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里回乡成农民

石克庆是纺山乡石窝村一个中年农民，技艺精湛的石匠，身高1米78长方脸尖鼻子小眼睛八字眉，虽够不上虎背熊腰也是宽肩膀身强力壮。其实他已经拿到工艺美术大师证书，只有在休息日和下班后才能抽出时间帮妻子去干农活，但是户籍登记夫妻二人仍然是农民。年轻时他很为自己的相貌有些自卑，2001在南方代老板家开的公司里打工时曾有一位艺术学院苑教授带领学生来厂学习石刻技艺。苑教授的两个学生一个姓安一个姓赵跟着石克庆学习1个月，苑教授说：“老石你这相貌好8点20的眉毛，这是当领导的材料。”虽说自己除去带过几个徒弟以外从没当过什么领导，可从那以后他就不再为自己的相貌自卑了。新一年快要来到时盘点一下自己的家，儿子在外地艺术学院上学，女儿和女婿在市区由自己出资买了房子，女儿从打工升级为自己开了一家老字号饭庄连锁店，他为开店出资200万元还签了协议万一离婚两个人财产各分一半房子和店铺归女儿。目前他最担心的有两件事：一个是自己大限已到，家族中他这一个分支已经有三代没有一个男人活过50岁。前些年大伯家两个哥哥去世的时候都不到50岁，大娘受到两个儿子先她而去的刺激一度精神失常，在二哥去世第二年春天也没了。多年以前三叔去世前在县医院确诊为癌症，送到市肿瘤医院手术后活了两年49岁去世，医生认为石家男人几代都不长寿是由遗传因素造成的。值得庆幸的是自己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任何症状，也许这些年加工出那么多佛像和菩萨像，菩萨会保佑他多给自己一些阳寿，如果自己真没有多长时间了妻子冉丽雅脑子不好用以后如何生活。还有一件事就是村委会刚张榜公布的通知，为配合村西天乐寺申请世界遗产政府决定半径5公里内的村庄全部拆除改成绿化带和无人区。布告贴出不到半天村里人议论纷纷，给儿子和女儿打电话问他们应该如何处理，全都回答说坚决不搬要坚持到最后的胜利，让那个昏官滚蛋下台。

石窝村位于山区边缘西面是平原东边是大山，一条小河从村中流过南北两岸居住的户数大致相等。南边以姓董和姓周的占多数，北边以姓石的占多数，进山公路在小河南岸通过。1990年以后有不少人搬走到2002年村里石材加工厂股份制改造时还剩142户，每户在石材厂分0.5%股份外来的固邦建材公司以现金出资占20%，村委会占9%用分得收入支付村干部工资和做公积金用。村南为石头山山势陡峭出产优质花岗石和其他石材，青龙沟里老采石场已有500多年历史出产雕刻用石料。村里石雕手艺世代相传，花岗石开采是民国以后伴随城市建设需要才发展起来的。全村大部分耕地都在村西河谷中，村北是土山梯田数量不多，山上有很多板栗、柿子、山楂、核桃树，1970年以后从外面引进了大枣、苹果、雪花梨。村西那座天乐寺曾经是全省最大寺院之一，抗战期间日军三次炮击寺院并在1942年5月进山扫荡路过时放火烧毁寺院。村东香云庵在日军烧毁天乐寺的第二天也被点燃，但火势刚起就天降大雨保住了香云庵。解放后天乐寺只剩下一座石牌坊两座高塔和5座小塔还有砖石结构没用木材的山门及无梁殿，其余建筑都是一片废墟。人民公社成立后人们把废墟上那些碎砖烂瓦还有烧剩的木头收集起来修成一排排座位，放电影时把银幕挂在石牌坊上，这是村里人当年主要娱乐方式。

香云庵1950年6月经过维修改成小学，年轻尼姑还俗嫁人老尼姑政府安排到城区其他尼姑庵，村里石克云他娘和自己的母亲都是过去的年轻尼姑。1952年2月姐姐克锦出生3月底父亲进城到建筑工地当工人，不过当时没有农民工这个称呼，进了城进了厂大家都是公家人国家的主人翁地位平等。 据父亲说刚开始在公司一个材料加工厂里加工马路牙子和楼房地基用的石条石头台阶。1954年8月父亲被派到陆军学院当时叫高级步兵学校工地干活，认识了公司里的瓦工臧金竟。后来父亲每次谈到这个人时总是一脸的不屑：“那小子有什么本事，在高级步兵学校工地的时候他是个文盲我至少小学毕业当班长比他强多了。他不过就是砖头比别人砌的快一点就当上劳模，出去作报告我给他写的发言稿都念不下来。可他就是运气好别人被裁回农村他还留在城里最后还当上副省长。”有一次石克庆问父亲：“爹您在工地干什么活怎么没当上劳模？”“那时候砖瓦水泥数量少根本满足不了工地需要，我那一个班17个人负责加工条石用于地基和墙的下半部分，还有台阶礼堂门前的装饰部分各种石雕。领导来了只能看见他们在前边干活看不见我们这些幕后英雄，结果只能是他当劳模戴红花我们当陪衬的绿叶。”

