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场闹剧

翌日，天光初亮，旭日东升。

院外白墙环护，绿柳周垂，花团锦簇，山石点缀。

大堂内燃起香银炭，暖和且幽香，驱散着清晨的霜寒。

座上老者披着云纹簇团滚灰边对襟，双目微阖。

苍老的脸庞如同干枯的树皮，极淡的瞳色里有着深深地疲惫。

“我知你心系朝廷，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别说宛姐儿宇哥儿，你连炳儿都不曾亲近过，”老妇人满眼心疼，劝慰着，

“今日不上朝你就好好休息罢！”

“如今朝廷内忧外患，我……”正想张口的苏怀滇一滞，想起皇帝如今对他的态度，不由默然。

暖炉里的炭火跳跃，窗棂外白梨花树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此时的二房嫡小姐苏明嘉面色不善地看着前来请安的林姨娘和苏明柔。

其娘本就因貌美怯弱而被爹爹所喜，继承她美貌的苏明柔更是青出于蓝。

她眉间总是微微蹙起，眼尾泛红，三月春水般的眸子波光莹莹，楚楚动人，皓月白的纤细手腕时时轻掩樱口。

少女仅钗了一根素雕银簪，带有几分病气的精致小脸犹如易碎的美瓷，衬得她如昙花盛开，娇弱绝艳。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二房怎么苛待你了，这病恹恹的模样看了真是令人心烦。”苏明嘉心下嫉妒，不耐道。

“姐，你怎么能这么说柔姐姐，你看她前几日都病成什么样了，你就少说两句吧。”

一旁的苏明宇望着门槛处的美人儿，心中不忍。

在看见她对自己歉然一笑后，更是让他心中生出无限怜惜。

“你！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家伙！”她可以对苏明柔冷嘲热讽，但对自己这个弟弟却说不出什么心狠的话，跺跺脚便转身往外去了。

明宛向着祖父母与父亲请安后，便乖巧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中年男子面目肃然，双目如钟如电，不苟言笑，夹杂着白发的冠头高高竖起，身着暗玉玄蒲纹衣袍，官威尽显。

这就是她许久未见的父亲苏登浒。

自从母亲去世，哥哥被抱走，就潜心朝廷，从不过问家事，可以说和她一点感情都没有。

看她的眼神始终是淡淡的，唯一一次亲密接触就是边摸着她的头，边瞧着她叹气，

“要是你哥哥没被抱走就好了……”

那时起，明宛就不再对这位爹爹抱有什么亲情的幻想了。

在她还在走神时，门口处传来阵阵脚步声。

“祖父祖母安康，大伯父安。”

“父亲母亲安康，大哥安。”

二房一众人上前，子女们举止有礼，规则有度，不论嫡庶，一看便是教养极好的哥儿姐儿。

明宛眸光处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她身着水色描银马蹄莲花烟纱裙，看起来仍是记忆中那病弱娇美的样子，令人忍不住将美好事物都捧到其面前，博她开颜。

苏明柔也顺势看了一眼坐着的苏素，浅笑示意。

小人儿盘着包包髻，别着淡水粉珍珠绒花，身着藕粉金绣莲流边裙，浅浅梨涡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惹人喜爱。

和系统放出画面里的她完全不一样呢，舒了口气，只当之前发生的一切是一个梦。

再加上脑海里再也不复当日出现的声音，便渐渐忘却了。

也对，天底下哪会出现那么荒唐的事呢？

苏明柔安慰着自己，面色如常。

“都快坐下吧，柔姐儿身子可还好些？”老妇人看着这个姿容出众的孙女，亲切问道。

“回祖母，劳您赐下的药物，柔儿身子好多了。”苏明柔回过神，行礼回话。

“服用那么多御赐药物，还养不好，那可真的要比这宫中主儿还要金贵了。”

身着茜红绣月季琮裙的明媚少女俏皮道，眉眼与二房夫人张氏颇为相似，凌厉美艳，如火一样热烈张扬。

言语间也带着点锋利，但因为她个性活泼俏皮，也没有长辈总揪她的错处。

在苏素的记忆里，二房这两位一直都不太平，苏明嘉虽是嫡女，但在偏心的父亲面前也讨不了好，更何况还有一位恋姐的弟弟。

看着苏明宇那别样的眼神，心中冷笑。

苏明宇再到顾羽懿，凡是她已知的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已经有好几个了。

当真是人见人爱，魅力无边。

“嘉姐儿慎言，柔儿只是姨娘出身的庶女，又怎敢跟宫里的金贵主儿相称。今天前来拜见父母亲，是姨娘想求一个公道！”

