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宋锦川是被崔妍雪一路唠叨着来的。

齐王府阔大气势，她们绕了好远的路才到染池亭。

齐王府的这座亭子，在鲤州可谓是远近闻名。相传齐王刚建成这座亭子的时候，日日在此提笔书法，以此亭湖的水洗墨，久而久之，这池水便被墨水染色，故曰“染池亭”。

“…我跟你讲，哎呀你认真听着些！”崔妍雪扯着宋锦川，“我刚刚说了什么？你重复一遍！”

宋锦川眼睛看着池水的墨色，有些心不在焉地道：“不就是说你碰到了一个俊哥儿么…”

“是了！”崔氏很开心，“你知道他是谁吧？”

“谁？”宋锦川顺着她问。

崔妍雪兴奋道：“右将军！他可真俊！我长这么大就没在京城见过这么好看的哥儿！”

宋锦川无语凝噎：“不认识。”

“哎呀！真的好看呀！”崔妍雪急急道，“他可是刚刚打了胜仗归来的，收了北犰无座城池的英雄呀！英姿勃发！潇洒帅气！”

宋锦川瞅着他，有些疑惑：“…真…那么俊？比我五皇兄还好看？”

崔妍雪疾道：“自然！真是好看！你可没见过美男！可太俊了…”然后她抬眸看到宋锦川满是不怀好意的笑。

“干什么？”她问。

宋锦川嬉皮笑脸地冲着她做鬼脸：“我要和皇兄讲。”

“…不许！”崔妍雪急了，慌忙道，“你可真没良心！我想着让你看看美男呢，你就这么对我，夫君要是知道了会罚我抄书经的！”

这俩姐妹不好学倒是一模一样。

“该！”宋锦川瞧着她得意地撇嘴，“就该罚你！罚你抄百遍千遍！哈哈…”

哪知崔妍雪一急，直嚷嚷地道：“屁！”

言毕，沉默了。

宋锦川顿时呆若木鸡。待反应过来连忙去掐她的嘴。

“你在哪学的？！”宋锦川压低嗓门，“不学好！”

崔妍雪躲过她，丝毫没有半点不自在似的，甚至还自豪地笑笑：“我夫君那里学来的！”

宋锦川此刻也想绷出一个“屁”来。她一点都不相信自己那和煦温宛的五皇兄会讲这种粗陋之词，当即觉得是崔妍雪干了什么错事让宋景澜糟心爆口了。

她满腹狐疑：“你又干了什么坏事？”

“什么坏事！”崔妍雪嘟嘴，“是那天王爷和将军后院谈天，我过去的时候听到的！”

宋锦川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她拍了下崔妍雪的脑袋：

“不学好！”

崔妍雪冲她吐了个舌头：“一会儿布政使大人的嫡女也要来哦，我刚刚邀请她一同看亭了。”

“布政使大人的嫡女？”宋锦川问她，“谁呀？我好像不认识。”

“你当然不认识啦，你在宫里头闷着，自然不知道人家，”崔妍雪道，“她叫陈惠茜，是布政使大人正房的女儿，她人又好相处，你们会成为好朋友的！”

宋锦川“哦”了一声：“你怎么就认识人家的？”

“好吃的！”崔妍雪笑眯眯。

宋锦川没听懂：“啊？”

“陈小姐会做好多好多我未曾吃过看过的好吃的！”

宋锦川沉默了。

“哦对了，”崔妍雪转过头，一脸猥琐，“我带你去见见将军大人好不好？”

宋锦川一个激灵：“你又要干什么？”

“你都是个快要及笄的公主了，陛下和太后娘娘没给你选过驸马？”崔妍雪笑得不似正常，“反正你都要那啥了，你去和右将军接触一下又不会怎么样你。”

“？”

这话把宋锦川听得直摇头：“什么‘那啥’？！好好讲话！”

“我说你！好歹还是大宋的嫡公主呢！”崔妍雪一眼一板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人家将军多俊呀，人又高大又有钱有势力有权利的，京城里多少闺房家的姑娘心心念念盼着嫁的呀…”

宋锦川无语，突然想到什么，撇了下嘴：“得了，你也说他是全京城的闺房姑娘的心头好了，我争不过那么多人。再说了，宋锦苋不也爱慕这位右将军爱慕地很啊？我可不想和她争什么风吃什么醋。”

“你给我争气点行不行？！”崔妍雪怒其不争，“宋锦苋要是能成早成了，将军还能拖到现在不成？而且我也听说这次是太后派你来的…

“这说明什么？说明太后也有这般意思呀，”崔妍雪狡黠一笑，“你总得让人家老太太安点心是不是？你说将军大人多好看啊，他人又格外年轻，是个年少成名的少年将军…”

看她还要跟个老婆子一样啰嗦下去，宋锦川忙点头附和：“啊对对对…将军大人太好看了，简直就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崔妍雪脸色剧变，猛地给她来了一肘子。

宋锦川莫名其妙被来了一下，还以为崔妍雪还不满意呢：

“对对对，咱们右将军战场风驰电掣帅气逼人实乃京城闺房之梦中情人…”

她看到崔妍雪脸色微妙，顿了下疑惑：“又怎么啦？

身后传来声音。

“多谢公主美言，在下荣幸。”

此言一出，宋锦川的整个身子都僵硬了。她脑子好似被什么东西突然炸了一下，双眼蓦然尴尬地瞪大，在崔妍雪揶揄的目光下缓缓转身。

一高大男子倚在一棵不远处的槐树下，面向崔妍雪，淡然道：“娘娘生辰，在下已备下薄礼，让下人送去厅房。”

宋锦川抬眼看去，望见一身材高大的男子缓步走来。

“多日住在贵府，实在叨扰。”

