到了乡亲们头上？”

“可要是不去找家人，我们又能去哪呢？”

伍哈拍拍波波的头顶，又看着小青和提儿，说：“在我上一次，和笑佛爷爷说话的时候，他告诉我说，要我带好多好多吃的，作为对答谢他的犒赏。他还说，要我格外留意那棵蜂蜜树，还有树下的凌美女神像……快，跟我来！”

他们在夜色下快步穿过花海和田野，然后很容易便找到了笑佛爷爷所说的凌美女神像。

“就在这神像的前头。”

一回想起，里威笑佛每每醉酒之后的憨态可掬，还有与这凌美女神像诉说衷肠的窘态，还有所有那些机械蜜蜂……它们大概也再也不会回来了。这些记忆，深深地又刺痛了伍哈的心，也让他在心里，产生了一股燃烧着的想要为笑佛爷爷报仇的冲动。这让他的脑筋，更加飞快地转动了起来。

也许，重点就在这尊女神像的身上？

“让开。”

伍哈抄起一根木棍。凌美女神沉默伫立着凝视他，仿佛对他接下来，无论要做何种冒犯行为，也不会太过在意。

“稀里哗啦！”

波波睁大眼睛：“……女神像里，竟然藏着一个宝箱？”

“这不是宝箱，是一个锁箱。”

“可是，那钥匙又会在哪呢？”

“不是那种锁箱，这上面是一个密码锁。”

提儿捧起这个两巴掌大的箱子，显然对它那稍微有点太古老的风格感到困惑。

“但是，这也不是什么寻常货色。锁箱里头，有个接触式化学热破坏装置，一旦输错了一次密码，箱子里的东西就会被灌入一瓶酸……”

“密码是3597。”

“你怎么知道？”

“……‘仨葫芦酒、五只烤乳猪、九根煎肉串、七只叫花鸡’，就知道您不会胡乱说出那个数儿。嗬，如果这次，我们还能活着回来，往后的每一年，我都会给您供上。”

伍哈从箱中取出那块沉甸甸的数据磁盘，将空了的箱子放回到凌美女神像脚边，然后，面对凌美女神，还有这方曾经给他们带来那么多教诲、嘉勉与快乐的地方，毕恭毕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在他身旁，无论小青、波波，还是提儿，也照着做了一样的事。

“等等，伍哈，这里面的数据不能解析。”

在用神算仪连接过数据磁盘之后，提儿看向伍哈。

“像是乱码，但，直觉告诉我这不是。也许得找一个能破解这些数据的人。”

伍哈耸了耸肩：“正好，我知道这里有谁能做到。”

在巴加村之后，通往后山的路其实分为了两条：一条是大路，宽敞到足以让自动化木牛流马通过；一条是小路，更隐秘、更难走，通向的目的地也截然不同。

“‘颜阿秀’？”

小青摇了摇头。

“好像是在哪听过这个名字，不是很有印象了。”

“也许你是从‘猎人队’的同伴那里听说过她的名字。”

伍哈说着，将又睡得着着的波波往自己背上掂了掂——嗯，还能睡着，他大概会没事的吧：“对于颜阿秀老奶奶，外传的版本，说她能主吉凶、会算命……不过，按照笑佛爷爷的说法，阿秀奶奶早年是个处置各种数据的天才。小青你应该知道，当你对一件事情掌握得越深，对一个事物了解的层面越多，你其实就越能把握它未来会变成怎么样。”

“用更通俗的话说，这就是数据统计与概率预测。”

对于小青来说，提儿的从旁解释似乎并没有让这个说法变得更通俗。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将背后重新补满的22支箭扶正。

“这么说，笑佛爷爷以前和这位奶奶互相认识？”

“他们从还年轻时起就不来往了。”

“噫，怎么会？”

“笑佛爷爷不肯多说。我也觉得，不必多问。”

浓厚的云层朝山路挤压而来，很快，雨雾就几乎把他们整个笼罩其中了。吸饱雨珠的树叶滴着水垂下头来，脚下似乎也变得有些泥泞。乱石、草木和竹林在凝白的雾间似乎不断地变换形态，竟让本就少来此地的伍哈稍微有些不认识路了。

“有古怪。”

提儿说着，走到伍哈和小青的前面。她电光般蓝色的眼睛又一次微微泛光。

“跟我来。”

