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林柘是真的没想带这个疯小娘们儿会跟随他到这种地步。

他喉间狠狠咽了口水，也毫不客气地看回去。

就是眼前这个玉琢脸颊杏眼微挑面容精致的好看高挑少女，在一个月前约了林柘前去湖清亭见面。

当时他也曾听闻京城左将军的千金陈思瑾一眼容颜惊鸿，轰动过半边京城。林柘是个爱去青红楼的浪荡子弟，得闻自己备受佳人青睐，自是得意洋洋地与自己那一帮太子党吹着牛逼，转头马上应下陈大千金的约。

赴约那天他还甚至换了身贵气的衣服，理了发型，一脸喜气洋洋地来到湖清亭。果不其然，亭上玉立着一个高挑的身影，听闻声响转身回眸。

玉琢的脸颊，上挑的眼尾，小挺的鼻梁，嘟红的咬唇。

刹那间，一笑百媚生。

林柘瞬间愣在原地，回过神后脑海里就涌进了无数甜蜜的后事。

他调整好心态，欣喜地上前迎向那位仙女般的少女。他踏上台阶，刚开口：“姑娘，我就是林世...”

哪知那少女微微一笑，扰得他心口颤抖——

“我知道。我喜欢你。”

这时间最美好的事就被少女大大咧咧地说出来了。

林柘的心弦颤抖地更甚。

他欢喜得不得了，嘴巴子都快咧到耳根子去了。

正当他一脸笑意地要开口时，却见那少女转身从身后抽出来两柄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丢向他。

林柘：…等等？

他还没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下意识地替他接住了那把剑柄。

陈思瑾漂亮地把着那把剑挽了个剑花，笑意姿然：“听闻林世子出身将军世家，恰好我也是。既然君家武艺高超，那我也不便输了心上人，惹旁人耻笑。”

她朝着林柘一抬下巴：“世子，请？”

林柘：？？

林柘：“干什么？！你他妈的要打架啊？！”

陈思瑾皱柳眉：“世子误会了，不过是两家武艺切磋罢了，我自小也习过武，好辅佐你左右，门当户对才好不误人口舌。”

林柘：？？？

....操？…

林柘手上的那把剑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柘自小就没怎么碰过刀剑，他见过沙场上残忍血腥的一面，刀剑乱舞人头鲜血撒乱，他曾不小心见过一次，从此落下了心理阴影。所以他的兄长在他心里才成了最重要的人。

可只手可数的几次碰剑也是林晏强逼他习武的。

他对美人的印象还刻板地停留在青红楼里的那些歌舞生平，再不济就是题文作曲，哪有佳人提剑打架的啊！？！他这辈子就没和别人打过架！顶多和人口嗨骂人，仗着身势让小厮们动手的！

这个女的前一秒还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然后下一秒就拔剑了？！

有病！就算她漂亮！可是仙女也不能上来就拿剑打架啊？！

操！她现在拿剑相向，以后这刀是不是就会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了？！还门当户对呢！想嫁给我？！做你妈的春秋大梦呢？！！

他一下退出好远，眼里是猝不及防的震惊和防备：“你特么的有病啊？！谁要和你打架啊操？！”

然后他就看见眼前这个如仙女般清纯的少女危险地眯了眯眼，下一秒，他听见仙女开口了——

“少他妈开口就一句脏话，你不是武将世家的吗？怂/货连一个女人都怕！没出息！”

林柘从来没有这么震惊过。他从来都没听过一个美人骂人成这样！

陈思瑾冷冷道：“我喜欢你，你会是我未来夫君。但我出身武将，夫君也必定会武功，哪有女人保护男人的道理！”

林柘再次震惊自己一万年：“你这叫喜欢我啊操？！你他妈没事吧你？！”

“我喜欢你，”少女一本正经地望着他，眼里水波荡漾，配着她那惊艳容颜，让林柘差点又被骗到，“去年上元节长春楼，你救了我。我很喜欢你。”

？

林柘心里很复杂。他事事潇洒，早已不记得去年上元节他干了什么。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啊，”他道，“肯定不是我，我没那么好心。”

少女眼中坚定：“我不会记错，就是你。”

林柘抓了抓头，有些不耐烦：“我都忘了有过这回事。”

陈思瑾愣了愣，眼里的光暗了下：“无妨。我记得。”

林柘皱眉：“那你能不能不要喜欢我啊操，我他妈都不知道什么事。再说我真不会武功，你也别烦我行吗？

他看了眼陈思瑾：“虽说实话然你很好看，但我不喜欢你的性格。真的。”

陈思瑾抬眸看他：“那你喜欢什么性格的？”

林柘还真仔细思考了一下：“...大概是要端庄温柔体贴善良可爱美丽大方善解人意的那种...”