每个人都是从娘胎里出来的，石克庆他娘叫冉尼娜中等个文化水平比他爹高一些喜欢看小说，家里存着从城里搬回来时带回的30多本小说。晚年她告诉儿子在尼姑庵里养成了每天长时间读经文习惯，还俗后没有经文可读很不习惯就买小说看来代替。还有母亲说话和大娘、奶奶还有周围其他人不一样没有本地口音，是村里最标准普通话。母亲还懂一些中医家里存有几本民国初期出版的中医书籍，在村里有了赤脚医生之前经常有人找她看病。从嫁到石家起直到最后病重卧床不起母亲每日忙碌操劳50多年，一辈子都没有发过胖。一开始父子二人都由母亲用自家双箭牌推子给理发，结婚后才改由妻子给石克庆理发。上小学时奶奶告诉石克庆他娘原是香云庵尼姑，抗战初期石克庆的姥爷被日军打死后姥姥带着母亲和舅舅要饭来到石窝村，母亲被尼姑庵里的老尼姑慧清收留。以后姥姥带着舅舅改嫁到长剑乡甲景村，和后姥爷有了小舅舅和小姨。母亲入香云庵之前没上过学跟随慧清师傅学习12年文化水平远高于村里同龄的农村妇女，夫妻之间发生争论时每次都把父亲石仁禄驳得哑口无言。但是母亲一直遵守三从四德传统观念家务事由父亲做主，她服从丈夫的决定。1950年夏天香云庵改成学校年轻尼姑还俗父母结婚，慧清师傅被政府接到城里其他尼姑庵安置，母亲结婚后在村里小学当老师。

1954年8月爷爷病死，1955年春节前父亲从城里回来探亲顺便兄弟分家接母亲和姐姐进城，初三早晨大伯用小驴车把一家三口送到禹都镇，在那里和其他人一起租马车到40里外一个小火车站乘下午3点慢车到城北十里铺车站。下车后父亲背着姐姐母亲背上行李又走了10里地，来到高级步兵学校现在的陆军学院工地附近红房村父亲租的农民房里时天已经黑了。进城前母亲没有正式的名字俗家姓冉平时村里人都叫她过去的法名智真，进城后要报户口租房住在隔壁院里步兵学校曹翻译给她起名冉尼娜。房东姓霍夫妻二人都不识字，他们的二女儿正在上小学。初四晚上曹翻译过来串门见母亲正在看书：“妹子你有文化能看书，我们步校里子弟小学缺老师你能去教课吗？”“我在村里小学当过5年老师，不知道你们这里学校要不要我。”“学校的郭校长就住在南边新井村，等你男人休息的时候让他看孩子我带你去见郭校长。”几天后母亲与郭校长见面谈得非常顺利，寒假过后母亲在步兵学校子弟小学当上老师直到后来搬家到城区。1957年5月母亲生个儿子可惜3个月大时夭折，1958年夏天母亲把家搬到城区集贤街18号3间平房里，进城后附近的学校不缺教师母亲也不是正规师范毕业只好回家带孩子。1959年6月石克庆在城里第二医院出生，因为父亲干活的工地正在向十年大庆献礼他的名字就用了一个庆字。石克庆出生时体重7斤，当时城里供应还一切正常母亲奶水很足，从100天的照片里就可以看出那时候他是个大胖小子。从1960年春天开始城市减粮食定量，蔬菜和副食品都成了非常珍贵的东西。10月父亲所在工地因苏联停止供应设备停工，大部分从农村来的工人遣散回乡。12月初父母带着两个孩子离开集贤街18号三间平房回村，回村时带回来最贵重两件东西是母亲的蝴蝶牌缝纫机和一台美多牌5灯电子管收音机（即装有5个电子管）。到家后一家人仍然住在分家分的老房子里，给村里交钱买回一家人的口粮，大伯石仁康和三叔石仁礼送来一些核桃柿饼栗子一家人没有挨饿。回村后母亲又留起长发在后面梳一个纂儿，改穿自己做的中式服装，以前在城里穿过的衣服后来大部分都给了姐姐穿。当年全村只有母亲这一台缝纫机，上小学时姐姐跟着母亲学会了蹬缝纫机做衣服。偶尔三婶也来学使用缝纫机，后来三叔家自己买了一台。在步兵学校子弟小学当老师的时候母亲跟其他老师学会用缝纫机做衣服，夏天在家常穿连衣裙和旗袍。这段历史是石克庆高中毕业回村干活以后母亲告诉他的，1987年以后他进城打工时还特意去过集贤街18号在院子里照相留念，那里已经成为老城区要加以保留的特别保护区。

