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世人皆有恻隐心，落墨不忍即成全

第三十七章 世人皆有恻隐心，落墨不忍即成全

天色大暗，七陌在屋里听到医仙离开的声音，唇角扬起：“有戏。”

但次日清晨，七陌一觉醒来，推门而出，却发现医仙独自一人在院中，神情不悦。

“你……”七陌靠近医仙出声询问：“你这是刚回来……还是刚起来？”

“她还没走。”

“那丫头还在山洞？”

医仙不语默认，可把七陌气着了：“你打算这一辈子都躲着她？”

医仙依旧不语。

“你心里还有她吗？别说没有，我都不信。”

“我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医仙开口。

“我不习惯。”七陌道：“你知道我每隔一段时间都得来看看你死没死，有多辛苦。”

“这里不属于她。”医仙转手整理院中药材。

“哦，你是怕这里太冷？那没关系，我在江南也是商贾世家，加凭你一身医术，可为你们打通谋生之路。”

“并非如此。”

“那是什么原因？”

“七陌。”医仙忽若郑重其事：“我的命是你给的，所以我什么都不会瞒你，哪怕是性命都可轻易交付。”

“别，你的东西我什么都可以要，就是不能要命，毕竟是好不容易捡回来的。你若是真感激我，赶紧讨个老婆。”

医仙顺手取过药架上的酒壶：“她从来都看不清自己的心，不过以为我死了，才格外在意。”

“那你就打算一辈子就这样？”

“上代医仙不也如此？”他饮了一口酒。

“上代医仙，可别拿上代医仙说事，人是有妻子的，不过早亡而已。”

“她有她的归属，有爱她的人，和她爱的孩子。不该为了一点愧疚，而错失前路，我不会让她进来。”

七陌无奈：“你这脾气，倒是与前代医仙越来越像。”

七陌说完，又觉得替语薇百般不甘：“那她千里迢迢来此，你总该给她一个交代吧。”

医仙听后，又是沉默。许久许久才回应：“你说的对。”

七陌则早已断了思路：“什么对？对！你若想开了，赶紧把她接进来吧，那丫头骨瘦如柴，衣服干粮都没带，也不知昨夜是怎么熬过来的。”

昨夜，他去探望语薇，只是守在暗处，也想过出去说明一切，但只要想近，便又怯步。

雪鸮忽的在空中鸣叫，医仙顿觉不妙。立刻起身赶往山洞，便见语薇昏迷在地。

她是只身一人，什么都没带，不给自己留丝毫退路。

语薇意识朦胧，只觉得怀抱温暖，不由得沉入梦境。

口中流入了一些苦味，语薇人虽未醒，已侧头避开，蹙眉道：“没有郁症，我不需要喝药。”

话才说罢，便觉肩头揽过一只手臂，身体被迫靠在那人怀里。

方才她昏迷梦中，梦到排着队的大夫诊治，说她患有郁症，需要服药压制。此刻蓦地惊醒，睁开眼来，便看到他的唇靠近自己。

药流入喉间，哪里还顾得上回味甘苦，只见他喂完一口，单手又将碗里的药含在口中，再次喂下。

咽下后，他离开她的唇，目光迷离。

十五年了，她终于见到了他，心中欢喜胜过一切，又莫名想哭。

那日的白发，在他鬓角，又多了些许。

只见他再次以唇相喂，却深深吻上，迟迟不肯分开。

这个吻，苦中回甘，见语薇回应，他却漠然推开了她，起身相背，以一种冰冷的语气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爱你。”无论柳扶风问什么，她都只回答这三个字。

“你……”

“我不想再失去你。”

他竟不知如何开口，想说句狠话，却最终是走出了屋子。

本不是一切都想好了吗，怎么会因她的倔强而一时破防。

语薇紧跟着出去，仿佛一离开视线，他就会消失一般。

门外七陌听到动静，正要与医仙询问，看到语薇出来，悄然进了自己的屋子。

语薇跟出，医仙再次回头，他想说的话，再次说不出来，最终还是那句：“你来这里做什么？”

