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见面生疑

重庆。田万明的公司。

梦涛坐在沙发上。

田万明就是田慧丽的父亲。他看上去五十开外，略显胖，戴着眼镜。他先作了自我介绍。然后说，你可以叫我田叔。梦涛也想作了自我介绍。刚开口，田万明笑着将话打断。

我都知道了，你是我女儿的大学同学。

请田叔多多关照。

既然你是我女儿介绍来的，那我破格录用你了。

谢谢田叔。

你去销售部上班吧。

田万明的安排，让梦涛有些失落，他想说我没干过销售，又说不出口。

田万明手一挥，示意梦涛可以走了。

出了办公室，在门外等候你田慧丽迫不及待地问，我爸给你安排了什么工作？梦涛说，让我去销售部报道。田慧丽说，那就是让你去做推销员啰。梦涛说，你在公司干什么工作？田慧丽说，也是推销员。

听田慧丽这么一说，梦涛心里的失落感消失了。梦涛说，你爸为什么不让你进入管理层？田慧丽说，我爸用人是能者居上。梦涛说，你就不该工作，白吃他的。田慧丽说，如果我爸的公司都像国企，什么事都靠人情关系，我爸的公司早垮了。

梦涛与田慧丽来到销售部。销售经理是个瘦高个，看上去很精明。田慧丽叫了声方经理。他笑着说，大小姐，你可以叫我方光才。田慧丽说，在公司直呼你名字不太好。方光才说，还是大小姐懂规矩。

田慧丽挽着梦涛的手臂说，这是我的大学同学，也是我的朋友，从今天开始，他也在你手下工作。方光才说，田总已经打过电话了。

田慧丽介绍梦涛的整个过程中，方光才都没正眼瞧过梦涛。这给了梦涛有一种不友好的感觉。方光才淡心无肠地给梦涛介绍了一下公司的产品。然后傲慢地将手一挥说，好了，你刚来，去把住宿落实了，明天正式上班。

就在方光才挥手的一瞬间，梦涛后悔了。他没想到，来到重庆，为了工作，他还会看别人的脸色。他真想拍屁股走人了。可是，路是他自己选的，他能走哪儿去呢？回纸厂吗？那岂不是让自己成为了别人的笑话？

田慧丽说，我带你去。

梦涛说，不用了，这是上班时间。

梦涛转身，反背着手，昂首挺胸地走出了销售部。

田万明的公司叫利达钟表有限公司。生产普通钟表的。消费群体是普通大众。公司较大，有三个生产车间，上上下下有两三百人。

公司有专门的宿舍楼。梦涛在楼管的带领下来到宿舍。由于田慧丽事先打过招呼，所以，楼管给梦涛安排的宿舍只有两个人。其他的宿舍，每间都住着七八个人。与梦涛同宿舍的是个年轻小伙子。瘦瘦的，个不错高，看上去很精神。梦涛一进宿舍，年轻小伙子就说，我叫张三。梦涛说，张三是小名吧？张三说，不，就是我的名字。梦涛说，怎么可能？张三说，我也觉得不可能，但我爸偏偏就给我起了这么个名。梦涛怀疑地看着张三。张三拿出身份证让梦涛看。上面果然写的是张三。

张三在装配车间上班。是三班制。梦涛的工作是找经销商下单。一般情况下，只要能完成销售任务，工作时间可以自行安排。

干了一个月销售，梦涛才知道跑销售是块肥缺。出差的车旅费，凭票据都可以报销。至于票据，还可以作假。

加上手表的销路好，很多经销商为了能早点拿到货，会主动联系业务员，给业务员一定的好处。

发工资子。除去所有的开销外，梦涛拿到了三百二十块。拿着钱，梦涛别提多高兴了。想想自己在纸厂干财务科副科长时，一个月的工资加奖金才一百多块，除去开销，也就所剩无几了。

梦涛去商场为秀梅买了件衣服寄了回去。同时他也为自己买了双皮鞋。这是他第一次为自己买鞋子。回到宿舍，他就换上了。看着脚上的皮鞋，他不由地想到了当年他穿着解放鞋去上学被毓红笑话的事。想着想着，他居然流泪了。他禁不住在心里问，小红，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田慧丽来了。她像当年毓红一样的打量着梦涛。

新买的皮鞋？

嗯，看着好看就买了。

多少钱？

一百多。

田慧丽手里提着袋子。她将袋子放在床上打开，拿出一套衣服来。

穿上试试，看合不合身？

改天试。

就要你马上试。

田慧丽伸手帮梦涛脱衣服。梦涛后退一步。

我自己来。

梦涛换好衣服。

把裤子也换了。

梦涛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你⋯可不可以转过身去。田慧丽转过身，梦涛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裤子。没等田慧丽转过身来，他就走到田慧丽面前。田慧丽上下打量了一番。