1981年春节石克庆去给三叔一家拜年时三叔几杯酒下肚来了兴致给他讲起1959年的故事；1959年是个正常年份算不上丰收也不歉收，那一年3月底县委书记阮清毅带4个人来布置大炼钢铁住在村东小学校香云庵里，三叔和村里其他3个年轻人加上孙铁匠他爹老孙铁匠5个人跟随阮书记上山去寻找铁矿石。石窝村历来有开采石料加工各种石雕像的传统，但村里只有孙家人有铁匠炉给石匠们加工各种工具，至于炼铁村里没有一个人会也没见过钢铁公司高炉什么样子。上山这10个人背着干粮和玉米面，带上简单的工具就上了山。没经过那一段的人想不出上山的辛苦，三叔除了自己的行李还背着一个小坩埚，老孙铁匠背着打铁工具和农村做饭用的风箱还带了一块大吸铁石。其他人背着焦炭、锅碗绘图仪器和其他工具，给村里这5个人每人一块油布。石克庆问：“油布是什么东西带着它上山干什么？”“那时候还没有塑料布村里人也没有雨伞，油布是用绸子刷上桐油做成拿它挡雨。”阮书记带领这些人走遍东边60里以内多座高山，还到过全县最高一座山吕祖山海拔2000多米森林里。

除了有几次在山下村里吃饭以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山上找块平地支起锅做饭，夜里在山上露宿。每天早晨捡树枝烧野菜汤做玉米面贴饼子吃完饭上路，白天渴了喝山泉水，有两次山上下大雨衣服全部湿透风一吹冷的打哆嗦。阮书记30多岁中等个长方脸又黑又瘦嗓音洪亮，晚上休息的时候给大家背诗词鼓舞干劲：“东方欲晓，莫道君行早，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还讲起他个人经历，他原姓方是西南边平原地区一个县城里的人，参加革命后为不连累家里人改了姓名。他爹在县城附近一个大财主也是他家远亲方老爷家当厨师，那个大财主家的房子像个堡垒，外面有高墙里面分成10多个院子有200多间平房和两座三层楼。上小学的时候有一年跟着他爹去给方老爷拜年，到方家大院真是开眼界。县城没有电方家自己有发电机屋子里都有电灯，客厅里桌子上摆着很多值钱的贵重物品。方老爷当时40多岁衣着很平常，他的太太衣着华丽带着金手镯金戒指头上插着金簪子。方老爷按辈份他应该叫大伯见到远房侄子非常高兴问他在学校成绩如何还给他一些糖果糕点，叫自己儿子来和他一起玩儿。上初中的时候县城学校有日本老师每天都有日语课，他不喜欢学日语初中毕业后离开家进山参加八路军。1944年调根据地政府工作，解放后在省水利厅1955年调到我们祝荣县。

那时候的人实在是太傻，上山这些人谁也没见过铁矿石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地质构造出那东西。我们是满山乱转找到有可能是铁矿石的石头就放进坩埚，用石头架起坩埚点上树枝和焦炭炼一炼。结果是大多数东西都不熔化，上山10天经过千里长征最后有一天下午在东边40里一个叫黄宝山的大山上找到了铜矿石，要搁现在先到书店买本书或者去图书馆查找资料做好准备再上山也就省去一点目标都没有满山乱跑。找到铜矿以后阮书记和我们都非常高兴，在山上挖出一个大坑做好标记下山走到一个叫盔甲岭的小村时天已经黑了。那个小村当时不到30户人家，进村后村干部把我和干部小吴咱们村的孙承禧安排在一户姓程的人家过夜。那家主人听说我们找到铜矿也非常高兴，招待我们吃烙饼。吃过饭有人叫我们到队长家去开会，先由队长请来一位80多岁老头给我们讲述村庄历史。他说祖辈传说曾有绿林好汉在山上安营扎寨，采矿炼铜造过盔甲这就是村名的来历，不过后来再也没有人找到过铜矿，你们能把它重新找出来真是不容易。听完他的话阮书记问山上有一处人工修的石头台阶和围墙是不是那个地方，老人说那就是，年轻时和我爹一起上山在那个地方找到过铜箭头。听完老人讲述阮书记布置工作，休息一晚明天早晨他和两位县里的干部回县城把矿石带回去请地质队帮忙鉴定，老孙铁匠回村请村里人送开石头的工具来，县政府来的老焦和小吴留下带领村里4个年轻人修理上山的道路。从盔甲岭到山上出矿石的地方有8里地有的地方连羊肠小路都没有，我们下山遇上悬崖峭壁是顺着绳子溜下来的。

