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打工

1986年11月底一天下班前石材加工厂周叔彤厂长召集全体人员开会，他说：“我们厂现在遇到很多竞争对手产品销路不好，另外电力供应紧张经常停电设备白天无法开工生产。加工厂准备裁减生产任务和人员，诸位想走要提前打个招呼，12月份就可以不来上班了。”下班后回家吃过晚饭石克庆让女儿自己去东屋玩儿一会儿，他和母亲、丽雅商量出去打工的事情，母亲说：“你赶紧给你二姨父写封信明天发出去，让他给你把那个工作落实。丽雅，克庆出去打工平时不回来你同意吗？”“同意，别忘了回来跟我睡就行。”几天后二姨父回信说让石克庆带上几张一寸照片进城到市建筑艺术雕刻厂去应聘，工厂管人事的老封和他一个村叫他三叔，你到工厂找到他自报姓名刻个东西让工厂领导看，合格就可以留下，那里有单身宿舍和食堂。看完信石克庆和母亲丽雅商量，决定先把村里工作辞了结清工资，休息几天把家里要干的事情全部了结，去玄翠山一趟采些料回来然后去城里找二姨父去工厂应聘。把家里事情办完之后12月3号星期3早晨7点石克庆把背包绑在摩托车后座上，自己背上一个大书包进城去应聘，母亲领着复琳，丽雅抱着儿子到大门外送行。女儿说；“爹你回来时给我买好吃的。”“知道不会忘记，听话别淘气注意安全。”“知道了。”

摩托车到二姨家住的院子门外已经快到10点，因为有几层台阶和门槛阻挡只能把摩托车停在大门外靠边锁好。背起背包走进院子来到后院二姨家，过去一推门二姨从东屋过来：“先把东西放椅子上，你姨父出去买菜稍等一会儿。那个工厂在市区西北角，他们希望你进厂就能加工石雕。”“这个应该没问题，这些年我做的产品也有几百件了。”放好东西到东屋坐下二姨问了一些家里情况：“现在你大哥他们部队搬到广东汕头附近去了，家也搬过去了。你二表哥他们房子不少现在两处加起来十多间，我准备以后夏天带外孙去他家住散散心。你表姐现在和我们住在一起，今天是大人上班孩子上学。”二姨父回来后对石克庆说：“门口摩托车是你的？”“我开来的，没这东西去县城卖货出去找料太不方便。”“那我们拿上东西去建筑雕刻厂，你把行李先放我家把你背得书包带过去，安排好住的地方再来取行李。还有你注意车慢一点，安全要紧。”两个人出去上车开出包家街向北去，按照二姨父指的路来到师范前街。这是一条东西方向比较宽的路，两旁种着白皮松。二姨父说：“路北那个大门师范学校解放前是国民党一个军校，我在那里面做饭。前边到了，那个灰色大铁门里面就是。”摩托车减速开进大门后停下，二姨父下车和传达室看门人一个老太太打过招呼后对石克庆说：“把车停在前边大树下咱们往里走。”工厂一进门是一条往里去的通道，两边放着很多大石块，往里走是一排排平房。“二姨父您穿过国民党军服吗？”“没有，要是穿过那东西1966年不知要挨多少批斗。那时候我一个长辈在军校里管后勤给我找了这样一个工作，1948年底解放军包围市区国民党驻军廖军长在城外和解放军打了3天后决定起义投诚，因为市区没有发生战斗所以保存完好。解放后军校改师范，我到饭庄当厨师以后到饭店做饭。”“解放后军校那些人如何处理的？”“学生全部参加解放军，教官部分参军其余留下在师范当老师。这个院子原是一所破庙，还把旁边几座破房子拆了也合进来改成工厂。”工厂三层办公楼在院子最里面西南角，两个人上二楼进人事科办公室。

办公室里对面放着两张桌子，一位身穿蓝色毛料中山装四方脸浓眉大眼的中年男人从桌子后面站起来：“三叔这就是你推荐的小石。”“他是你婶子的外甥石克庆。”“你们沙发上坐，小汤你带这位石师傅去旁边屋里填一下表，办个进厂手续。小石我们已经了解过，你是郊区年轻一代石匠里手艺最好的几个人之一。银行门前你刻得狮子确实很不错，我们厂里除去几位老师傅恐怕还真没有手艺超过你的人。厂里情况小汤会向你介绍，填完表还回来。”小汤个子不高头发稀疏脸色苍白穿一身蓝的卡工作服，从椅子上站起来说：“给我你的照片好发工作证和贴在个人档案上，走我们去隔壁办公室填表。”填完表拿回办公室老封在上面签字交给小汤去存档，老封又问了石克庆一些问题，等小汤回来后老封说：“小石你跟他去库房领工作服，带你到单身宿舍去放下你自己的东西。”二姨父说：“克庆我回去了，你什么时间去拿被褥？”“下午三点以后去。”三个人下楼二姨父回家石克庆跟小汤领工作服和单身宿舍钥匙路上顺便介绍了一下工厂情况，单身宿舍在工厂东北角是旧平房东房。小汤打开209房间大门：“进去吧，这屋里目前只有一个人姓燕比你大，中午就能见到他。你把东西放在空床上，我已经提前告诉小燕把房间打扫干净，你抽烟吗？”“不抽烟。”“还行小燕也不抽烟不过他爱打麻将爱喝酒，有机会你劝劝他少喝酒。”“你们领导说话管用，我说话恐怕起不了作用。”“我在外面等你一下放好东西跟我去车间和温主任见面，你明天去二车间上班。”