这还差不多。

花了不少钱吧？

也不多，你三个月的工资。

第二天一早，方光才安排梦涛去石桥铺谈一个客户。这不由地让梦涛想到了，来重庆前欧国强夫妇的嘱咐。所以，他决定去看看毓红和铭心。

傍晚，见完客户，梦涛来到毓红服装店，正好遇到毓红买菜回来。相见的一刻，二人都愣了好一会儿。

这么巧？

我过来见客户，顺便想来看看你。

你终于还是来重庆工作了。

我喜欢这座城市。

进店坐坐吧。

进了店，梦涛看见一个七岁左右的小男孩坐在写作业。

铭心都这么大了？

快七岁了。

铭心只顾写作业，没有理会梦涛的到来。

梦涛与毓红面对面坐着。

你来重庆工作多久了？

一个月了。

我突然间觉得，我们变得陌生了。

是陌生了。

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梦涛沉默了。

毓红说，我知道回不去了。毓红说，你应该有了属于你的爱情了吧？毓红说，我真是的，还用得着问吗？像你这么优秀的男人，怎么会没有女人追求你呢？

梦涛沉默了很久才说，我现在就在她爸的公司上班。毓红说，恭喜你找到了富家千金。梦涛说，廖志刚呢？怎么没在？毓红说，走了。梦涛说，为什么？毓红说，受不了我这臭脾气。梦涛说，那铭心，他也不要了吗？毓红说，铭心和他没任何关系。梦涛说，怎么会没有关系？他可是铭心的爸爸。

毓红愤怒了。

谁告诉你他是铭心的爸爸了？我给你说过，铭心是我捡的孩子，跟我姓，他叫欧铭心。

铭心丢下未写完的作业，跑过来扑在毓红怀里指着梦涛说，妈妈，他是谁，他为什么惹你生气？

那一瞬间，毓红好想哭，她真想告诉铭心，眼前这个男人就是你的亲生父亲。但她知道她现在不能说。也许，永远也不能说。因为，她知道她要是说了，肯定会伤害到另一个女人。甚至会影响到梦涛一生的幸福。

毓红说，他是你的余叔叔。

铭心说，你为什么要对余叔叔说我是捡来的？妈妈，你快告诉余叔叔我不是你捡来的。

铭心开始哭闹了。

毓红说，是，我们铭心是妈妈的亲生儿子。

铭心不闹了，得意地看了看梦涛，又写作业去了。

梦涛拿出一支烟点上，吸了一口，被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不会抽就别抽了。

给客户抽的，今天突然就想抽一支。

梦涛将把抽了一口的烟灭了。

隔壁的店主郑小琴过来了。郑小琴和毓红年龄相当，关系处得不错。

郑小琴问毓红，这就是你常常提起的梦涛吧？毓红点了点头。郑小琴说，好你个梦涛，这些年毓红想你想得太苦了。毓红说，别瞎说。郑小琴说，想就想，害什么羞？毓红说，懒得和你说，我弄饭去了。

毓红进了厨房。郑小琴说，这些年毓红娘儿俩真是太不容易了。

梦涛说，谁都不易。

郑小琴说，毓红对我说过，你大学毕业就会来找她，还会娶她，没想到你真来了，看来你的良心还没被狗吃。

梦涛说，当年，我看见她和廖志刚在一起。

郑小琴说，廖志刚和你在她心中的位置不一样。

梦涛说，她和他在一起很多年。

郑小琴说，那又怎样？她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在重庆无依无靠的，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梦涛说，你的意思是，铭心真的不是她和廖志刚的孩子？

郑小琴说，要不然呢？

梦涛陷入了冥思之中。

饭菜弄好了。毓红让郑小琴一起吃。饭后，毓红问铭心长大后想干什么？铭心说，想当坏人。毓红顺手给了铭心一耳光。铭心哇哇大哭，边哭边说，我就要当坏人。

铭心快七岁了，毓红是第一次打他。换着平时，铭心这样说，毓红可能会好好的引导。今天不一样，这可是当着铭心亲生父亲的面。虽然，梦涛并不知道，铭心是自己的孩子。但是，铭心的话，还是让毓红的心受到了重创。

打过铭心，毓红心疼了。铭心哭，她也跟着哭。梦涛和郑小琴劝都劝不住。无奈之下，郑小琴将铭心带出去买零食了。

梦涛也起身想走。

你就不能陪我多坐会儿吗？

不了，以后有机会再来看你和铭心。

以后是多久以后？

不知道。

能留下你的电话吗？

梦涛给了毓红一张名片。

梦涛走了。留下还在哭泣的毓红。在梦涛走出门店的一瞬间，毓红好想冲上去抱着他，然后对他说，涛，我依然是当年母亲河畔渔棚里的那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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