阮书记走后老焦带着我们几个人带上工具由村里一个姓蔡的放羊人带路上山，他说我们下山走的路不对，从另一个地方绕过去虽然也没有路但是不用爬悬崖。走到山上那个地方一看坡很陡也没有路全是大石头，我们手脚并用爬上去继续往前走五里地到达发现铜矿石的地方。老焦说先在一些最难走的地方修出一条小路，我们把灌木杂草割掉一些拦路的小树锯倒。中午在山上吃烙饼和贴饼子，两天时间修出一条小路然后在那个全是大石头最难走的地方修石头台阶。5天后地质队一个姓范的年轻人骑摩托车带着一位中年人娄工程师来到盔甲岭，当时公路只到禹都镇到咱们村可以走大车，进山只能骑摩托车，晚上那两个人把我们找去详细询问山上的情况。娄工说山上找到的属于铜矿石可能有工业开采价值，明天一早要和我们一起上山现场勘查定出开采方案。娄工上山以后让我们暂停修路由他们两个人带领在山上找矿石，5天后娄工说这个铜矿有开采价值以后要在山上进行爆破所以修石头台阶没意义。让我们先把从村里上山的羊肠小道展宽便于通行，娄工先回去安排下一步勘探工作小范留下迎接县里派来的领导。又过了几天县里派来的领导老卫带领7名干部和几位老工人来到村里，在队长家挂起铜矿开采指挥部牌子。老卫中等个当年30出头刚来的时候又白又胖留分头穿一身灰色中山服蓝回力球鞋，第一次召集我们几个人和小范布置工作时他说你们都是有经验的石匠，先由小范和楚师傅带领我们几个上山打眼放炮，头一个任务是把那个坡特别陡的地方炸掉好通行，然后去有矿石的地方按照娄工画好图纸把矿石炸开好让其他人运下山。当年那个干活场面真是空前绝后太壮观了，矿山没有一台机器全靠人工劳动从附近几个村集中一千多人上山往下背矿石。上山走一条路下山走另一条路，周围各村石匠全找来在山上抢修台阶整修山路，很快在山下村边堆起大量矿石。娄工回来后看到这场面找老卫商量说这样不行，矿石堆在村外占用土地影响村里收成，没有公路矿石运不出去我们的活儿等于白干，夏天赶上下大雨把矿石冲走那损失就大了。目前必须先修通公路把钻机和其他设备运进来作详细地质勘探确定矿石储藏量品位，如果确有开采价值还要建选矿厂，架设从禹都镇到矿山的供电线路。

领导开会商量以后决定暂停上山背矿石，动员沿途各村一半劳动力修公路，从禹都镇到黄宝山38公里公路要翻过三座大梁劈开8处山崖。开工以后三叔和其他石匠一起被派去打眼放炮炸开几处陡峭山崖，干了几天三叔被任命为班长带领18个人干活。村里来的老石匠石仁修察看完要劈开的山崖对老卫说：“以我过去在其他地方修路经验，把山崖炸开修出能通汽车的公路至少要一个月。”老卫说：“那不行，我最多给你10天时间，人不够我让公社派人支援三班倒修路。”施工的时候正赶上夏收夏种一半劳动力外出修路，还有一部分人去参加大炼钢铁修土炼焦炉小高炉哪还有多少劳动力在地里干活。三叔去修路的时候山里连下10天小雨，修路的人住在县武装部送来帐篷里，没有床铺山上砍小树钉个架子铺上些干草睡在上面。沿途一些村庄很多没来得及收的庄稼都烂在地里，那时候人们还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都说是以后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大家都吃食堂猛吃猛喝管够。

修完路卡车进山往外运矿石还运来钻机和其他设备，三叔和一些年轻人把钻机抬到山上开始探矿，山下开始采石头盖宿舍和厂房。钻机拆开后每一件也有几百公斤，抬到山上把这些年轻人都累垮了。1959年10月初当时的专区钱专员等领导来黄宝山视察，在村里召开干部会议听取老卫和娄工汇报后决定正式成立黄宝山铜矿，老卫任矿长调当地公社于主任为副矿长，娄工为总工程师开始全面矿山建设。会后老卫把三叔和一些有文化年轻人留下成为正式工人，其他人回村。当上工人以后第一个任务是盖房子，然后从1960年元旦过后上班开始，在交通局技术人员带领下采石修桥。公路刚通车时属于临时通车，沿途经过的几条河上都没有桥。三叔和其他工人在附近山上开采石料利用冬天枯水期架设桥梁，干到7月份回矿仍然是上山采石建厂房一直到1961年3月才开始在选矿厂安装设备学技术。石克庆问：“你们住在什么地方？”“最初住过帐篷后来帐篷里太冷，娄工让大家在山下建地窝棚，在山坡下挖个坑上面用小树干搭个顶棚铺上干草抹一层泥。修桥的时候住在附近村里借社员家房子住，1961年夏天单身宿舍建成住进新房子。从进矿山开始每天都干活10个小时以上，到这时候才执行8小时工作制。”