二车间房子像个大棚，没有天花板木制构架上面是房顶。车间主任办公室在车间西头，温主任小个子满头白发留着小胡子戴一副黑框老花镜。小汤把石克庆的情况作了一番介绍后说：“我回办公室了，小石从明天开始上班。”小汤走后温主任说：“你在椅子上坐下我问你一些问题。”听完回答他站起来打开一个旧木头文件柜拿出几张纸和一支炭素铅笔：“你给我画个狮子、大象、文武大臣石雕图案。”石克庆坐在另一张桌子前很快画出四张图交到温主任手里：“哎呀真没想到你有这本事，年轻人你在什么地方学会这些本领，看起来我这里已经没有需要你继续学习的东西了，明天你就开始加工顾客定做的产品。明天早晨你到对面那间屋里找老倪领工具，到我这里领图纸。”从办公室出来石克庆看了一下车间里正在加工的产品，大部分是人像也有少量神像。干活主要用电动工具，细节部分用手工和村里石材加工厂相同。离开车间找到食堂换完饭票到厂门口把摩托车推到宿舍门前锁好，打开门进去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石克庆坐在床边上打开自己带来的海燕牌收音机听广播里小说连播节目。快到12点时他拿上碗筷锁好门去食堂吃饭，食堂里人很多排长队，排队买了一个肉菜三个馒头吃完后刷碗回宿舍。那个姓燕的已经回来了，个子比石克庆矮留大背头穿一身灰色工作服：“领导已经告诉我你的名字，你比我小两年，认识一下我姓燕子的燕，燕西云。我爸以前就在这个厂他退休我来接班，来了5年在一车间。”“你们和二车间有什么区别？”“二车间主要做人像和神像都是细致活要求高，我们主要做一些建筑装饰之类比较简单图案。还有一个三车间做准备工作切割石材。”“门前摩托车是你的？”“我的。”“你家有多远？”“90公里到市区。”“比我还远，那你只能一个月回去一次休息4天，好了我休息一下好去干活。”

下午石克庆先在工厂附近转了一圈，这里距离城墙不远属于老城区，除工厂和师范学校里有楼房其他都是老旧平房，师范前街路两边有不少大小商店买东西很方便。下午两点多开摩托车到二姨家去拿被褥，二姨说：“把我家旧化纤单人毛毯给你一条。”“谢谢。”“明后天晚上过来给我们说说你工作情况。”“行记住了。”回到工厂在宿舍里铺好被褥四下看看，窗台下面有暖气片，两个单人床靠窗户有一张桌子，还有两把椅子一个木头小凳子。两个放个人物品小柜子，自己这边打开是空的，把手提包和一些东西放进去。收拾完盖上毛毯在床上睡了一个小时，起来看一下表快到5点，叠好毛毯先去食堂吃饭，回来后问小燕：“洗脸打水在什么地方？”“住单身宿舍的出门往南走锅炉房旁边有一个房间是水房，洗脸打热水都在里面，带脸盆了吗？”“没有，我马上出去买一个。”穿上大衣出去买完脸盆毛巾香皂，石克庆去洗漱完毕回到房间：“燕大哥你晚上都干什么？”“没事干，有时候去找其他人打麻将，到食堂看电视。你晚上干什么？”“我在家每天晚上加工自己的小件工艺品，这里没有材料。”“咳，你到一进大门西边有个废料堆，都是加工产品剩下的，你要加工小件东西可以自己去挑，他们隔几天清一次都让人拉走处理掉。”石克庆穿上大衣来到废料堆，借助院子里路灯光亮挑出几块边角料拿回宿舍，把石头放在桌子上才发现没有台灯细致活干不成。燕西云出去不在屋，石克庆拿出工具在桌子上垫上一块包装箱上撕下的纸板开始加工石头花。

第二天早晨7点半石克庆到车间办公室见温主任，他拿出几张设计图：“给你看一下这是一个客户送来的仙女设计图，他们准备立在一个什么俱乐部门前。这是一个身着长袍欧洲女子像，旁边标着高度2.4米。”几张图还没看完一位个子不高留着小胡子老师傅走进办公室：“小石你见一下，这位是门师傅，你先和他一起加工这个东西，客户要求尽快交工你们尽量加快速度。门师傅他是新来的小石，你带他找老倪领完工具就开始干吧。”老倪是一位个子不高有不少白头发的中年女子负责管理车间库房和统计工作，她的办公室在温主任房间对面。石克庆跟着门师傅进去领取工具，老倪还给他两把钥匙：“这把大的是31号工具柜，小的是33号衣帽柜用来放你工作服和个人物品，在登记本上签个字，门师傅会告诉你地方。”作完各项准备工作两个人来到放在靠近车间北边窗户两块灰白色大石头前：“这就是我们要加工的材料，有一块我刚开个头是一个古装男人，你的任务是女神开始吧。”下午下班前温主任门师傅和另几位老师傅过来察看石克庆工作情况，门师傅说：“他这活干得真是很熟练也挺快。”温主任说：“到进入细节部分你通知我一声我要看看你水平到底如何。”“明白，你们对我还不放心。”另一位老师傅说：“你说话没有口音不像个农民。”“我娘当过小学老师，她让我从小练好普通话，上学时我就在学校文艺演出中担任朗诵。请问您贵姓？”“我姓贾，在这个厂已经30多年了，从1954年一建厂我和我爸就进厂当工人。”收拾完东西换下工作服洗手去食堂吃饭，饭后石克庆出厂门沿街向东走，过一个十字路口进路南一家门前写着第三百货公司大商场，到二楼电器柜台挑了一台绿色16W装2D灯管台灯。