被陈思瑾冷冷打断了：“我不可能。”

她微微退开半步，下巴微抬，狭长的眼尾挑起，表情冷漠看向他：“但我喜欢你，你就必定不能辜负我。”

林柘：？

林柘愤怒了，他没见过这么不要脸还脾气不好的理直气壮毫无羞耻心的女人，即便她很好看！

他大怒：“那我他妈也不可能！你有病！”

说完他就朝着地上那把剑踢了一脚，愤愤地转身就走了。

少女在他身后高声：“在我这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放屁！！”他回头暴吼，引得不远处路人侧目。

于是。

后来他一出门就必定会碰上这个女的。次数多了他还会记得，她身边是和她一样刻薄的婢女，身上带着和人间烟火味不合的仙女气息，冷冷清清地向他笑着打招呼。

他看着无语凝噎，干脆就待在右将军府不出来了。结果左将军带着小女来右将军府看望林世子，这少女手负剑花，武堂前弄剑，引得自家府内武士啧啧称奇夸赞。

林柘心里烦的要死，偏偏这陈思瑾跑来不嫌烦地认准他似的：“我喜欢你。”

他烦不胜烦：“妈的早知道我TM去年上元节压根就不会救你！我哪知道我怎么救的你！你爱喜欢谁喜欢谁！我林柘只喜欢温柔体贴的女子！谁会喜欢一个弄武的女的啊操！”

陈思瑾愣在原地。

于是他就看见这个向来清亭的女子，玉琢般的脸颊上滚下几颗珍珠似的泪珠。那珠子滚下她精致的下巴，沾染在衣襟上边。

他突然间有些无措。

她长得太像一个仙女了，不似凡间。

“可是，林清渊，”她望着他的眼，似乎要望到里头去，“这世上喜欢我的人也很多啊…”

如今看到这女的瞪着自己，林柘瞬间背后凉飕飕起来。

少女冷眼看去，推开身旁正与她滔滔不绝的傅氏长子。

林柘盯着那满眼都是陈思瑾的傅永程，皱了皱眉，下意识就要起身走人。

这时，一个奴才弯腰悄声在他身边道：“世子殿下，王爷有话要同您讲……”

林柘扬眉：“什么？”

“将军大人在……”

林柘眼睛亮了亮，便要走人。

陈思瑾冷着一张脸跟在后头。

两人就这么心照不宣又配合至极地一前一后走在殿外。

“你跟过来干什么？”

林柘冷冰冰地道，头也不回。

陈思瑾也冷冰冰道：“同世子讲几句话。”

“你我之间有什么可讲的？”林柘没什么好脸色给她瞧的，“你别跟着我，我要找我兄长。”

陈思瑾轻轻“哼”了一声：“正巧，我也要找林将军讲几句话。”

林柘顿了顿：“你找我兄长说什么话？你该不会又喜欢上我兄长了吧你？我告诉你，我兄长断不会喜欢你这种粗俗的女子...”

陈思瑾忍无可忍：“你有什么病吗？”

“你骂我？！”林柘猛回头，瞪她“你为了我兄长骂我？！”

他这副模样倒像是怪委屈的，陈思瑾一时间愣了愣。

她刚要开口，恰有一个丫鬟样的小姑娘捧了什么东西小跑着到林柘面前。

“奴婢见过世子殿下，给世子请安，”那丫鬟安安分分地低头，将手中一个小香囊递给了林柘，“这是我们家小姐花了两三个晚上为您织的小香囊，还望世子能够收下。”

林柘虽倜傥，但也是个眼若桃花，俊面玉梁的小帅哥儿。这风流样什么不招，单招了一身桃花债。

林柘挑眉，当着脸色发寒的陈思瑾的面，收下了那个香囊。

“站住！”身后蓦地响起一道女声，“站住！是不是要找林晏？！本公主也要去！！”