石克庆问：“老卫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人问他你是哪里人他说是本地人可口音不像，有个从城关公社来的人说老卫是山西大同附近的人，他十几岁出来参加工作所以没有老家口音。他老婆是个高个子小脚女人说话口音很重邻居都听不懂没有工作，他们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一解放老卫就从外地调来在县政府当科长（相当于今天县政府局长），后来搞三反五反运动把他打成大老虎说他有经济问题，撤销职务保留党籍，后来调查他没什么问题恢复职务，这次老卫是被发配来干这个费力不讨好的矿长职务。不过老卫在黄宝山当矿长一直到1975年调走从没出过问题，建矿初期他每天山上山下到处跑很快就累得又黑又瘦。这个铜矿是全县1959年留下的唯一成果，最多的时候有1200人曾经是县财政收入主要来源之一。还有一个好处是1959年以前公路只到禹都镇离咱们村还有20多里，去矿山的公路经过咱们村供电线路也从村里过，1959年底村里通电安上电灯。”“你们矿山工地有女的吗？”“有几个附近村里来的女孩子都在后勤山上全是男人，咱们公社有三个男的在矿上找的老婆。”“那您为什么没找一个有工作的？”“年轻时候太傻没想过那事，留在矿上困难时期也吃不饱饭但比在村里强一些。”

奶奶说：“你们一家和三叔1960年春天不在村里躲过一场大难，1959年秋收时男劳动力出去修路立电线杆子炼铁，粮食收回来不到一半，交完公粮剩下的根本就不够吃。11月底外出男劳力回村后队长董复礼让会计查一下还有多少粮食，清查结果让他吃惊，他马上召开社员大会宣布解散食堂除去留出种子以外的其他粮食全部分到各户。有人说食堂是上级让办得不能解散，董复礼说到明年夏收最少要缺三个月口粮，不解散食堂大家只能饿死不会有其他结果，出问题他负责最多不当队长。争论结果食堂解散分口粮，大人口粮相同小孩子按年龄减定量。董队长还说各户核桃柿饼栗子都别拿出去卖，明年春天可以填饱肚子。1960年初村里眼看就要断粮，曾经在朝鲜打过美国鬼子住了4年的复员军人董复明自告奋勇上山去找吃的东西。他带着三个人背着猎枪和民兵的步枪进山，几天时间打回来野猪、狐狸、狼、獾用大车拉回来收拾完按人口分给村里各户吃肉。打完猎4月份他们四个人再次上山到东边山上挖蕨菜和蕨根，回村后他把蕨菜和蕨根分给各户，让大家把蕨根在河里洗干净切碎或者和玉米粒、榆树皮（榆树皮里面黄色一层可以吃）一起放在碾子上碾碎做成窝头或者贴饼子。大家一尝蕨根味道不错村里又派年轻人跟他一起上山挖蕨根，还挖回不少地黄回来也当粮食吃。你婶是1960年4月底和她娘一起来村里要饭，我看她人长得挺好还是小学毕业有文化收留她们住下你婶每天帮我干活。我对你婶她娘说大妹子我知道你们困难我们虽然有吃的东西可也吃不饱，你要是不嫌弃把女儿留下给我小儿子做媳妇，他有工作每个月有工资。5.1你三叔回来我说你婶人长得挺漂亮让他们两个人结婚算了，她们母女特别愿意你三叔头摇得像拨浪鼓。后来你大爷爷对他说娶这个姑娘有什么不好，要不是闹灾荒人家怎么会嫁给你。你三叔说要考虑下次回来再答复，上班一个星期再回来后他同意结婚说不想让长辈生气。我说那就马上准备星期天晚上成亲也不用请客了，当时你婶衣服特别破也没带换洗衣服，我找你大娘过来烧热水给她洗头洗澡，换上你大娘的一身新衣服。你婶她娘在咱们家住了21天，后来回村她男人还有你婶的弟弟和侄子都饿死了，我救了她们母女的命换了个儿媳也值得。你婶刚来的时候瘦得皮包骨头没有例假肯定生不了孩子，结婚后她就下田干活人很能干，以后她身体恢复1963年生儿子克海，1965年生女儿克美和你三叔一直过得都挺好。”石克庆问：“婶结婚的时候为什么没买新衣服？”“那时候正赶上我有病，你三叔的钱和你爹寄回来的钱大部分都给我买药，还有你爹拿回来全国通用粮票去禹都镇粮站买粮食也要花钱。你婶结婚时被褥我早就预备好了，她娘走的时候我给她一床新棉被10斤玉米面。”三叔说：“我和你婶结婚的时候县长邹敬业正好来村里搞调查，他在社员大会上作检查说他已经下令把那些土炼焦炉小高炉全部拆除。还说咱村的经验值得推广，上山打猎挖野菜渡过难关。”石克庆问：“那时候县长下乡什么待遇，有人请客吃饭吗？”“当年我们纺山乡全公社都没有饭馆，只有禹都镇有两家饭馆，你爷爷说那是解放前留下的。干部下乡在社员家里吃派饭贴饼子大锅熬菜，一顿饭给主人家两毛钱哪有什么大鱼大肉，最多吃点腌猪肉。后来卫矿长说全地区9个县只有我们这个县没有饿死人，邹县长工作是有成绩的。”