回到宿舍燕西云不在屋，石克庆取出台灯放在桌子上开始做自己的石头花，10点过后去洗漱，回来后继续加工。10点半燕西云从外面回来看见石克庆正在加工的石头花非常惊讶：“老弟没想到你有这么大本事，可惜我不是这块料只能干些粗活。”“谁也不是天生就会雕刻，关键是要勤学苦练。”“我这个人坐不住，除去打麻将看电影。你结婚没有？”“结了一儿一女。”“你有这么好的手艺自然找媳妇没问题，我是城里人看不上我农村的不想找所以只能打光棍。”“你还是降低条件赶紧找个农村姑娘，以后年龄大了更不好找。”到工厂上班后石克庆和在家里一样，晚上10点以后睡觉，早晨5点起床加工小件工艺品，燕西云晚上睡得晚早晨起的也晚，早晨起来石克庆总是避免发出大的声响以免影响他睡觉。一天中午吃过饭他到工厂里存放已经加工好产品的空场上去看已经完工产品，院子里静悄悄的，水泥场地上排列着几排神像和其他人物像，场地边上有两棵古银杏树和一排冬天不落叶子小叶黄杨。边上有一台老旧日本造汽车吊，上面有KATO几个大字，这是用来装卸石料和完工产品的。仔细看过工厂这些准备出厂产品后石克庆有了信心，这些东西自己都能做出来没什么难的，大概除个别老师傅绝技之外，这里真没有多少自己要学的技术。星期六早晨燕西云起床后问：“老弟你今天下班回去吗？”“准备回去，你家在什么方向？”“往南去和你方向不一样，下班再走到县城就没有去我们那个村的车了，我只能星期天早晨坐火车走，下火车近一点还有6里地。你有摩托车可以下班就走，到家要多长时间？”“2个多小时。”下班前温主任召集车间6位老师傅对石克庆加工的女神像已完成部分进行评审，一致得出结论：你是年轻一代中水平最高的人之一，将来一定是工厂技术骨干。下班后石克庆收拾好东西和燕西云告别背上自己挎包骑摩托车回家，中途在路边一个加油站把油箱加满，回到家里已经快到9点儿子和女儿早就睡了。丽雅已经上床睡觉听到声音起来到外屋搂住丈夫落下眼泪：“想你。”“我回来了你赶紧穿上棉衣别感冒。”母亲过来问：“怎么这时候才回来？”“路不好走有两处正在修路，娘给您这是您和复琳吃的水晶饼，还有给复聪买的东西。丽雅这是你要的东西，赶紧去穿上衣服我自己煮点挂面，你们去休息。”煮完挂面回到西屋丽雅已经穿上棉衣棉裤坐在沙发上：“我做了几个石头花在包里你拿出来看一下，等你有时间给表面抛光。”“啥时候卖？”“最近没有时间，可能要等明年春天。”

星期天石克庆没有出门在家里忙着教女儿画画，照看儿子打扫卫生修理炉灶。晚饭后石克庆收拾东西准备回工厂，母亲问：“以后是不是就一个月回来一次？”“应该是一次回来休息4天，我回来尽量多干些地里活让您和丽雅少受累。”“只要我还能干的动，一定尽量帮丽雅多干活。”“娘儿子让您多受累了。”“没什么，如今咱们家生活比过去好多了，你没白跟四爷学手艺。如今你刻的东西已经能卖出不少钱，比种地收入不知要好多少倍，种田倒成了咱家的副业。”“娘您多保重我走了。”丽雅领着女儿送到大门外：“爹给我买好吃得回来。”“忘不了天冷你们赶紧回去。”回到城里来到工厂大门前已经9点半，敲了敲紧闭的大铁门里面有人问：“谁呀？”“我是二车间新来的石克庆刚从家里回来。”一位个子不高穿一身灰色旧海军军服瘦老头打开铁门：“你家住什么地方这么晚回来？”“我家住纺山乡石窝村。”“你们那地方历来出石匠，你也是家传手艺？ ”石克庆把摩托车推进大门：“我是从小跟长辈学艺，您贵姓那位大婶呐？”“我姓熊，退休前在厂供销上班现在夜班看门。那位老太太姓阮，她儿子曾是厂里职工后来得一种怪病不能来上班，厂里照顾她生活困难给她安排个传达室看门工作。”“您在这个厂多少年？”“30多年，从一建厂就来了跑供销，厂里最困难是1966到1977年，那些年雕刻没人订货主要加工建筑石材。过去北京英雄纪念碑、人民大会堂、纪念堂都有咱们厂加工的产品，省里很多大工程也有咱们厂产品。如今多年没有年轻人进厂石雕艺人青黄不接，需要你这样年轻人来接班，你和谁一个屋？”“燕西云。”“知道了，他爸爸当年手艺还可以，没想到儿子不争气只能干点力气活，赶紧去休息吧。”厂区院子里路灯多数都不亮，推着摩托车回到宿舍门前，屋里没开灯锁着门，开门进去燕西云东西没收摊在桌子上。石克庆脱下大衣和棉鞋把那些东西收拾到一边，拿出自己未完成作品开始继续加工。10点半把桌子上东西收拾好去洗漱，回来时燕西云正在脱衣服准备上床睡觉：“老弟你回来得真快呀，看起来我以后也该买辆摩托车，你说什么样车型好？”“你应该买个175或250，我这辆车动力太小速度慢。”

1986年12月21号星期天石克庆没有回家，早晨5点起床燕西云还在睡觉，石克庆怕影响他睡觉没有加工石雕而是拿出自己的草稿本和笔打开台灯画加工石头花卉产品草稿。6点一过燕西云起来了，叠好被子他问：“老弟今天回去吗？”“不回去元旦再回去，你今天去干什么？”“去给亲戚帮忙，我表哥开个小店卖炒肝让我星期天去帮他家干活，管饭给报酬。我爸说你不是那个搞艺术学雕刻的材料，不如跟你表哥学厨师以后到哪儿都有饭吃。”“你在食堂吃早饭吗？”“不吃了，马上就走晚上见。”燕西云走后石克庆拿出自己没加工完的石头花继续加工，7点去食堂吃饭，饭后回来继续干活。9点过后石克庆放下手里加工好的一束石头花，穿上大衣棉鞋锁好门出来先去废料堆捡石头，把感觉能用的小块石头拿回宿舍，然后走出工厂大门去附近永盛市场。天气晴风力不大市场在工厂西边不远处路北，走进市场里面有不少卖菜和牛羊肉摊位但没有卖猪肉的，穿过市场从北门出来向东去，路两边大多数都是灰色平房，走到一个门楼上有相当漂亮砖雕门洞前抬头看上面的砖雕。只见那上面的内容有蓬莱仙山，福禄寿三星，有牡丹石榴图案还有麒麟、梅花鹿雕刻得非常精美。门洞里的门牌是学步巷26号，走上台阶跨过门槛迎面是一个当中镶有精美石雕花卉图案的影壁墙。走进院子是一个长条形小院，有个已经损坏上半部分被拆掉的门通向后院，走进后面院子当中是各家自建的小棚子已经看不出院子原来模样。有位满头白发身材瘦小穿红花缎子棉袄老太太从院子里向外走看见来了陌生人问：“你是干什么的来找谁？”“我是文物局的路过进来看看这院子应该有保留价值。”“价值不价值都是废话能出钱维修吗？”“这房子属于什么人？”“医院宿舍。”“修房子应该由你们单位负责，我们文物局没钱修普通房子，只有这房子被列为文物保护单位我们才能出钱维修。”从院子里出来向东走不远处有一条往北去的小巷，蓝色路牌上写着：北寺巷。走进去两边房子也是灰色平房并无特别之处，走出200米路东有个工地大门正在重修，旁边挂着：省级文物保护单位顺城街清真寺大修工程。站在门外往里看，休息日停工没有工人干活但里面仍有很多人而且还显得挺忙碌正在搬运家具和书籍。走进去转一圈看看清真寺建筑，出来走出北寺巷来到城墙下面，城墙破损严重高处墙缝中长出不少小树下面堆着很多垃圾街道还是土路，街道南侧一片灰色平房中有几家小商店，走过去看门牌上写的都是北顺城街。