二人齐齐回头一看，是宋锦苋。

“妈的！她凑什么热闹！”林柘心下烦死了，爆了句脏话。

宋锦苋疾步走来，趾高气昂：“我就知道皇兄会和你讲些什么，你要见林晏，本公主也要去。”

林柘不耐烦：“你来干什么？”

“你少和我这么讲话，本公主可是你表姐，”宋锦苋抬眉，“你可别忘了你的什么把柄在我手上……”

闻言，陈思瑾皱眉，看向林柘。

林柘似乎忍了又忍，方才道：“…算了，你来就来呗。反正我哥又不喜欢你这种类型的…”

“你说什么！？！”宋锦苋怒道，“林清渊！你再说一遍！”她说着就要抽旁边的树枝揍林柘。

林柘轻巧躲过，撇了下嘴：“别叫我的字。”

看六公主气愤的样子，陈思瑾只好拦住林柘：“别说了。”

宋锦苋这才看到她。

她上下瞅了眼陈思瑾，看不出缎绸有多精贵，便道：“你是谁？见到我怎么不请安？”

陈思瑾被她那目光刺了一下，扯了一个冷笑。“我的错。请六公主安。”

“错什么错，”林柘大声插道，“你是左将嫡女，她一个未封号的公主，有什么好请安的？”

宋锦苋勃然大怒。

突然想起什么，她闭眼忍耐了一下，道：“算了，莫要多言，你带我去见表哥。”

“吱呀——”

屋门被打开了。

“奴婢给将军端茶。”

一个身材略显微胖的婢女端了一壶茶水，低眉顺眼地向着书案前阅书的男人走去。

手指微顿，翻书页面悄然。

“等一下。”

婢女显然是猛地站住了。

林晏的手指继而重新翻动起书页：“本将现在不口渴。你把茶水放那边的桌上。”

婢女顿了顿：“可是将军，王爷怕茶水冷了对您身子不…”

“闭嘴，”林晏微抬眸，凌厉的眼神扫过去，“本将览阅兵书的时候不喜旁人叨扰。”

婢女身子颤了颤，闻言依照放下了茶水。

她轻轻搁下玉壶，缓言道：“将军莫怪奴婢多言。王爷说，料将军阅书许倦，将军不若出去在偏院转转，碰不到旁人叨扰的。”

闻言，林晏脸色好转了一点。他搁下兵书，片刻后抬头。

“本将脖颈酸疼，”他随意道，“你给我按揉一下。”

“是，”婢女低垂的眸里闪过一丝喜窃，“只怕奴婢手拙，伺候不好大人…还望将军见谅……”

林晏发出了一阵类似轻笑的声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无妨。”

于是那婢女便上前，一双手就要往林晏的后脖上按压——

“等一下。”

婢女忙收回手：“将军？怎么了？”

林晏半敛着眼，看不清情绪：“本将差点忘了…你去给我磨磨，墨完再伺候我吧。”

他随手一指砚台，示意那婢女。

“是。”

她把目光中的急切压了下去，动身去磨墨。

林晏懒懒地靠在塌边，看着她磨了一会儿，舒服地闭上眼。

“大人，”婢女磨好墨，柔声道，“奴婢给您揉肩。”

林晏还是闭着眼，模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婢女眼中精光一闪，走到他背后。

“…不知大人喜欢怎样的力道……”

她的手指从袖口一摸，竟露出一把带着寒光的小刀！

之前献媚的眼睛此刻满含杀意，紧紧盯着林晏那毫无防备的模样，右手高高举起，锋利的刀尖直取他右侧搏动的经脉！！

下一秒，她的手腕被一股大到不可思议的力道狠狠捏住。

婢女难以置信地看向男人，恰好撞上他带着笑意的目光。

“看来也没什么心机啊。”

林晏盯着她，带着笑意的眼睛掠过阵阵寒意。

婢女满脸杀意，手腕一转，刀尖偏过，在林晏的虎口流下一道深伤。

她奋力挣开，退了几步而怒目圆睁，低吼了一句，声音却不似先前女子的娇媚，而是厚沉的男人的声音：“小人！你竟敢耍我？！！”