石克庆小时候虽然没挨过饿但也从没吃过什么大鱼大肉，家里平时很少吃白面，只有过年杀猪的时候才有一碗炖肉吃，平时只能吃一点腌猪肉。过去这附近农村没有卖鱼的，石克庆是进城参加表哥婚礼才在城里第一次吃鱼。每年春节三叔会给侄子侄女们买几斤1块零6分1斤的水果糖，偶尔还有红虾酥糖和果脯。冬天家里除去萝卜、白菜、土豆还有红菜头，母亲夏天晒的茄子干、豆角干和自己做的酸黄瓜。一直到母亲病重卧床不起改由自己媳妇做酸黄瓜之前，每年夏天母亲都作酸黄瓜。上小学时有一年春节大舅一家来串门，舅母问母亲从什么地方学的作酸黄瓜。母亲说：“住在高级步兵学校工地附近时隔壁院里给我起名字的曹翻译是东北人她妈跟白俄学会做酸黄瓜，我是跟他妈学的。他还请高级步兵学校苏联顾问郭略耶夫上校来做过技术指导，红菜头种子就是那个人送的。”舅母问：“耶夫是个什么样的人？”“高个子黄头发蓝眼珠尖鼻子戴夹鼻眼镜很有点学者风度，说话嗓门很大歌唱得很好。郭略耶夫说他生在中国海拉尔，当时他父母在中国工作11岁时回苏联。1941年战争爆发时他是一个前线部队新兵，部队被德军击溃他和战友一起逃进森林。德军进森林搜索苏军他爬到一棵大树上捡一条命，被德军发现的人大部分被打死少数当俘虏。晚上天黑后他从树上下来，德军装甲部队已经过去后面步兵还没有赶到。他夜里往东走白天藏起来，5天后夜里游过一条河穿过战线回到自己人部队里。以后他和其他一些前线退下来的散兵被编入当时还是将军的罗科索夫斯基元帅所属部队，参加莫斯科保卫战时在前线受重伤，送到莫斯科一家大医院手术后住院一个月，他说如果在其他地方没有那么好的医生给他做手术肯定活不下来。战争结束后他考进军校学习，毕业后分到武器试验部队曾亲眼目睹过核武器爆炸时的情景当然地点保密。因为会说中国话被派到中国当顾问。”大表哥承原问：“三姑你说话怎么和别人不一样没有我们这地方口音？”“我在步校子弟小学当老师的时候郭校长要求我一定要练好普通话，她说不这样就没法教好学生。因为步校军人来自全国各地什么口音都有，上课必须用普通话才能让学生都听懂。我是跟着学校里的北京人学，跟着收音机里广播学，以后习惯了就不再说咱们这地方的方言。”“那什么元帅名字一大串你怎么能记住？”“跟苏联顾问常见面看苏联小说，时间长了就能记住。”

困难时期什么样石克庆太小没有印象，小时候父母每天在队里干活，冬天母亲有时候在家做家务父亲则在农闲季节上山采石加工建筑用石材和石雕。父母都出工时把他送到后院交给大娘或者去三叔家去由奶奶照看，大娘和奶奶都是小脚女人也都不识字。记忆中第一件大事是有一年下大雨冲坏村里河上小桥，水退后架设临时木桥过河。当年冬天村里石匠们在河上修了两座石桥，有一座桥经受住了后来拉矿石载重20吨大卡车每天从上面开过的考验。要说和村里其他孩子有什么不同，冬天穿姐姐穿过的蓝色棉猴（一种带帽子棉大衣），夏天穿姐姐的背带裤，不像三叔家弟弟克海和其他很多小男孩儿那样夏天不穿衣服使他显得有点像城里人。三叔得病之前有一年叔侄一起上山摘山里红，三叔说：“咱们附近这些村子山上大树能保留下来邹县长有很大功劳。”石克庆问：“邹县长是个什么样的人?”“1967年我去县城看大字报，那上面说邹敬业是北京石景山人，他爹在炼铁厂是一名技术人员，他是当年那一拨县领导里文化水平最高的，高中毕业。还有邹县长在最困难的时候下乡调查多方采取措施全地区9个县只有我们这里没有死人。”“您见过这个人吗？”“大会上见过，中等个长圆脸戴眼镜说话文邹邹的从不说方言和粗话。”“他后来是什么结局？”“邹县长1967年下放农村当小学老师。1977年邹县长恢复工作调省城任副厅长。”过后石克庆问奶奶：“我三叔1967年到县城都干过什么事？”“你想他能干什么好事，这事你知道就行千万别对其他人讲。他回到家里我从工友那里知道他干的那些事以后把他好好教训一顿。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把人打伤要去坐牢打死人枪毙。他还嘴硬说他们康队长交待往死里打出了事他兜着，我说那是放狗屁以后他进监狱怎么能救你，你媳妇不管我得管。后来我告诉你婶他在外面打人你怎么不管，打出人命来他进监狱你们一家靠什么生活。你婶也教训他一顿后来他老实了没再去参加武斗，1977年那个康队长和其他几个人都进了监狱。你婶说娘当年要不是你教训他让他老实点，肯定他也要去坐牢。”