沿着顺城街往东去先到一个城墙豁口处，往南是一条比较窄的街道，走出城墙豁口前方被一道用破木头做的路障挡住，当中一个开口处有个面色发灰身穿又脏又破棉大衣戴红色安全帽中年男人坐在一个油漆桶上晒太阳。石克庆走过去问：“大叔这是什么工地？”“这地方是解放前人们扒开的一个城墙豁口，解放后修了一个木桥。现在过的车越来越多木桥今年夏天垮了，新桥刚开工估计明年4月通车所以现在出城必须向东走北门。”“知道了。”离开这个地方继续向东走，北门还保留着完整的翁城，在瓮城两边各开一个豁口供车辆出入。往城门外走时第一次看到蓝色的无轨电车，3路无轨电车车头前面有一块小牌子上面写着京一两个字。走过城门外护城河上石桥时发现两边石头栏杆大概是多年没有清洗已经变成灰黑色，柱头上面石头狮子多数都残缺不全估计是1966年被毁坏，桥面石板也有很多破损之处。过桥不远走过一个十字路口往北去街道很窄两边没有栽树，这里好像是过去的城关商业街，路两边是一家挨一家大小店铺。向前走过1公里店铺没有了路也宽了一些，两边除去老旧平房也有5层6层楼房和工厂厂房。继续往北走来到一个十字路口，往北去的路两边各有一排大柳树，3路无轨电车在这里转向西，跟着无轨电车空中电线向西走了一段路北出现一道高墙，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大门。过马路走到大门前，抬头看上面悬挂的牌匾上有林园公园4个大字，署名：蓝亿森。走进大门迎面是一个刻有浮雕的影壁，旁边是售票处票价两角钱。

买完票进门出于习惯先走到影壁前仔细观看，这块浮雕高1.5米宽约3米基本呈黑色，上面雕刻着观音菩萨和孙悟空，还有善才童子等仙人。旁边有个说明：这是明朝隆庆年间用含铁陨石制作，因为陨石异常坚硬前后历时3年才完工。绕过影壁走进公园当中是一条用不同颜色鹅卵石铺成的通道，两边各有一道石栏杆，石板上刻有各种图案。低头一看非常熟悉，这是村里加工厂生产的有1/4是自己刻的图案，两边院子里种着很多花木可惜冬天都是光秃秃的。往前走是一个大院子，门外立的牌子上说这里原是明朝本地一位曾在南方任过巡抚，在北京当过尚书姓林的大官僚退休回乡后修建的私宅故名林园。以后林家败落房子几经易手，解放后曾做过工厂，1985年大修后作为公园对外开放，现为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走进大门第一进院子东西两边厢房都是出售工艺品和食品的小商店，北屋正房里正在举行地区画展，石克庆进去仔细观看了每一幅画作。后面第二层院子里也是画展，看完这些人的作品出来石克庆心想：我们这个地区艺术家还真是不少。最里面第三进院子里是办公用房不让进，按照路标指示穿过西边一个小门是花园，里面游人不少还有一座假山。上假山转了一圈下来后看见花园里北房前放着不少桌椅，几位老年人坐在那里聊天，走过去看屋门上方挂着怡情茶社牌匾落款也是蓝亿森。自己家里除去过年过节买点茶叶待客平时从不喝茶，石克庆对喝茶不感兴趣转身往回走。

穿过第二进院子从东边小门出去又是一个四合院，院子里有两棵很大的海棠树所有房子都锁着门里面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从东跨院一个侧门出来往东去彩色鹅卵石小路北面是一片竹林，南边是牡丹园。往前不远有一道南北向游廊，走进去后发现这里与众不同柱子和下面其他部分都是用石头做的，很多柱子上都刻有诗文，从上面风雨侵蚀痕迹看这是过去留下的文物。只有房顶是木制涂红油漆，应该是新翻修重建。距离游廊不远处是一个由虎皮石墙围起的院子，不远处有人在唱京剧和地方戏。循着声音往南走出游廊是一块空地，当中有一座八角形亭子，一群中老年票友正在那里唱京剧。绕着亭子转一圈，这座建筑也是完全用石头建成，柱子上刻有不同字体对联，有的看不懂什么意思。有个老头问：“年轻人你是头一回来这里？”“我刚到建筑雕刻厂上班，头一次来这地方。”一位老太太问：“听口音你不是我们这里人，你从哪里来？”“河北廊坊。”“怪不得你说话没口音，你家是城里人？”“不农村的，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我们这里是戏迷聚会，每逢休息日大家聚在这里有人拉有人唱自娱自乐求个心里痛快。”“那道墙里面是什么地方？”“香林庵一个尼姑庵，解放后我们这里只保留下这一个尼姑庵，想进去要买票。”“里面还有尼姑吗？”“有几个老太太看门，没有年轻尼姑。”有个老头说：“林园和香林庵之间原有一个小夹道，解放后林园改成工厂他们占香林庵一部分作办公用把墙拆了合在一起。”

