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樊楼聚会

从太学院回来，唐淼一直想着胡寅说的那些话，很想马上见到那老头。但当时胡寅建议让他先捎信给家乡的人，帮忙去查问一下那老头的情况，再决定下一步。在这件事上，唐淼只能等着。唐淼还想找到工部或者汴京书肆里有没有关于制造工艺方面的书籍。这些需要慢慢来，急不得。

另外，唐淼更是坚持戴上那腰牌，并且很注意地把它挂在不容易被衣袖挡住位置。说不定，还会遇上下一个胡寅。。

很快的，就到了六月初十，斋舍同学会的日子到了。

如之前约定一般，下课后，斋舍的同学就忙着洗漱沐浴一番，换上干净衣裳，到了辟雍大门口。陈慕聪提前一天就在辟雍门外的小店约了四辆驴车。十位同学分开坐上了驴车，陈慕聪叫上周杰、唐淼和自己同坐一辆驴车，往京城前行。按陈慕聪要求，唐淼还把圣旨和御赐金字两卷带上，放在一个随身挂包里，说是庆祝时再次拿出来好好观赏。

黄昏的官道上，夏日的余辉穿过路边的树梢洒在驴车上。日落的阳光明显没有了灼热感，四辆驴车上的同学兴高采烈地聊着天，陈慕聪这一辆车自然聊的就是前几天唐淼在皇宫的细节。官道两旁的麦田里，还有零落的农夫在忙着。

驴车过了龙津桥时，周杰指着右边一条路跟陈慕聪说，往东走五十步左右就能见到“曹家从食”。在以宣德门之前的一段御道，驴车还是走着几天前进皇宫一样路线，区别不一样的只是在宣德门前右转沿着南御街往东走着，在潘楼附近再往北拐。

看着京城的繁华景象，带给唐淼的心情与三月下旬那次来京完全不一样。上次给唐淼的感觉很是陌生，好像一切繁华与自己无关那样。而这次的感觉到好像这一切将会是自己未来生活的地方。目之所及，满是欢喜。

驴车在马行街左拐进了樊楼的前院。

陈慕聪早几天就预订好了西楼的二楼厢房，在可以看到东华门的一侧。

和上次周杰带杨轩从东楼二楼通过廊桥走到西楼一样，这次陈慕聪也是带着同学直接进了东楼，然后上楼梯到二楼，穿过两头坐着三四十名歌伎的廊桥时，就有两名浓妆女子起身行了个万福，喊出声来：“陈公子，陈公子，你来了啊”，“奴家刚学会一首新曲，要不要奴家来······”话还没说完，陈慕聪就走了过去，到了廊桥另一头。另一头也有三名歌伎站了起来，其中一身材高挑、相貌可人的女子道：“陈公子，这么久没来听奴家的歌了，都忘了奴家了吧？”陈慕聪尴尬道：“下次下次。”急急的越过了这批歌伎。

纪晓林转头对着王墨林笑了一笑，眼眉往上挑一挑，王墨林会意的也笑了笑不语。

跟着又穿过了南楼，然后又是廊桥，再有廊桥两端坐着的歌姬跟陈慕聪打招呼，之后才到了西楼。看得出陈慕聪来的次数可不少，而且是出手阔绰。

跟堂倌报上预订的厢房，陈慕聪等就被堂倌领到了“览春阁”厢房。顾名思义，这厢房可以看到皇宫的后宫房顶，如果是对上三楼的厢房，估计还能看到皇宫后宫的活动。

陈慕聪叫来堂倌，说道：“来一坛丰乐楼的上好的‘和旨’，要十年陈酿的。还有，让约好的封娘子尽快过来。”

听罢，堂倌离开了厢房。

那边周杰则来给斋舍的同学介绍窗外的景色：皇宫的东华门、御街、哪个屋顶是后宫、哪个屋顶是朝堂用的大庆殿······

十个同学，还是把两张方桌并一起，陈慕聪让斋长纪晓林和他对向而坐，其他八人分坐在长方形的两侧。见过皇宫碗碟的唐淼，对樊楼的餐具奢华还是有些惊讶。

陈慕聪跟唐淼问道：“樊店和官家的餐具相比起来如何？”

唐淼回道：“圣上用的碗碟，也就蓝色牡丹花图案，樊楼这里的碗碟，竟然还带着金丝边，看起来就奢华多了。不过茶几椅子比不上官家的，官家的木料都是黄花梨木做的”。学了六年木匠手艺的唐淼，同样对木料的认识也相当不错。

陈慕聪好奇问道：“你能认得出黄花梨木？”

唐淼回道：“当然，上次不是说过了吗，我爹也有做木料和家具生意。”唐淼现在说起这话，已经脸不红心不跳了。

刚出去小解的徐永年回到厢房，说道：“好奇怪，怎么会有辽人？辽国不是被灭了吗？”