石克庆家大门朝东开有五间北房两间西房，姐姐住在北房最西边一间屋子里，西边第二间是父母和姐姐学习看书放东西的房间，屋子里没有炕。父母住在最东边一间，外间炕上平时只有石克庆一个人。院子里有一排花椒树，一棵柿子树一棵山里红，每年秋天母亲把花椒摘下来拿到供销社去卖些钱。院子里还有一红一白两棵牡丹和两棵粉红色芍药花，春天母亲把花瓣摘下来放在面里烙饼。父亲说当年搬回来的时候母亲不嫌行李重坚持要带几棵花回来，后来菊花死了只剩下这全公社唯一的四棵牡丹芍药，他家也得了一个石家花园称号。每年春天开花时要把鸡圈起来一段时间，以免它们把花给吃掉。门外是一条南低北高通往后面山坡的小巷，后院大伯家一样是五间北房两间西房，三叔家房子在后面山坡上。三家的房子和村里大多数人家一样，墙的下半部分用石头砌成，北房是标准瓦房，西房是略带一点坡度的平顶。自己家和三叔家门窗刷棕红色油漆，大伯家门窗没有刷漆，他家大哥克靖、二哥克安已经在队里干活，姐姐克艳还在上初中。奶奶是高个子很瘦大娘小个子矮胖，三婶年轻时很瘦中等个长得很漂亮，老了以后变得很胖。小时候姐姐上学父母出工时经常把他送到三叔家交给奶奶照看，奶奶做饭的时候他还要帮忙照顾弟弟克海妹妹克美。爷爷死的早也没留下照片自然一点印象都没有，石家远亲大爷爷石贵生和四爷爷石贵堂经常来找奶奶商量一些事情，学校放假时把他放在家里由姐姐照顾。奶奶说大娘最初不想让姐姐克艳上学，是她和母亲给姐姐争来了上学的权利。奶奶说：“咱们石家不缺孩子上学的钱，我女儿都上过学孙女哪能不上学。”石克庆的姑姑解放前嫁给一个在部队里当指导员城里人，父亲说他负伤时曾在石家住过，1948年春天部队开往外地前两个人结婚姑姑到部队医院工作，解放后两个人调到海军家住在海南岛后来调到广州，家里像框里有他们一家的照片，父亲说当年姑父是中校，姑姑是中尉。姑姑1949年生个儿子，1952和1956年各生一个女儿。