走到香林庵门前，一位身穿灰色棉袍黑棉鞋戴黑帽子老年尼姑坐在一把椅子上看门，花两毛钱买张票走进去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看那位老尼姑：娘要是不还俗现在应该和她一样，不过那就没有自己和姐姐了。香林庵里人不多房子也没有维修门窗都已经破损，走进大殿里面有一位老年尼姑坐在一边看门，佛像虽已变成灰黑色但保存完好。来到最后面一进院子地面已经换成新石条，藏经楼前也搭起脚手架正准备维修。往外走时又看到几位老年尼姑，如果娘不还俗现在应该和她们以姐妹相称。离开香林庵沿院子里另一条小路走出大门，回到大街上石克庆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也许娘的师傅最后就是在这里没的。走进北门石克庆在一个报摊买了一份本地商报，回到宿舍坐在床上打开报纸，先看过国内省内新闻，最后一条本地新闻吸引了他：地区文化文物局长寇景海接受记者采访称本市城墙和城门虽已残破但基本保存完整，1974年地区夏专员以影响城市建设规划为名决定拆除市区鼓楼是一个不能原谅的错误。现在有个别单位和个人还在拆城砖回去盖房这是不能允许的破坏文物犯罪行为，一定要立即加以制止，已经拿走得要归还。我们已经制定了修复城墙和城门计划，在市中心要停止建设新高层建筑，对原有房屋分批进行维修以保存古城历史风貌为发展旅游业服务。后面还有房管局负责人辛康泽答记者问，他说：老城区1967年被没收房屋现已全部归还原主，但是有一部分因房客无法搬出仍由房客占用。房管局管理的老旧平房约占老城区70%，自新中国建立以来这些房子都没有维修过，很多已经破旧不堪。但是全部拆除一个是政府负担不起，其次也等于毁灭了古城原有风貌。我们提出的方针是：公有平房政府出大头，个人出一部分从明年春天开始分批大修，另外鼓励老城区居民外迁到城外新楼房里去。还有老城区里工厂企业要分批迁出，腾出地方盖房子。看完报纸石克庆心想：照他们说法恐怕这工厂也要从市区搬出去了。

上午11点隔壁一位姓毕的年轻人来串门，他长的高个子宽肩膀四方脸剃光头：“石大哥你在什么地方学得这么好手艺？”“我们家代代都干石匠活，从小跟长辈学的。”“你结婚没有？”“结婚了一儿一女。”“你真不错比我强，我想找城里人可我在城里没房子人家都看不上我，找个村里人我还真不甘心结果一直没对象。”“那你和燕西云一样心理这可不太好，还是赶紧在村里找一个，你看报纸，工厂以后要搬出市区。”“是吗还有这事，不过搬出市区我还是工人找对象还有一定优势，你老婆干什么？”“在家里种地上有老下有小她也不容易。”下午石克庆去二姨家，二表哥崇武也在他问：“克庆你到工厂上班有困难吗？”“没有，他们加工的东西在村里都做过，这里只是比村里设备条件好电动工具多一些。”二姨说：“那你也要虚心向老师傅们学习，多学点本领将来总能用上，你业余时间做什么？”“没有空闲时间，我用工厂废料堆里捡回的料头加工石头花和小工艺品。”“你还真挺忙，今天晚上有什么计划？”“还没有，这附近有没有电影院？”二表哥崇武说：“从我们这往东去有个兴庆南巷，穿过去是兴庆街有个地区政府礼堂放电影，最近上演最多是苏联电影：‘莫斯科保卫战’。我们一家三口去看过一场应该说是非常精彩，不过你要是对历史不太了解一看电影里那么多苏联将帅连名字都搞不清楚，像你二嫂看完后说实在太累，那么多穿将军服的外国人把她都搞糊涂了。”“那一会儿我去看看。”从二姨家出来向北穿过兴庆南巷来到兴庆街就看到西边不远处地区政府礼堂，走近一看礼堂正面楼顶上立着几个红色大字，大门两边墙上是大红字语录：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高台阶上两边还各有一组石雕像。东边是军人和知识分子，西边是手拿镰刀和锤子工农形象。到旁边售票处一看正在上演苏联电影：莫斯科保卫战。下午4点20分开演票价不贵，石克庆过去问：“这电影几点散场？”“上下集大概9点。”石克庆看下表已经快到4点，买完票赶紧去附近一家小店买两个烧饼一碗小豆粥，匆匆吃完后进入礼堂刚坐下就开演了。看完电影出来外面街道已经是一片寂静，向西走没多远来到市区主要街道上，昏黄路灯照射下所有店铺都已经关门一个行人也没有，公共汽车和无轨电车末班车也早已过去，偶尔有一辆自行车路过。回到工厂门前一敲门，还是那位穿一身灰色旧海军军服瘦老头老熊打开铁门：“你去什么地方了这么晚回来？”“去看一场苏联电影：莫斯科保卫战。”“感觉如何？”“场面非常大，效果不同一般。”回到宿舍脱下大衣拿起脸盆去打热水洗漱，收拾完躺下后回想刚才看过的电影情节，要没有娘从小让自己看苏联小说，今天看这个电影恐怕也要和二嫂一样看不明白里面的含义，分不清里面众多人物姓名职务。

第二天早晨5点起床一看昨晚燕西云没回来，石克庆抓紧时间加工自己的一个观音坐像小石雕。去食堂吃饭时看见燕西云：“你昨晚去什么地方了？”“在表哥租的房子里过一夜。”“他家几口人？”“平时就他一个人，孩子来城里上学学费太贵他交不起，表嫂带着孩子还在村里上学。”上班前车间温主任召集蓝师傅、申师傅、门师傅和石克庆一起到办公室布置任务：“现在新任务下来了，你们每个人负责一个新人像雕刻任务。这是文化馆搞得一个项目，我们这里4位历史名人雕像。要求是高1.8米和真人大小一样，你们看一下设计图，设计者说是上班前到。”大家拿起设计图看一遍，申师傅说：“小石你最年轻，这4个人里数清朝道光年间这位姓余的距离现在时间最短就归你加工，门师傅你年龄最大，唐朝这位姓卢的归您，我来这位宋朝人。”大家正在讨论这些设计图如何加工屠老师带着两男两女四 个学生走进办公室，他身穿深灰色毛料西装黑皮鞋，打红色领带手里拿着一件蓝色呢子大衣。石克庆站起来和屠老师打招呼：“您还在师范学校教学生？”“我们学校升级成大学现在叫师范学院，我快退休才熬成个副教授。”温主任问：“你们以前认识？”“在村里加工厂做过屠老师设计的产品。”屠老师和学生先把大衣在衣架上挂好，然后开始介绍他的设计：“来各位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几件产品特点和加工中注意事项，这里面明朝和清朝这两位他们还有后人，我们根据古书中插图和地方志记载，又与他们后人见面参考那些人相貌特点画出草图再征求他们意见最后定稿。客户要求和真人大小一样我决定把身高定为1米8，下面我讲一下细节部分。”屠老师讲完后温主任说：“你们4位学生每人跟一位师傅学一学石雕像加工自愿组合。”结果是一个叫马佳丹的女学生跟石克庆学习，这个女学生高个子圆脸又黑又胖，头发短短的像个男孩子。4位学生去换好工作服跟着师傅来到车间靠南边窗户一块空地，这里已经立好4块大石头。温主任过来说：“这次应定做方要求没有使用灰白色石头，从外地一个采石场运来一种带点红色石头。”几个人仔细看过后申师傅说：“主任这是花岗石不适合作雕像，这东西很硬而且它是颗粒状，表面做出来不平整如何处理？”“我和你们一样干了几十年活哪能不明白这点道理。可用户非要用这东西，你们多注意精心加工就是了。”