语薇的话哽在喉中，一样难以出口，须臾之后，也还是那句：“我爱你。”

仿佛这三个字，少年时未说够，要在此时一并补回来一般。

“可以凭什么认为，十余年后，我还是会如当初一般？”

“柳扶风，我爱你。”

语薇语声带着哭意，柳扶风才反应过来，她匆匆出屋，足上只着罗袜。雪谷凄冷，柳扶风想出言提醒，又怕自己关心太过：“你养好病，就离开吧。”

七陌听不下去，冲出屋来：“人家丫头都说了爱你，你不是单相思，你怎么还要赶人走？”

柳扶风不去看语薇委屈的模样：“可我已不爱她了。”

他向语薇道：“从我见你的第一面起，就是一个错误。萧芊给我种蛊，本是为了报复，是你，或别人，都一样。”叹口气：“一直以来，我对你只是情蛊而已。如今我学习医术，十五年来，蛊毒得解，对你已无感觉。”

他浑身血液几乎都在治疗中换了一遍，蛊藏血中，自然意外得解。

“这……”七陌气不打一处来，走到语薇跟前，拉着她道：“丫头，喊声爹。”

语薇情绪低落，顾不上七陌的心思，反倒是柳扶风蹙眉问他：“七陌你干什么？”

七陌将语薇拉到柳扶风跟前：“你小子，我跟你讲，她现在是我干闺女，你不是总说欠我一条命，你娶了她，我就当没白救你。”

柳扶风眉头的结打都打不开：“七陌你疯了，她是皇城的国母，你让我怎么娶她。”

“什么国母，她现在是我女儿！”

七陌提高了嗓子，三人一时寂静。

忽的，柳扶风拂袖：“我不同意。”

“我认女儿用得着你同意？”

柳扶风与他称兄道弟，而他此刻却一心想做柳扶风的丈人。七陌当时也没想明白，事后才知道自己有多荒唐。

柳扶风不再同七陌废言，只把语薇抱入了屋里，随后出来关了门。

当夜，柳扶风便犯了难，语薇在自己卧房，而七陌又不让他进。雪谷来客稀少，只有两间卧房。柳扶风走到药房，坐在案前，他这一整日，眉头都未舒展。

至后夜，药房的门被打开，语薇走进屋内。

看着她，柳扶风一时有些情怯，她那样柔弱，单薄。二人四目遥望，都不出一语。又忽的站起身来，将自己外面的裘衣脱下，过来给她披上。

在他给她系领口丝带时，语薇忽的抬手按住他手臂：“我没有郁症。”

她声音哽咽，受尽委屈，我见犹怜：

“我只是想你。”

柳扶风退回去，只淡淡问道：“你来此地，路尘知道吗？”

语薇沉默，柳扶风方知道，她真是抛弃了所有，不顾一切的来找他。

回身抱她回屋，没有多余的言语，只命令般吩咐：“别再出来了。”

他再转身准备出来，语薇又自拉着他：“不要赶我走。”

回到药房，取了纸张，砚台，开始研墨。他的裘衣给了语薇，现在颇感寒冷。

沾墨提笔，起首便是：路尘亲阅。

后半夜，柳扶风去敲了七陌房门。

若不是听到他轻咳几声，七陌都不打算开去。

眼见柳扶风无御寒之衣，七陌才放他进来。

“你想取暖，上你自己屋里。”

有些受寒，柳扶风咳了几声，也不予他计较，将一封信递给七陌：“我需要你将这封信送去皇城。”

信封上并无名字，七陌猜测：“给皇帝的？”

柳扶风点头。

七陌将信按回柳扶风怀里：“不去，赶不走，就让人来接是吗？”

“她毕竟是他的妻子，名在其位。就算想留下，也必须给他一个交代。”

“你是要征得那人同意？你小子真够死心眼的，你就不能假装她没来过？万一那人不答应呢？”

“处事唐正，才无远忧。一应关要，我都已在信中说明。”

“好吧。”七陌接过信：“你有几分把握？”