冬天每天早晨父母起来后都打开收音机收听新闻和首都报纸摘要节目，晚上回家吃饭时打开收音机听戏曲和其他节目。夏天父母早晨5点就下田干活没时间听广播，姐姐下午在家时经常收听少年儿童节目。为让石克庆少出去乱跑有时候让他听小喇叭里孙敬修老师康英老师讲故事。那个时候全村只有他家和三叔家有收音机，邻居家的唐姐克娟堂兄克峰常来他家听广播，有时候邻居大人也过来问父母一些外面的事情。母亲要求儿子跟着她自己和广播学习普通话，平时不论在家里还是外面都要说普通话。几乎每天晚上母亲和姐姐都坐在西边房间桌子旁边就着一盏台灯看书，有一次大娘过来串门看见母亲在看书感觉很奇怪：“智真你看什么书呐？”“我在看公社新发的关于计划生育文件。”“怨不得你能当干部，就是比我这文盲强。”“陈总诗里说勤学习落伍实堪悲，我当干部要管好村里的事情就要不断学习新东西。”1966年石克庆到了该上学的年龄赶学校停课，他仍然是经常和村里其他孩子一起到处乱跑。那一年对这个小村庄影响最大的事情有两件；一个是学校停课，学校华老师被定为赶走，家住本村的孙老师不用去学校讲课工资照拿。其次是再也没有人来订做各种石雕，来订作建筑石材的也大幅度下降，采石场停工4个月也没有卖完存料。村里没有人写大字报，一切和过去一样生活节奏缓慢平静。7月初姐姐在公社中学住宿上完初一停课后回家做家务，1966年10月初一天晚饭后母亲对石克庆说：“学校不开学你也不能整天在村里乱跑，把你姐姐用过的课本拿出来让姐姐教你先学汉语拼音再学认字。”从第二天起石克庆就不那么自由了，虽然母亲让姐姐教他的功课不用考试但隔三天要检查一次他的作业，让他用石笔在石板上写字做算术题检查学习效果，如果学习效果太差罚他少吃饭。1966年夏天大伯开始犯病，11月初月病情恶化去世。大伯出殡那天后院两个哥哥请外村一个姓范的老头给他爹糊了纸车马和纸人，请家族里其他人帮忙把大伯棺材从院子里抬出时，父母带着两个孩子也站在他家大门前。石克庆年龄小搞不清为什么会有那些规矩，只记得那些纸人和纸车马用彩色纸做成上面画的图案样子很好看，大姐克艳把它们抬出来用火柴点燃，一边哭一边说：“爹你上车吧。”石克庆跟着父母把大伯棺木送到北边山上石家祖坟，看着那些哥哥和叔叔们挖坑把棺木放进去，然后立起一块石碑烧完纸后回村。1966年底后院二哥克安参军到驻西藏部队，临走那天父母歇工半天带着两个孩子到大队部去看二哥坐上部队的大卡车离开石窝村。

1967年春节父母带两个孩子去给四爷爷石贵堂拜年，四爷爷招手让石克庆靠近他：“伸出手来我看看，你的手指细长以后是个干雕刻的料。”父亲说：“这孩子和他姐一样随他娘手指细长，过去别人都说他像个女孩子。”四爷爷说：“过去我在皇陵工地干活的时候拜过一个师傅，他说手指细长适合做精雕细刻的东西，这孩子我感觉只要能认真学习以后一定能成为雕刻上的高手，初五开始到我家来先学习画图的基本功，怎么样愿意来学吗？”母亲说：“您要能教他手艺那是他的福气，克庆给爷爷鞠躬表示感谢。”给四爷爷鞠躬之后石克庆问：“爷爷您什么时候去的皇陵，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那是50多年前我十几岁的时候我爹带着我去给光绪皇帝修墓，皇帝死后埋的地方叫陵，是一个用大量人工建起的大房子。”“那房子好看吗？”“红墙黄瓦皇家气派当然是老百姓坟地无法相比的，你以后长大了可以去看看。”四奶奶说：“他还太小你跟他说这些他哪能明白，去到院子里跟你二哥克益放炮吧。”四爷爷家住在西边另一个小巷里距离不远，他家的房子显得很破旧，老两口和他们的大儿子仁钦大伯住在一起，四奶奶和这家的大娘也都是小脚女人，不过大娘上过几年小学识字。克益是大娘的二儿子比石克庆大5岁，从初5开始石克庆每天上午到四爷爷家去学习画图，用石笔在姐姐用过的石板上按照着他家保存的图样画狮子、老虎、大象、马和其他各种动物，有时候学习画人像，每天在石板上画的最后一幅画保留不擦拿回家去让父母检查他的学习成果。父亲有时候会告诉他动物雕像应该刻成什么样子，母亲和姐姐有时间的时候教他画人像。每次上课前四爷爷通常要给他和克益讲一下石刻动物和真实的动物有哪些不同，不同年代作出的雕像有什么区别。四奶奶不做家务的时候偶尔也过来看两个孩子学画，她说：“过去咱们村曾经做过好多年石板和石笔给刚上学的孩子用，如今城里的孩子有钱都用纸写字，只有农村孩子没钱买本子铅笔还用石板和石笔。”春天院子里花开之后母亲让石克庆跟姐姐学习画牡丹和芍药花，学习半年到7月初四爷爷说：“你们两个该动手了，院子里有小块石头就用它们先练习刻小一点儿的各种动物，克庆回去告诉你爹给你准备些石头，以后你可以在自己家练习，隔几天我到你家去检查一次。”回家和父亲讲了以后第二天父亲下工时借队里大车拉回来一些采石场剩余的小块石料，后院大哥克靖过来帮父亲把那些石头搬进院里放在西南墙脚。父亲指着那些石块说：“从今天晚饭后开始到天气变冷之前，每天吃过晚饭我在院子里教你练习石雕手艺。”从这一天开始石克庆每天练习石雕手艺，隔几天四爷爷过来检查一次对他的作品进行点评：“你现在刚开始学，以后如果你学得好我会把我所有的本领都传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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