王墨林奇怪道：“哪里来的辽人？？”

徐永年道：“刚才去小解，在东圊听到两醉汉在说话，说的就是辽人口音的宋话。”

王墨林更奇怪了，问道：”你如何分辨是辽人口音？“

徐永年道：“我们大名府以前有不少辽商，听多了就能分辨出来的。”

王墨林叹道：“昔辽国强盛，如今已烟然。”

彭少卿说道：“那可能是亡国的辽人逃到汴京来了。或者辽地生活的辽汉。”

徐永年道：“其实不管是辽人，还是辽汉，都算辽人同乡了。问题是既然两个都是辽人在谈话，为何还要说宋语？你们在汴京见老乡时不说家乡话吗？”

陈慕聪道：“同乡见了好像会说家乡吧。反正我们同乡见面多数说家乡话。”

彭少卿耸了耸肩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陈慕聪说道：“去年官家收回燕云七州，目前疆土已经是开国以来最大的，我大宋现在正处盛世。我想，大宋不日可现大宋盛世。”

王墨林说道：“我听说当年伐辽，还有数名奸臣反对，如果当初赵官家听信了奸臣之言，就没今天之疆土之广阔了。”

张澄问道：“哪几个奸臣反对啊？”

周杰抢着说道：“哪几个反对，这个我知道，大家听我说。”

其他九人都将注意力放在周杰身上，等他说话。

周杰等着众人看过来，神秘地说道：“当今宰相蔡大人就有反对，还有西北的种师道。”

纪晓林道：“当初太宗真宗伐辽，打了二十五征战，都拿不下燕云十六州任何一个。现徽宗也算是立下不世之功，堪比太祖建国。”

唐淼听得一头雾水，半懂不懂，轻轻碰了碰坐在旁边的张澄，轻声问道：“他们在说什么啊？”

张澄说道：“就是辽国被宋金联合灭了，把太祖立国之初丢失的燕云十六州之七州拿了回来了。”

唐淼向张澄问道：“你们说的这些宋辽故事，哪里能看得到？”

张澄说道：“太学院的藏书室里可能会有，你经常去太学院，可以去找找看。”

众人正聊着，厢房门轻敲、然后被推开了，三个堂倌举着托盘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把菜肴放在桌上，然后走了出去。

这时，楼下掌柜走了厢房来，跟陈慕聪行了个礼，道：“陈公子，真是抱歉，封娘子突然有事来不了。”

陈慕聪怒道：“我提前那么多天约的，怎么还会突然有事？”

掌柜有些为难道：“小人也不知道原因，刚才派人过去相请，就被拒了。”“要不要换一个？封娘子其实也老了，只是名声在外。现在当红年轻貌美的还有好多可供公子一选。”

陈慕聪怒道：“都这个时间了，好的早被人叫走了。 ”然后走到唐淼身边，从椅背挂着的布袋中取出两个绢卷继续怒道：“你知不知道？我同学前几天受皇恩赏赐和召见，今天是给我同学来庆祝的，不是什么普通小事。”

“你快给我想想办法。”

掌柜看着陈慕聪右手挥那两卷东西，往座上的那些人望去，想看看谁是贵客。

陈慕聪怒了，喝道：“看什么看，快去找啊。”

掌柜萎着脸说道：“陈公子，封娘子也不是常驻樊楼的，她不肯来也是没办法的。要不换个歌姬？徐婆惜？或者孙三四？或者年轻点的张七七．王京奴．左小四．安娘？”

陈慕聪说道：“要相貌好看的，善解人意的，小曲只要唱得过去就行。”

掌柜有了陈慕聪放宽的标准，心里有了握，说道：“好嘞，歌姬要晚些来。”然后介绍桌上一盘一盘的菜肴名称，“百味羹”，“炊羊”、“炒蛤蜊”、“炙鸡”、“酒煎羊”、“煎鱼”、“炒田鸡”、“肚儿辣羹”、“煎卧鸟”、“煎鹌子”、“旋切莴苣菜”

这话语间，堂倌已经把一羹十菜在并起来的两方桌上摆放好了，掌柜也跟着堂倌出了包厢。剩下那个堂倌则给他们一个一个的倒酒。

这时，徐永年问道：“慕聪同学，封娘子是谁啊？”

陈慕聪回道：“封宜奴啊，当年官家办了个唱乐竞标，小唱排前四的分别是李师师、徐婆惜、封宜奴、孙三四，当中以李师师和封宜奴最是貌美。”

徐永年好奇道：“那为何不请李师师娘子来演奏了？”

陈慕聪故作神秘状，笑了笑，然后俯身前靠跟众人低声道：“这个，谁都请不来的，除了当今官家，明白了吗？”