他从右侧又是一摸，拔出一把软剑，朝林晏刺去！

林晏就这么懒散地坐在塌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千钧一发之际，那扮做婢女的男人握着软剑的手猛然顿住了。他的眼睛瞪大，右臂一阵剧痛猛烈燃灼，骨头和筋肉被刺穿的剧烈痛楚使他的右臂瞬间瘫软，软件也随之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男人痛苦地捂住自己右臂的血洞，难以置信地回头——

屋门被打开。

一个长相俊秀阴戾的少年站在门口，手中还是未放下的弓箭，背着光阴狠地盯着他。

那目光如同一只饿了几天又恰好碰到了手无寸铁的兔子的狼，是杀戮前的面无表情。

男人竟被这道目光注视地心里一阵寒意。

“大人？”

那少年开口，询问林晏。

林晏嘴角弧度不变。

下一秒，少年扔下弓箭，抽出一把寒刀，箭步上前，一脚精狠地踹在男人肚子上。男人发出痛苦的声音，抬起左手试图抵抗一下。

少年手腕一转，手中寒刀刀尖犀利地对准男人下颚，以下自上的方式重重扎进了男人的头部！他眼中毫无波澜，下手时狠厉，以尖刀扎入男人下颚的部位为支点，一个转身就时一个过肩摔！

落地时重重声响过后，男人下颚那把刀已经没入脑袋，血肉模糊，已经没了生气。

全程不到十秒。

少年并没有多出一眼看向那具尸体，他脸上衣上还沾着肮脏的血迹，面部冷淡，下跪：

“末将救护来迟，请提督责罚！”

“倦生。”林晏叹了口气。

“说多少遍了，以后不许下跪求罪于人。包括本将，”他看着裘倦生从地上起来，“你要记住，你是什么身世。”

裘倦生垂眸安静了一下。

“我知道了。”

他顿了顿：“将军，搜尸吗？”

林晏顺势看了那具脖颈处血肉模糊的尸体：“不用了。”

“是谁？”

林晏轻笑了一下：“小绶王。”

裘倦生沉思了一会儿，终于看向地上那具血淋淋的尸体。

“这男人能扮作婢女，身材矮小，且善用软剑，口音不似我大宋之民。”

林晏偏过头：“是北犰人。”

“确是，”裘倦生颔首，“池野一战，北犰自然是恨我们的，可关小绶王什么事？”

林晏向着那具尸体，道：“他是个北犰人，北犰人来入境…那可是小绶王的差事啊…”

裘倦生顿了下，随即脸上露出了鄙夷轻蔑的神情。

“不过前几朝遗留皇族血统的亲王罢了，连敌手都要假借于人，也配奢望皇权？”

他本年少，脸上应该满是这个年纪里的轻狂张扬的意气，可此刻他面上阴戾，又是不屑一顾的讽刺。

林晏抬眸，静静地看着他的脸。

“对，就是这样，”他平静地对裘倦生说，“就是这个表情。”

他回过头，淡淡地伸了个懒腰：”罢了，待在屋里太闷，我出去转转。”

“怕会遇上旁人，”裘倦生道，“这事要禀报给齐王么。”

“给他媳妇儿过生辰呢，别打扰他们小两口的。”

林晏眯着眼笑了笑：“多派点禁军的人守着吧，总不能扰得齐王府上下不安的。”

裘倦生“嗯”了一声。

林晏起身往外走。

“将军去哪？”

“啊？”林晏打了个哈欠，“染池亭走走。”

裘倦生点头：“那里倒清闲，我喊人给你断后。”

“你跟我一起走走？”林晏挑着眉看他。

裘倦生沉默了一下：“可以。”

他走过去，身子微微带起一阵风，让林晏瞬间皱起了眉。

“等一下，”林晏似笑非笑地看着裘倦生，“身上怎么沾着胭脂味啊。”

裘倦生的身子猛然一僵，疾言道：“不是胭脂味！是梳头水。”

说完，他反应过来，向来冷淡的脸上染了些红晕。

林晏看着他这幅模样，突然揶揄地笑了一声 ：“你小子...哈哈...行了，又不是没见过姑娘。”

裘倦生冷了脸：“将军。”

他这才止住，但眼里还是那般笑意。

“得了，”林晏笑眼眯眯，“让下人打扫干净，先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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