饶是内心深处，仍在为笑佛爷爷的牺牲而哀伤，焦乱不已，伍哈已经在提儿的提醒下，逐渐发现了这条路上的端倪——有些微妙的力场依托飘动的雾，阻碍了人的感官正常工作，足以让毫无察觉的人们感到愈发不安，继而迷失方向。这，与他在参加“位列仙班”竞赛时所遇到的第一关几乎别无二致。就在伍哈打算继续走到前面引路的时候，提儿的身形，突然摇晃了一下，单膝跪倒了下去。

“提儿！你怎么了？”

这次不敢再掉以轻心。伍哈把睡眼惺忪的小熊孩子交给小青，去察看提儿的情况——没有受伤，但的确并不是很好的状态，力量很弱，而且头晕目眩……

林间突然传来几声呼哨，仿佛在互相通告有客人到。接着雾气似乎稍微散去了一些，从密林深处，浮现出两个人影。

小青已准备好弯弓搭箭，却在看清其中一人是谁后惊喜地叫了出来。

“莫离！”

“小青！”

两名同属巴加村猎人队的少女平安重逢，多少令人欣慰。伍哈将提儿扶起，就见另一名稍微年长、衣裙飘飘，颇有“仙气”的女子，微笑招呼他们道：“值此艰难时日，要客造访，有失远迎还请见谅。请诸位随我来，奶奶已在恭候光临。”

身后，那种飘忽不定的感觉如同云雾一般散去了，自称“云莺”的女子和莫离一道，又领他们穿过一条漆黑狭窄、蜿蜒曲折的山洞。她们在前面步伐轻盈，动作不大，却还是速度飞快。当伍哈试图紧紧跟上的时候，仿佛有一阵阵悉悉索索的诡异轻笑透过洞壁传来，黑暗中，又有种身边充斥着很多人的错觉，那微微拉扯他衣角的感觉，让伍哈不由觉得一阵汗毛倒竖。好在离开洞穴“重见天日”时，队伍里人数不多不少。再往前面，就有一座傍山呈阶梯状的茶园显露出来。而在那瀑布凌空落入深潭的弥漫水雾掩映下，颜阿秀老奶奶那舒适的小屋“沿秀小筑”终于映入眼帘。

“欢迎你们。”

与依稀记得的印象相比，阿秀奶奶似乎没有被时间刻上更多风霜。在更年轻时，她一定也是个一等一的大美人。一个亲切的微笑，似乎就减轻了所有人的疲劳和哀伤。步入里屋，伍哈注意到几个妇人正带着些半大的小姑娘退开回避，有些面容他认识，确实无疑就是来自巴加村里的人。

照阿秀奶奶说，此地常住的，除了云莺在内的四名侍女兼学徒外就没有别人。海盗进犯以后，一些乡亲似乎笃信将妻女托付这里照顾更加放心，阿秀奶奶固不好推辞，莫离等几位猎手姑娘则是驻扎附近保护她们周全的。

“那，您是否知道……”

“你们的父母亲友，此刻都已越过后山，抵达‘远山营’。他们一切平安。”

欣喜的感觉稍纵即逝。伍哈跟小青、提儿和波波一起就坐，一时有些难以开口，但还是鼓足勇气对阿秀奶奶又说：“可是，笑佛爷爷，他……”

“我已经知道，这个，我们稍晚再说。”

阿秀奶奶的眼底也有些黯然，捕捉到这一点，让伍哈心里好受了些。云莺和别几位侍女送上膳食点心，还有馥郁的香茗。凌美女神在上，伍哈之前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有多么饿，小青和波波显然也是一样。提儿使劲嗅了嗅，但始终在迟疑着，仿佛下嘴有难度。

“嘴巴不只可以用来说话。而，你那种久违的不适感，则来源于‘饿’。”

伍哈和小青面面相觑，心里有些为提儿感到如释重负，又稍微有那么一些……

阿秀奶奶建议道：“请你把重新使用唇齿，和肠胃汲取营养，也当作来到新世界，融入新生活的第一步。”

像是有某种负担终于卸下，提儿加入到伍哈三人之中。伍哈默默心想：果然名不虚传，阿秀奶奶仿佛在他们开口以前就知道他们想说什么，又或者，她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谁叫我是整个凌川最首屈一指的数据析算师呢？”

阿秀奶奶看着伍哈，笑盈盈道。

“即使在当今‘仙班’，料你也不会找到第二个。”

午饭过后，阿秀奶奶与云莺，带着四人沿屋后台阶步入深潭，来到瀑布之后的洞府入口又从那儿进入一扇暗门。这里不是阿秀奶奶平日“算命”，接待客人的所在。据她所说，这里，才是她“真正做事情的地方”。

“给我吧。”