加工开始后果然比以往用的石头硬难加工，屠老师在现场看了一个小时回学校去上课。石克庆问小马：“你今年多大什么地方人？”“我是大二学生19家住南门外工厂宿舍，我爸是北京工业学院（今天北京理工大学）毕业分配到132厂，我妈是本地人厂里工人。”“你去过北京吗？”“寒暑假去爷爷奶奶家住过，他们原来是郊区农民现在已经改成居民。”中午在食堂吃饭时燕西云凑过来：“哎，你真有福气刚进厂就收个女徒弟。”“这哪是我徒弟，来学习在校学生。”“你师傅不光会刻人像，还会加工小件工艺品。”“石师傅可以让我们看一下吗？”“当然可以，吃完饭到我宿舍拿一个给你们看。”饭后三个学生跟着来到宿舍，石克庆从柜子里拿出已经加工好的一个高20厘米菩萨和两个石头花1个半成品。三个学生看后感觉非常惊讶，一个姓古的女学生说：“没想到你是全能，大小件都能加工。给我们说说你怎么学会这些本领。”石克庆刚开个头申师傅推门进来：“小石我看看你加工的东西。”仔细看过他说：“小石你这东西还有不少需要改进之处，等有时间你到我家去我给你做个示范给你讲一讲。”“申师傅你学过玉雕？”“那当然，我原来是在工艺美术品厂做玉雕。”“那您怎么到了这个工厂？”“这东西说来话长，当年我爸爸是国民党政府官员，1946年我家搬到北平就是北京，用过去话说我爸爸是国民党接收大员。解放后他成了普通政府工作人员，我高中毕业进工艺美术工厂学玉雕。1966年运动开始我们一家7口被赶出北京，因为我家是城里老住户回来时没被赶到农村。我家老房子住着我叔叔一家人，我们回来后他给我们腾出5间房。我爸妈挨打游街吃了不少苦头，他们总感觉咽不下这口气回来后时间不长都没了。以后我进这个厂上班，1980年以后落实政策我儿子一家四口回北京，我和女儿女婿一家还住在老房子里。前年女婿分房搬出去，如今家里就我们老两口和我叔叔家两个弟弟住一个院。走该去干活了。”下班前洗手时申师傅把家里地址告诉了石克庆，让他在食堂吃过晚饭后带着自己作品去串门。

申师傅家住染房前街路西28号，从外表看房子质量很好磨砖对缝，大门口有两个圆形门墩可惜天黑看不清上面图案。门关着用手一推就开里面没有灯光线很暗，门洞两边堆着很多东西。进院后他叫了一声：申师傅。东房门开了，一个女人从里面露出半个身子：“到这屋来，他在等你。”进门之后那位矮胖圆脸大眼睛中年妇女说：“你就是申国强新收的徒弟小石，他说要把玉雕技术都传给你。”“我该怎么称呼您，叫您师母？”“对，我姓荣，大衣挂这边衣架上到那屋去吧他正在加工东西。”申师傅在里屋说：“小石把你做的东西拿来我看看。”石克庆脱下大衣挂好从包里拿出自己作的两件东西走进里屋，屋里有一个双人床，一个很旧的白色三开门大衣柜，靠窗户并排放着两张桌子。申师傅招呼徒弟坐下，石克庆把自己作品放在桌子上，申师傅拿过去戴上老花镜仔细观看。窗户上挂着粉红色厚窗帘，桌子上有两盏台灯摆满了各种工具和两块石头。申师傅用5分钟时间仔细看过石克庆的作品之后问：“你跟什么人学的这些手艺？”听过徒弟叙述他说：“你这手艺得长辈家传按照一般眼光看已经不错，但是要做出精品传世之作还有不少要学习的东西。我会把我过去跟师傅学到和自己多年来的体会都传给你，你是我这些年来头一个学玉雕徒弟。今天先说说你这两件还有什么要改进之处，做过项链没有？”“没做过。”“那我把加工项链手艺也都传给你，记住那只是挣点钱花雕虫小技。”“我明白，能加工出传世精品才能证明师傅您水平。”“不是我水平是你有那种悟性。”9点钟荣师母给师徒二人端来两杯水，忙到晚上10点多石克庆说：“我该走了，影响您二位休息真对不起。”“没关系，以后每个星期到我家来学习一次，你在家用什么石头加工产品？”“一开始用村里加工厂剩余白石料头练手，坏了也不可惜，后来到河滩挖石头。”“河滩里有什么石头？”“有彩色石头可以加工石雕，偶尔还有翡翠和玉石。后来经别人指点到一个叫玄翠山的地方采料，那里有一种黄色或带点其它颜色石料可以作图章和雕刻用。还有一个红石滩可以采出石料但是很费事，下次回家我给您拿一块来就当是我学费，玄翠山普通石头我做过砚台和小摆设。”“距离远吗？”“从我家去开摩托车两个小时。”“那我还真去不了，等你拿来我看看那东西什么样。”“谢谢您教我手艺，我该回去了。”“不用谢，我都快退休了，一直盼望能有人接我的班，今天终于找到合适人选我非常高兴。”“我元旦回家时给您带两块石头回来，一块算我学费，另一块您看一下我用它加工成什么东西合适。”