他住在王府上，终日不与旁人相见，崔妍雪连几面都难见，如今跟他碰上话说，倒是难得。

“不叨扰不叨扰，”崔妍雪丝毫没有半点不自在，反而笑眯眯，“只要右将军能养好伤，在我们齐王府住多久都行！”

他渐行渐近，脸上的五官透过空气中那层浅雾，有阳光落在他的脸上，宋锦川也顺势看到了他的相貌。

一瞬间，她愣了愣。

右将军，当真是很年轻。

他长得很好看。是真的好看，可又一点儿也不女相。

她心里只剩下那么点声音。

大概是因为年轻吧，正处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林晏的长相像是融进了少年的朝气和青年的成熟，五官深邃犀利，更多的，则是年少将军久经血场风霜的戾朗。

因为生在武家，身材高大，此时身上穿了件常服，竟也显出了将军的伟岸气场。

林晏合起右手中食二指，轻搭左肩，面向宋锦川，微颔首：“微臣见过栖宁公主，公主金安。”

这是大宋礼节中的臣面礼。

他做这个动作时，眉峰浓挑，下边儿眼窝深邃，眼形又出奇的好看，狭狭长长地这么一挑，多少沾了点兵家子的痞气，可他高挺的鼻峰和薄薄的嘴唇又恰到好处的断了这旖旎。

宋锦川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右…右将军有礼…”她想起刚刚自己胡言乱语必定被这位将军听了些许，当即眼睛一闭，脚趾抠出了一座齐王府。

林晏收礼。

“将军大人，你怎么知道她就是栖宁公主公主呀？”崔妍雪开心地问道。

林晏看了装死的宋锦川一眼，似笑非笑道：“在下自小习武，耳力胜于常人。”

宋锦川的脸顿时就憋红了。

因为她脚下抠出了整个大宋。

崔妍雪又笑眯眯的对宋锦川挤眉弄眼，悄悄地留了一个空子。

“大人，方才你的弟弟林世子正着急着要你呢。”崔妍雪以一种肉眼不可见的动作，试图将她挤到林晏那边。

“清渊？”林晏浓眉微微拧起，“不是有位陈家小姐陪着他讲话吗？”

崔妍雪耸肩：“这我就不清楚了。阿摘，你可有看到？”她肘了一下宋锦川。

宋锦川睁开眼：“我也不清楚。”

崔妍雪不信：“你肯定看见了的，你去给右将军带带路。”

“？”

宋锦川无语：“我看见什么了？”

“林世子和陈小姐啊？”

“不是，我哪能看见呢？…你挤我作甚？”

“你怎么就看不见了？眼睛好好的。”

“我刚刚一直和你在一…你再挤我试试…”

林晏扶额，被这两位姑奶奶搅得疑惑：“什么？”

宋锦川&崔妍雪：“没事没事…”

“既然无事，在下就先走一步了，”林晏回头，倦生？”

一个黑衣少年迅速从槐树上跳落，他的动作干净利落，起身时脸上淡然。

“去哪？”他问。

林晏挑眉：“找小崽子咯。”

裘倦生“哦”了一声，与林晏肩并肩。

崔妍雪给了宋锦川一下。

宋锦川杏眼圆瞪过去，压低声音：“看看你干的好事！多丢脸现眼啊！”

崔妍雪挺得意：“对呀，我干了好事。”

她突然跟个流氓一样，眯起眼：“哎，你看看…”

“看什么？”宋锦川随着她的目光，皱起眉。

崔妍雪兴奋道：“那位也是个俊哥儿！哎呀阿摘！你看到了吧？就是那位穿着黑衣的哥儿！”

闻言，宋锦川把目光落在了那道高大的影子上。

将军走路时挺板，带着军人的恣意，凌厉又干脆。他生的高大，硬生生要比旁边那少年高出两三寸来。

崔妍雪又要兴奋地说道：“…那位可是提督侍郎。哎你说右将军府上是不是净出美男啊？——”

“表哥！！！”

一道娇滴滴的声音凌空而起。

几人被这嗲嗲的语调惊地回头，恰好看到宋锦苋正小跑着带着明媚笑容奔向林晏。

被风扬起的裙摆扫到林晏的小腿边，林晏顿了下，不动声色地往旁边靠了靠。

“表哥！我在宫里头天天想着你！”宋锦苋满眼睛都是他，“你回来都不来看看我！你身子可没受什么伤吧？！”

不远处吃瓜的宋锦川&崔妍雪：……

林晏避了避，偏过身子淡淡道：“没有。”

他身旁的裘倦生眉毛一挑，颇有自知之明地退后三尺——

“宋锦苋！你又要干什么？！”宋锦苋身后的林柘皱起眉头。

宋锦苋没有理他，仍旧一双眼珠子担心地黏着林晏身上瞧：“…皇兄都不让我去看看你，你刚刚受伤回来，哪能不让人看望一番的…”

林晏淡然：“是我吩咐下去的，与齐王无关。”

宋锦苋哑然了一下，刚要开口，便听到旁畔有人阴阳怪气道：“真是奇了怪了，六公主今儿个到底是来给皇嫂贺礼呢，还是来一颗心地黏在将军身上呢？”

闻言，宋锦苋气愤转身，倒要看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是谁。她那张嘴巴刚要张开开怼时，恰好看到了崔妍雪身旁的宋锦川。

“你怎么在这？”宋锦苋望着宋锦川微微皱眉。

宋锦川撇了一下嘴，正要回嘴却被崔妍雪暗自轻轻掐了一下胳膊：“公主还未回本王妃的话呢。”

崔妍雪微靠前，脸上是王妃端庄和睦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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