接过数据磁盘的阿秀奶奶，对它手抚不止，貌甚怀念。在经过好几道工序之后，磁盘被插上一台固定式神算仪，这台神算仪又是被置于多台有如纺车般的仪器中间的。随着云莺等侍女头戴完全不透明的面罩，踏动“纺车”开始运转，绳轮之上盘绕的那些丝线开始在亮眼的色彩中对磁盘内的数据进行修复与解码。多彩的斑斓，浮现在整个洞府洞壁之上，平添了幽静而如梦似幻的典雅光景。

“还需一些时日才能做完全部工序。”阿秀奶奶吩咐伍哈四人说，“这两日，你们就在此休整，待磁盘重新交还予你们，再重新出发。”

“真的非常谢谢您。可是……”

填饱肚子之后的伍哈，似乎连头脑也重新充盈起来了。他再也按捺不住，感觉最好所有问题都能马上就得到解答：“在这盘片里的，到底是什么？我们应该那它去哪里？您，还有笑佛爷爷之间，又到底……我真的不是想要那么刨根问底，但……就是……”

“不要着急，年轻的伍哈。我都可以一一回答你。”

“……首先，就在这块独一无二的数据磁盘当中，沉睡着里威笑佛二十年前的意识。又随着他在这二十年里不断写入新的记忆，其中而今所容纳的，正是你们里威笑佛爷爷在整个凌川，最为完整的人格复制信息库。”

“什么？！”

震惊，然后，是狂喜。小青甚至再也不能自抑地尖叫起来。波波紧紧握住两人的手，又是大笑，又是跳——如此说来，几乎等于里威笑佛爷爷的思想其实仍然还“活着”，只不过是在以另一种形式沉睡，待到所有数据解码完成，就可以被重新唤醒……

“不过，正是这块磁盘，成为了我们分别的理由。他因此不能再原谅我，而我，也没法再原谅我自己。余生，我也再不会，不能制造另一个像这样的载体。”

还是伍哈最先冷静下来。

“可，这却又是为什么？”

阿秀奶奶闭上双眼。当她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娓娓道来，就连整个洞府中，也逐渐充斥起了仿若泛黄的记忆。

“……在那个，我和里威都仍非常年轻的时代，修习‘调谐之道’的门槛仍要比现在低很多。除开去到‘仙班’那种刻板与严肃之地，那时的凌川，仍满眼皆是‘调谐之道’塑造出的迷离梦幻。我们，则乐于用我们所学，离开城市，为家乡村庄的人们做更多好事。”

“奶奶您这么做，真的很伟大……”

“可为什么，现在不再是这样了呢？”

“老化。”

“……那是，当星门关闭，整个凌川也将不得不最终会面对的问题。”

“整个凌川殖民地，放眼望去，没有太多的大型工业体系支撑，这是技术文明逐渐倒退的最大的原因。”

“不错。”阿秀奶奶回应提儿的话，又说，“不仅是机器与生活的条件，人也一样。随着技术的越发退步，人们不得不越来越早地去面对亲人的生离死别。里威笑佛，曾是个医者。可当他手里的机器再也无法像过去那样治好人，让病入膏肓的人们‘起死回生’，那让他非常痛苦。于是，我们将目光转向了，如何让人在身体衰亡后，精神还能再存在下去。可我想你一定也已经发现，即使用再怎样精密的‘调谐之道’加以黏合、缝补，人们留下的思想和记忆仍然太过零散、太过细碎，几乎不可能还原出原本的那个人。”

伍哈不禁想起了在更早一些的时候，虽然因为那真有如神仙的科技逐渐失传，笑佛爷爷的手艺也不复从前，但他仍在力所能及地帮助人们。不论伍哈，还是小青，都由里威笑佛亲手带到了这个世界。他也想起巴宜墓园的“习俗”，还有，他的爷爷在那里也有所残留……

“也正是因为伍品的事情，才让我下定决心要这么做。”

“……您和笑佛爷爷，都认识我的爷爷……”

“这难道不是明摆着吗。”

阿秀奶奶笑了笑。

“不同于里威选择了行医，而我埋头数据。刚刚学成的伍品，最大的梦想就是有生之年可以看到真正的星星。里威笑佛断言他不可能成功考进‘仙班’重启的群星计划，去当一个太空人的——如果伍品考上了，那里威不仅要拿出自己什一的家产资助那个计划，还要亲他一下……哦豁。当伍品考取之后，里威可真是糗大了……”