林姨娘秀美小脸抬起，咬咬牙，眼神坚定，言罢便跪下俯身不起。

“你，你求什么公道？祖父可是在这呢！”一向明媚的少女面色浮现几分慌张，大声呵斥。

“胡闹！简直是反了天了！”苏登炳咻地站起来沉声怒道，

他平生最怕的就是这位首辅老爹，老爷子一只眼皮抬一下，他就得抖三抖。

如今自己的妾室却在父亲面前如此胡闹，真是让他胆儿都飞了。

“说。”老夫人收起笑容，淡淡看着二房一众人，显然已经早有准备。

“妾身知晓自己的地位，平素行事谨小慎微，却不曾想是哪一处得罪了嘉姐儿那一日竟把柔儿往荷花池里推！”

“这丫鬟唤流心，是当日看到嘉姐儿动手的。”林姨娘声泪俱下，指了指苏明嘉身旁的丫鬟。

“奴婢看见了，奴婢看见了，正是嘉小姐推的柔小姐，奴婢心中有愧，实在是不敢欺上。”

只见这流心扑通一声跪下，边磕头边抽抽噎噎地坦白。

“胡说八道，哪来的贱婢居然敢找人陷害我儿？！”张氏大怒，摔下杯子，看了眼苏明嘉面上的慌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连忙打断她的控诉。

“妾知道这等丑事实在是难以登上台面，但夫君身为二房之主又难以抉择，今日嘉姐儿敢推柔儿，那往后呢？”

“妾身只有柔姐儿一个心头肉，实在是不敢再想，求爹娘给妾身一个公道啊！”林姨娘哭的梨花带雨，柔弱的身子摇摇欲坠。

苏炳宁连忙上去扶住他，心疼不已，用手轻柔抹去她眼角的泪花。

张氏心中酸涩，多年来的委屈快要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怒。

“嘉儿，你跟祖母好好说说，为什么要这样做。”座上的老妇人面色平和。

这后院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又岂能瞒得过祖母呢。

苏明嘉不再慌张，看了一眼张氏，眼眶渐渐发红，跪在地上，哽咽道，

“是我做的，因为在生辰那天，父亲食言了没有来，也把嘉儿的生辰礼物送给了苏明柔，我抢了过来，她就落水了。”

“胡闹，柔儿比你小，就不能让让她？你平日要什么没有，就一个小小的礼物也要和你妹妹抢吗？”

“因为一个礼物就把你妹妹推下水，你这个孽女！”苏登炳大怒，今日父亲回来本来想好好孝敬，让他也跟大哥一样在宫中谋个差事。

现如今被搅得一塌糊涂，治家如治国，上演了这么一出闹剧，他那还有脸要官位！

看着怀中体贴柔弱的林姨娘，苏登炳把怒火都倾向了张氏。

张氏正欲发怒，看见台上老妇人用眼神安抚她，只得紧紧扯着帕子。

“嘉姐儿，你待会就随花嬷嬷去库房里挑一件合心意的生辰礼物。挑完后就去关禁闭三个月罢，好好反思你犯下的错。”

“炳儿，断你三月银钱，好好想想该怎么整治整治你的后院。林氏，作为主母，没有教好嘉姐儿，也罚你停了主家中馈半个月。”

“花嬷嬷，多给柔姐儿房里一些药材，养好身子，再寻了身契把这背主的丫鬟发卖了。”

听到此话，张氏面色微松应是，林姨娘和苏登炳一僵，在旁的苏纤柔小脸微白。

“母亲，这丫鬟……”林姨娘嗫嚅起来，刚要张口。

“我苏府何时出过这么个见利忘义的东西！林姨娘，你有什么高见？”老妇人加重语气，冷冷的看着她。

“姨娘、姨娘你救救我……”没等丫鬟张口求救，苏炳宁便一脚把她踹出门外。

老妇人平日和蔼的面目严肃起来，气势慑人。

“我苏家是非分明不错，但还断没有宠妾灭妻的传统！”

林姨娘心一虚，好似被看穿了一般，不甘心地咬咬唇，再也没敢抬起头。

“哎，为了求二伯父的宠爱，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呀。”软糯的童音响起，明宛小大人似的摇摇头道。

“你这小丫头，说的什么话。”老妇人看见她虎头虎脑可爱极了，板着的脸柔和下来笑道。

“本来就是嘛，是可谓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胡闹，这句话被你用在哪处了，待祖母告诉夫子，赏你一顿竹笋炒肉！”吓得明宛连连告饶，小脑袋使劲蹭着老妇人的衣袖。

座下苏明柔面带羡慕地看着她，嫡庶有别，她也渴望能在祖母面前撒娇，复又想到刚刚祖母的态度，双眸黯淡下来。

全程不发一言的苏怀滇眸光微动，听到她的话后手一顿，用杯盖撇着杯中的浮沫。

用余光观察祖父的明宛松了口气，她人小言微，看见祖父有反应已经谢天谢地了。

祖父多智近妖，说太多只会引起他的怀疑，反而不美，如此这般点到为止就好。

就是不知结果会如何，如果不能改变苏家被抄家的命运，那她明日就得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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