柳扶风只是笑，有些事说出来，反而背反其道。

天刚亮，七陌就收拾行囊离开雪谷，他这一去也未回来。只跟柳扶风讲：其事若成一年之后他会再来。前脚刚迈出去，又退回来：“十个月，其事若成，十月之后，我会再来。”

至于为何一年改十月，柳扶风心知肚明。

七陌去后月余，雪鸮从山洞抓来一块木牌，上刻：国母薨逝，已告天下。

留下木牌，雪鸮振翅远飞。

他怪语薇看不清自己的心，可是人生能几，不管她看不看得清，也该任心而为。

她的病早已好了，却依旧装着。只因柳扶风说过，待她病好后就让她离开。

不过，她装她的，每日也依然会有药送来，他看她喝下后就会走开，药味也不似往日那般苦。

虽柳扶风不与她多言，但语薇却很是喜欢这样的日子，情绪也稳定不少。雪谷凄寒，柳扶风还给她备有衣物。

雪谷后院，有一处温泉，语薇早已察觉。来谷已有月余，她将衣物换下，用泉水洗净。泉水触指温暖，便想一沐身上尘垢。

晾好衣服，便看到煮药膳的柳扶风，语薇诺诺开口：“今日，你能不能不要去后院。”

柳扶风还是如往常一样，对她态度淡然。只说一个好字，但语薇知道，他答应下来，便肯定不会前去。

待她走到温泉处，却发现温泉边上，放置着一些沐浴所用香料。

沐浴完，语薇回到屋里，推门而入，却不防柳扶风在。

他从不主动找她，语薇颇感意外，免寒气入屋，她关了门。

“你……你怎么在我屋里？”

除了送药的时候，他几乎不来，更别说在此逗留。

“你是忘了吧，我常年居住于此，整个雪谷都是我的，这间屋子也不例外。”

语薇垂目，他的话，让她有一种自己是多么微不足道，需要靠他的宽容，才能寄宿于此。而她又太过于贪恋可以有他的依靠，甘愿自卑、自轻、自贱，无赖一般的，也要留在他身边。她要小心翼翼，还要拼命坚强，一旦失了他的庇护，便会漂泊无依，寄身天地，缈若微尘。

“药，我会喝的。”

语薇下意识以为，他身后桌子上，会有药碗，也以为，他只是送药而来，应该会立刻离开。

柳扶风不作回应，她是不知道，她住的这间一直是柳扶风的卧房，自她来后，柳扶风住的才是客房。

她低着头，卑微的样子，令他有些不忍。

“我想要你。”

“你想让我做什么？”

柳扶风说的平凡，语薇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虽知道此话别有二意，却不疑有他。

得不到柳扶风回复，语薇轻轻抬眼，便看到他那令人沉溺的眸子。

目光相接，又再低眸，忽的心跳加速。是她会错意了吗？以她对柳扶风的了解，他素来温恭有礼，不像是能说出这种话的人。

倒也不是，好像之前……是说过一次。

顷刻的沉默，语薇再次忍不住抬头，又不敢直视他的眸子，若真是她想的那个意思，为何他没有动作。但只触及他的眸子，便觉燥热难耐，瞥开眼去，便看到桌上燃爇着一笼香盛，香气袅袅游曳。

“这是什么？”

柳扶风向她靠近：“情香。”

二字一出，语薇顿时觉得血脉激荡。入屋以来的种种异感，她还以为是她紧张。

手按在他肩上，抬头吻上他的唇，她本就是愿意给他的。

环住她的腰，予以渴盼的回应。

柳扶风也中了情香，但好像，是她更为迫不及待。

一夜云雨，也许是情香之故，语薇忍不住去想，却又双颊绯红，她怎么就那样的难以自持。

情香虽尽，但屋里还弥漫着旖旎气息。

语薇一醒，意识触及的，便是他满怀的温暖。

药架医书，语薇一边收拾，一边却是挥之不去的昨夜，唇角止不住含羞的笑意。

整理的差不多，准备转身出去，却一转身，便撞在身后柳扶风的身上。

“在想什么，那么入神？”

“你何时进来的？”

柳扶风指尖点了点桌面，药碗中的药散着袅袅余香。

“给你送药。”

他今日的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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