波波努力把自己的笑声伪装成一声咳嗽，伍哈脸上则不掩饰地浮现出了笑容。

“就在伍品考入那个计划，立志为梦想奋斗的三十年后，他终于如愿以偿地飞向太空，却再也没有回来。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越来越害怕，害怕有一天里威也会先我而去。我们已经共同生活了那么久，没有什么妨碍我对他知根知底。我也想了很久，同时也明白再不做的话，可能就永远不会再有机会。就这样，我同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但也失去了更多。”

“可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为什么，笑佛爷爷要拒绝这样的一个，可以让他实现真正永生的机会？”

“原因，其实有很多。”

“……”

“面对这样一个真正接近成功的作品，一个他自己的复制体，里威害怕了。不只是自己害怕，他更加担心，身为复制体，却被禁锢在那样一个狭小、逼仄的数据磁盘里，原本是为人的意识，却再也无法感受光和热，再也不能品味美酒的香醇与食物的滋味，他不敢想象，那‘另外一个自己’会遭遇些什么。我因此开发了让这个复制体陷入永眠的抑制程序，对其进行了全面再编码，以确保他万不得已就不会重新醒来，但这换不回里威对我的心。”

“那是因为，他另外的一个发现。”

伍哈等人都干咽一口：他们能够预感到，重点就要来了——你不必是像阿秀奶奶那样的顶尖数据析算师，也能做到这一点。

“那些在我们共同尝试与努力下，一点一点以‘调谐之道’黏合起来的破碎意识，拥有了新的意识和思想。他们，为自己的处境感到困惑、痛苦，而又愤怒。”阿秀奶奶说起这些的时候，语气开始了微微地颤抖，“它们变得越来越难以约束，试图打破边界，进入它们曾经活过的世界。而我与里威的最后一次合作，便就是将它们引到远离‘仙班太虚境’的地方去，将它们引到了……整个凌川最深层之处的‘基底数据库’。”

“可那个地方根本不存在，没有建成。”

“存在的。”说这句话的时候，阿秀奶奶表现出一位老太太恰如其分的固执，“证据也就在于这块高性能，而且在凌川无论如何无法复制的数据磁盘，它便也来自那个基底数据库。”

如此一来，大概的确能够证明了……

“……纵然如此，它们，时而还是会极少地渗透出来，作为一些零散的、几乎不可知的碎片，只能被最为敏锐的调谐师所捕获。那种感觉，你们应该都有过吧？”

伍哈和提儿，都不太乐意地点了点头，而小青似乎颇为不满地白了伍哈一眼。

“那种战栗的感觉，来源于它们的不受控制，来源于我们对无法预测结果而无法贸然地摧毁它们的恐惧，也来源于二十年来，即使我们也不清楚它们究竟在那片数据旷野中，到底发展成了怎样的规模。我们，就这样在现实的世界当中造出了‘鬼’。但是而今，我们必须为了拯救凌川，而重新唤醒它们。”

“不行……”

“为什么？”

“怎么做？”

三个声音异口同声地响起，波波、小青和伍哈互相对视，然后，又是一阵尴尬沉默。

“那个海盗头子，仍然掌握着一支庞大的军队，凌川无法与之正面抗衡。”

阿秀奶奶手一挥，经过缩放的立体影像便在所有人面前直接浮现出来。

“这一整支侵略军，由一艘主舰、十一艘登陆舰、上百架战斗机，以及两千名动力装甲兵共同组成，这样的军力即使放到四百年前，也能轻易拿下一颗比凌川大得多的殖民星球。一套完整的内部网络结构确保他们的系统照常运转，而足够的安全规则，保证了他们的内部网络不会受到绝大多数的攻击。而今‘仙班’已然被困自身难保，巴宜之城无法组织有效的抵抗。潜伏在基底数据库中的那些存在，是而今唯一能称得上的‘惊喜’。一旦将它们释放到外界网络中，我们有希望让海盗们引以为优势的所有装备全部瘫痪。当他们的飞行器失控坠地，而每一台动力装甲都无法启动之时，就标志着凌川的反击正式开始。”

“……可是您也提到过，那些被放逐进最底层的……‘鬼’，它们即使对于我们，也是怀有敌意的啊……”

似乎非常高兴伍哈这样问了，阿秀奶奶带着所有人，将目光重新定格在那块仍然在接受漫长重新解码操作的数据磁盘上。

“虽然可以预见到那些人造意识，会与你我不同。但也请把那些看作有意识、有思想的存在。既然如此，就会存在改变与规训他们的可能。这也是为什么，里威笑佛相信你们，我也相信你们，同时，我们也都要寄希望于另外一个仍还‘活着’的里威身上的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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