年底前最后一天下班后石克庆收拾好自己东西放进手提包，燕西云因为下班后再回家没有车，下午已经提前离开，把宿舍门锁好石克庆骑上摩托车回家。到家时间已过晚上8点儿女全都睡下，推门进北房丽雅从西屋过来搂住丈夫不松手：“娘说你今天回来。”石克庆拍拍妻子后背：“我还没吃饭给我热点吃的，一会儿再亲热，让我把包放下去拿钥匙到院子里把摩托车放进西房。”石克庆在西房里屋把铁柜子里存的石料巡视一遍，从中选出一块黄色叶腊石，一块从河滩挖出来的绿色玉石放在架子上。回到北屋丽雅已经把饭菜放在桌子上，母亲也过来了：“克庆工作累不累？”“娘没事，他们那里加工的东西我在村里都干过。我在厂里新拜了一位师傅跟他学玉雕，到他家去学习过几次。师傅姓申他老婆姓荣，过去跟四爷学的东西现在感觉不够用，跟师傅学习以后我想做出来的东西就能有新提高。”母亲问：“拜师收不收学费？”“我跟他们夫妻说了，把家里存的好石头给师傅一块当学费。”丽雅坐在旁边听着没出声。饭后母亲又问了一些问题就去睡觉，石克庆把东西收拾完坐下刚要开始继续加工自己的作品丽雅已经脱下棉衣，他看看妻子举动知道她的意思不能违背就把桌子上东西收起来，两个人回自己房间上床睡觉。

1987年元旦早晨起来刮大风，院子里几棵树的树枝都在来回摇摆。石克庆和过去一样5点起床去加工自己的产品，6点妻子起床去做早饭很快母亲也起来了。饭做好丽雅去把女儿叫起来让她穿上衣服吃饭，女儿起来后看到父亲非常高兴：“爹给我买好吃得了吗？”“买回来了在桌子上铁盒子里自己去拿。”“爹你帮我打开。”“这叫什么饼？”“状元饼。”“我娘吃不吃？”“给你娘和奶奶一人拿一块。”饭后石克庆去收拾，丽雅叫醒儿子让他吃奶。夫妻二人坐在西屋石克庆给妻子讲一些工厂和城里的事情，丽雅只是出神的听着没说话。儿子吃完奶丽雅把他抱起来交给石克庆自己去一边缝衣服，母亲过来说：“克庆你大嫂给克海介绍一个对象，她一个本家妹妹。克海不同意他娘也不愿意，说石家媳妇不能都包给崔家。还有你姑姑来封信你看一下，他们老两口准备春天回来，这封信你大哥和三婶都看过了。”“我大嫂看过吗？”“她不看说嫁过来以后没看过书，现在和丽雅一样是个文盲。”石克庆看完信：“娘、丽雅我到三婶家去看看，回来教复琳画画。”儿子交给母亲穿好大衣来到自家院子外面，大风呼啸而过村中小巷里空无一人，走进三婶家院子克海打开房门迎出来：“三哥快请进。”进门到东屋脱下大衣放在炕角上，三婶盘腿坐在炕上身穿灰色上衣蓝裤子打着绑腿，和母亲一样农村老年妇女打扮：“克庆你们弟兄几个数你有出息手艺好，你弟弟他从小就说不学石匠手艺受累不讨好。看起来如今还是你比他们都行，在城里干些什么活？”“他们那里产品和村里加工厂一样，我都干过没什么不同，不过我又拜一位申师傅学习玉雕手艺。四爷毕竟不是专门作玉雕，我做的东西师傅一看就能说出其中问题。克海你在城里干什么？”“我没去市区，你姐夫给介绍了一个监狱食堂厨师工作，那里管吃住条件不错。可我总不甘心想找个更好工作，姑姑来信说春天回来我让你娘帮我写封信请他们帮我在广州找个工作。”“为什么你自己不写？”“我娘说解放前二大娘在村里和姑姑认识，大娘不识字写信有困难，我娘没见过姑姑所以请她来写，我写一部分放在后面。去广州应该比在咱们这里条件好，克美就比我工资高。”“想法不错我支持你。”

三婶问：“他们都跑到外面去我怎么办？”“婶您把地交回村里搬到儿女家去住，不过现在他们都还没成家不知道将来落在什么地方。”“那你以后怎么办？”“我娘让救丽雅这就是我的命，她虽然不爱说话不太正常可干活带孩子都没问题，将来孩子们长大以后外边事情由孩子帮丽雅解决，她不愿出门不见客人我也没办法。”克海说：“三哥你该知足了，三嫂没花彩礼钱还常穿婆婆衣服给你省多少钱。”“可那也招来村里人不少议论，好在时间一长大家见惯了也就没人再议论，克美什么时候回来？”“她来信说春节前回来，在那边搞了一个对象是军人不过今年先不来我家。”三婶问：“你没到克益家去看看？”“今天先不去春节再去，我跟四爷学的东西如今全用上了，要没学过这些东西到城里最多当个建筑工地小工。受人恩惠以后自然要回报，只是我现在还没有这个能力。克海以后想找个什么样对象？”“当然不要农村种地和打工的，最好是机关干部和姐夫一样警察也行。”“条件够高的能实现吗？”“二大娘说有姑姑老两口帮忙应该没问题，所以我打算去广州打工如果有可能就在那边落户不回来了。”“但愿你有福气能实现自己目标，我预祝你成功。”在三婶家聊了1个多小时，出来后在村里转一圈回到家里石克庆让闺女跟着他学习绘画。