徐永年不太明白，继续问道：“什么意思，为何除了官家，其他人不能请她？”，也有别的同学也在问道：“对啊，为什么不能请她？”

纪晓林用手轻轻敲了敲桌面，低头靠近其他同学轻声道：“那就是，是官家的相好，明白了吗？”

好几个同学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陈慕聪起身举杯道：“来，来，来”。其他同学也起身举杯，等着陈慕聪发表讲话。

陈慕聪扫视了一下九位同学，说道：“这次借给唐淼同学庆祝之机，搞一次同斋舍的同学聚会，非常感谢各位能前来一同庆贺。不多说了，先给我们的唐淼同学敬一杯！”

这丰乐楼的十年陈酿果然名不虚传，色如琼脂，味浓郁而不烈。十个同学举杯一饮而尽，然后坐下开吃。

吃着吃着，陈慕聪笑了起来，叫道：“快看看唐淼。”

其他同学向唐淼看了过去，只见唐淼脸上没疤痕的部分和脖子已经明显变得粉红。

王墨林道：“看来唐同学喝不惯这酒啊。”

唐淼此时略带醉意，道：“还好，就是有点热，头有点晕，不碍事。”

吃了一轮后，众人没那么饿了，又开始边吃边聊。

忽然，厢房门被推开了，掌柜和一位堂倌走了进来，后面跟一位年约三十多的中年女子，身后还跟着一位抱着古筝的丫环。

那中年女子身穿缟素衣裳，脸上薄施脂粉，眉梢眼角，皆是春意，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便如要滴出水来，似笑非笑。虽然已年过三十，但风韵犹存。

掌柜朝着陈慕聪行了个礼，说道：“陈公子，在下好不容易才请得出徐婆惜徐娘子。”

那堂倌也跟着说：“我都几乎说干了嘴，好说歹说，徐娘子看在太学生份上才肯来。”

那中年女子也跟包厢里的的众人行了个万福，道：“奴家有礼了。”众人听到徐婆惜是冲着他们是太学生才肯来，心里不禁泛起了一丝天之骄子般的骄傲。

徐婆惜袅袅婷婷地走向堂倌早已准备好的凳子坐下，后面跟着的丫环就把古筝搁放在凳子前的架子上。

陈慕聪看着徐婆惜走动时那姿态，眼里闪烁着光芒，心想：要是徐婆惜都这样貌美动人，那李师师、封宜奴该是如何得了？想到这，陈慕聪不禁思绪又开始飘向远方。

徐婆惜轻张朱唇道：“不知是哪位公子承蒙皇恩召见？”

唐淼怔住了，没作声。众人见唐淼没反应，便转过头看着他。唐淼被众人看着，便不好意思举了举手。

徐婆惜注意到唐淼，眼里飞快的闪过一丝惊讶，然后又回归平静，道：“公子必定是才华出众，才会受到公家召见。奴家就先来一首《少年游》，为公子助兴。”

陈慕聪再次走到唐淼身后，从挎袋里取出两个绢卷在旁说道：“徐娘子，且慢，给你欣赏一下我们唐同学收到的圣旨和御赐金字。”

那边徐婆惜停下了抚筝，接过了陈慕聪递来的圣旨，展开看了一会，点了点卷了起来交回陈慕聪，又接过另一卷，再展开来看完后卷好，再还给陈慕聪。然后朝着唐淼说道：“真是年少有为，奴家敬佩！这首《少年游》赠予公子再适合不过了。”

一动不动注视着徐婆惜那脸的陈慕聪，还是捕捉到徐婆惜刚才注视唐淼时的那一丝惊讶，然后徐婆惜基本上没再往唐淼看也被陈慕聪看在眼里。陈慕聪心里不禁一丝得意：这里的中心人物必然还只会是最俊俏的自己。

徐婆惜这话音刚落，方桌那边的斋长纪晓林首先鼓起掌来，其他同学也跟着鼓起了掌。

果然如陈慕聪想的那样，后面徐婆惜主要和陈慕聪对话，偶尔也和王墨林、纪晓林他们说上一两句。

包厢里的话题也由以前的国家大事，变成了对徐婆惜歌声和相貌的赞美。

徐婆惜陆续还唱了柳永的《蝶恋花》、《玉蝴蝶》、《雨霖铃》、《大酩》、《六丑》、《帘外花》、《舞杨花》。亥时一到，徐婆惜便起身请辞，陈慕聪便从随身褡裢取出一锭五两的银子给予徐婆惜的随身丫环。

十个同学继续喝酒聊天，这一顿庆祝宴花陈慕聪十两银子。然后周杰自己回家，其他同学就在陈慕聪订的客栈落脚过一宿。第二天睡到快中午才醒来，众人直接吃午饭才回辟雍，结果还是陈慕聪作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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