元旦过后回厂上班马佳丹和其他学生一起回学校准备期末考试，5号中午申师傅来单身宿舍看那两块石头，选中了绿色玉石：“小石你从河滩挖出这么好的石料真是不容易，这块玉石做学费我感觉有点受之有愧，今后我预计用不到三年时间把我会的东西都传给你。”“谢谢师傅。”下班后在食堂吃过晚饭石克庆带上那块黄色叶腊石去申师傅家，荣师母不在家，申师傅让徒弟把叶腊石放在工作台上先仔细观察一番：“我看用它做个八仙过海，这样你能练习加工人物。周围再配上景物海岛算是一个全面练习和提高，你不用着急咱们先画出草图再开工。”“荣师傅出去了？”“她今天医院夜班天亮回来，说说你家历史。”两个人一边画图一边聊，听完徒弟讲述申师傅说：“你还当过1年城里人，我家一直都住在这个城市里，这房子到我已经四代人也因此我们没有被赶到农村去。刚从北京回来时老荣找不到工作，后来在街道医疗站上班，一直到1975年才安排她重新进医院当护士。好我们初步设计图完成该开始加工了，你动手我在旁边看，以后几天你在宿舍里自己加工。等有个大致模样后再到我家来，咱们一起作细部加工，你的手艺就差最后细节部分，把它做好你的作品在我们全省属于最高水平应该没问题。”“将来我要真有那么一天也全靠师傅您帮我进行的提高，您老两口在家不感觉寂寞吗？”“现在还好，过几年老荣退休她计划去北京照看孙子孙女上学，家里平时就剩我一个人了。不过我婶还在还有侄子侄女，院子里人不少。”“我下次回家给您拿两块其他石头让您看一下。”“咱们车间花岗石雕刻基本完成，表面如何处理好？”“用磨光机装上软砂轮片再加上金刚砂或者抛光膏对表面进行抛光，估计用6天时间能完成。”“你这个主意不错。”10点半石克庆出来，回到单身宿舍燕西云还在外面打麻将没回来。春节前四个古人物雕像完成，经过用抛光膏打磨去掉表面加工痕迹后客户代表和屠老师对加工质量都非常满意。为表示感谢屠老师送给石克庆三本学校艺术系教材让他用业余时间学习，还抽时间给车间全体工人讲了三次课。介绍不同时代雕像艺术风格和细节部分区别，他对新时代艺术雕刻发展方向的一些理解。

1987年1月27号腊月29石克庆下班后在食堂吃过晚饭回宿舍收拾东西，燕西云和上次一样下午提前回家。收拾完要带回家的东西放进手提包，锁上门把手提包在摩托车上捆好骑上摩托车回家。摩托车快要进村时远远望去多数人家灯光已经熄灭，阴天没有月光看不清房屋轮廓远处是黑乎乎一片。公路上对面亮起灯光，一辆铜矿拉矿石大卡车飞驰而过。回到自己家里也是灯光全部熄灭，石克庆把摩托车放进西房，进北房打开灯先到东屋看母亲和女儿。母亲听到声音在炕上坐起来：“克庆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我在食堂吃过饭才往回走，您赶紧睡吧有事明天说。”“炉子上壶里有热水。”“知道了。”把手提包里东西拿出来放好洗漱完毕石克庆回自己房间打开灯先仔细看看睡在小床上的儿子，复聪睡得很香，石克庆弯下腰去亲一下儿子小脸蛋。丽雅睡在双人床中间，石克庆过去拍拍她：“给我腾点儿地方。”丽雅睁开眼睛看见丈夫翻身下床用手指一下外屋。“我已经吃过晚饭，你往那边挪一点我好上床睡觉。”丽雅点点头没出声，石克庆帮她把枕头挪地方被子重新铺好，把自己被子铺好关灯上床睡觉。

除夕早饭女儿没吃馒头喝一点粥吃一块状元饼，饭后石克庆去院子里修理放煤的小棚子，打扫院子把家里积存垃圾倒出去。上午8点开始教女儿画画，快到9点时侄子复升过来学习一直到中午回去吃饭。下午夫妻二人在床上睡了一个小时，起来后石克庆出门到石家近亲和朋友家去拜年，丽雅在家里看孩子不出门。下午一家5口到后院大娘家，三婶和克海、克美也过来大家聚在一起做年夜饭。石克庆问克海：“你换到什么地方打工？”“我进了郑州一家大工厂，广州太远有事回来不方便，孙家有个人在那个厂是个头头帮我找的这个工作。”“那也不错嘛。”“好与坏总是连在一起，一去郑州原来对象吹了。”“那你再找一个别灰心。”羊肉馅饺子快要包完时大哥过来拉了一下石克庆：“到别的屋去我有话和你说。”跟着大哥大嫂来到最东边一个房间坐下后大哥问：“克庆你还有东西一直瞒着我们。”“没有呀。”“二叔在的时候我娘去问都没问出来，你娘也从不说这件事。”“那你去问丽雅。”大嫂说：“你家丽雅其他事情我能问出个大概，就是一问她去过河滩没有她就摆手表示没有，生了儿子以后她很少说话和哑巴没区别。”“你们从哪里知道这件事情，自从四爷爷死后村里除去克益兄弟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件事，说实话连咱们的爷爷都没去过那地方，只有太爷那辈人才知道河滩。”大嫂说：“去年12月有一次我去县城见你姐手上戒指镶块宝石，问她多少钱买的时候她不回答。我还以为是受贿的东西，结果他儿子说是你从河滩挖来的，你姐马上制止她儿子不让说，我知道你姐不会告诉我实情也没多问。”“吕祖山上有翡翠等石料这在县志里有记载，不过那可不是我一个人进山就能挖出来的。历史上吕祖河经过千万年冲刷把很多贵重石料顺河往下冲所以河滩里能挖出宝石，我姐和我小姨手上带的戒指镶的都是我淘来的蓝宝石，当年我爹手术费也是用它换的，要不哪掏得起那老些钱。”“克庆这就是你不对的地方了，一家人还一直瞒着我们。”“大嫂别生气，等春天3月我带你们去，不过要早出门最好别让村里人看见，在村里千万不要对其他人讲这件事注意保密。”“你家丽雅去吗？”“我以前去的时候每次都带着她让她坐后面，到那里还能帮我干活她也愿意去。就是她夏天去了不穿衣服，我不敢让她靠近村庄。”晚上丽雅和孩子都睡下以后母亲问：“克庆你大哥找你有什么事？”“大嫂去县城的时候凡山把河滩的事说漏了，他们两个很不高兴说您和丽雅一直瞒着他们，我同意3月带丽雅和他们一起去一趟让他们注意保密。”“可以，这事情确实无法长期瞒住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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