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梦开始的地方——希罗甘达崖底

希罗甘达崖底，这里被称为奥诺丽亚州最热的地方。下面的岩浆像溪流一般穿过凹凸不平的石沟，汇入西南更深处。

白色的烟雾伴着刺鼻的气味升腾而起，涌入人的鼻腔，一些刚被扔下来的新人很显然还没有适应这里糟糕至极的环境，即便是躲在阴影里的，仍旧被呛得咳嗽个不停。

而另外一些经过“优胜劣汰，物竞天择”的佼佼者已经能够行动自如，几名健壮的男子踏着狗熊一般沉重的步子往这边走来，脚掌踩在岩石上，发出“滋滋”的声响。那声音像极了伊落斯卡公爵家花园宴会时烤牛排的声音，不同的是，此刻石板上烤的是人肉。

最前面的三人同时停下，驻足上看。

崖顶的石盖每半年开启一次，被关在这里面的人可以趁着这一机会爬出这所炼狱，但同时，等待他们的更有可能是成为他人腹中之物。

在希罗甘达，有条多年前传下来的铁律，生者无罪犯，死者皆可食。

总有那么些心有不甘的人妄图爬上崖顶，在石盖罩回来之前，拖着疲惫的身躯，带着麻木的灵魂，触碰到几乎快要忘却的自由。

少年便是这心怀幻想大军里的一员。他被扔到这里已有两年，这不是他第一次攀爬，所以显得熟悉些。

瘦弱的身形给予了他很大优势，一些略有松动的凸起别人一般是不会去扒的，但是他敢。一些陡峭狭隘的缝隙反而也更适合他挤过去攀爬。

少年望着离他越来越近的光芒，心跳声越来越大，光明和自由就在眼前。

然而到底是年轻，此刻的他还不懂得锋芒过盛则必招人妒的道理，就在他眼睛一刻也不敢错的时候，已经有人敲敲靠近他了。

卫列斯特并没有加入这场饕餮盛宴，金色的头发站满了灰尘，盖住了碧色瞳孔。漏出来的小半张脸也不知在哪儿蹭上了数道碳灰，即便如此，仍然掩盖不了他优越的骨相。

他只是站在那里，身后的灰墙破壁都成了高档的风景墙，脚上道道灼痕好似枯枝藤攀附，破衣烂衫都像艺术节的高定套装。

前面的口哨声吸引了他的注意，透过额角金丝碎发，可以瞧见狂欢的场景。

地上不少人伸着脖子眼巴巴的瞅着，如同嗷嗷待哺的雏鸟一般，等待着食物的来临。

峭壁上的人一个又一个掉落，运气好的，还能活下去。运气不好直接摔死的，便引着下面的人一拥而上，提出腰后的石刀，将人分而食之。

血腥味越来越浓，卫列斯特眉头一皱，手肘顶着墙壁正要离远点儿，就听到一阵低笑。

此刻正在专心攀爬的少年并未察觉，周围的人正向他慢慢靠拢，他们上方有一大块凸起，只有踩着别人才能翻身上去。

很显然，孤零零的少年成了最好的目标。

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几人离少年越来越近，少年还在思考该怎么翻上去。

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身后便有东西破风而来，气流剧烈波动。

少年察觉到危险，急忙扒着凸起跳到左上方。与此同时，原本扑向他的人没了落脚的地方，尖叫着掉了下去。

石头砸在少年原本挂着的地方，砸出蜘蛛网状的凹陷，冒着青烟。灼烧的焦糊味涌入鼻腔，仿佛注入心脏，让他心急火燎。

“欸！你不是不参与吗？”右眼有条蜈蚣疤痕的男人看到卫列斯特出手，轻蔑开口，语气揶揄。

卫列斯特没理他，俯身又捡起一块掌心大的石块，向上投掷。

少年无法，只得迅速寻找下一落点，又往右攀爬。直到少年被迫绕出几人的包围，卫列斯特这才收手。

经过方才剧烈的动作，少年已经筋疲力尽。像一只壁虎贴在峭壁上不住地喘息。

头顶烈日炎炎，石盖的缝隙越来越小，如果再不上去，恐怕就来不及了。

少年撑着口气伸出血淋淋的手掌，试图向上慢爬，奈何灵魂出窍了一般，手脚提不起一点儿力气。

不行，头晕，眼也看不清了……

额角的汗水流进他的眼睛里，又痛又蛰。少年扒着岩石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怎知这一甩不要紧，被旁边的人发觉了他差到不行的状态，那人悄悄靠近他，踩着他的肩膀蹬了上去。

猛地被人踹了一下，肩上刺痛传来，右手瞬间卸力。少年心底惊恐，极速下滑了一段，直到按住一块尖锐的石头，左手死死抓住一角，任由石尖刺入掌心也不肯松手。

少年知道，若是掉下去，很有可能就是死路一条。

只可惜那块幼小的石块能承受的重量已经到极限了。

随着“咔嚓”几声细小的土崩石裂声，少年还是落了下去。

“他掉下来了！”临昏过去前，少年听见有人高喊道。

眼看着少年像只断了翅膀的飞鸟，迅速坠落，四五个人急匆匆地奔过去。

“死了吗，死了吗？”老早就观望的几个人迅速扑过去。

“是不是可以吃肉了！”

“这孩子有点儿瘦啊，还不够塞牙缝的呢！”

其中一个人摸出腰后别着的石刀，照着少年纤细的脖颈就刺了进去。

锋利的尖端刚插进去两分，就被少年一个睁眼吓停了动作。

手持石刀的人一愣，低声喊：“他还没死！”

他身旁一名壮汉急忙捂住他的嘴，小声道：“你想饿死是吧！”

有一名罩着灰色（也许一开始是白色的，总之先下是分不清了）兜帽披风的老者斜靠着墙角，拿着火杖一边敲击地面上的碎石一边发出警告的声响，“既然人还没死，就不能吃！”

围着少年的几人停住了手里的动作，不停地吞咽口水。妈的，到嘴的嫩肉就这么飞了，这破地方不是老弱病残就是人造肉，难得出这么个看起来健康绿色的。

像是能感受到四周虎视眈眈的目光似的，少年适时出声。

“冷……”少年眉头紧皱，无意识地呢喃，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声音沙哑，发出的声音仿佛咽过沙石一般。

“什么？”早就对他觊觎已久的男人仿佛是听错了一般，难以置信地伏地去听。

当少年再次吐出字时，男人发出诧异的疑问，“冷？”

“老爹，这孩子说他冷！”拿着石刀的男人心有不甘地舔干净石刀尖上的鲜血，冲老者笑道。

另一位畏畏缩缩的胆小男沉声道：“他该不是摔坏了脑子吧，这地方怎么会冷呢？”

右眼带刀疤的男人捏住他的下巴胡乱摆动了几下，仿佛菜市场挑猪肉的买家一般，嫌弃道：“长得这么标志，该不会是个生物人吧。”

“那不就是人造肉嘛，哈哈哈哈哈！”

“有的吃就不错了！”

周围纷杂繁乱的声响让空青忍不住皱眉。

这是……哪里？

空青缓慢地睁开双眼，入眼不是熟悉的冰窟，而是火洞。

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空青扯起嘴角笑了，怎么，是知道冰窟冻不死他，便换了地方吗。

不过……

沂山什么时候有这种地方了？

空青还在陷在迷茫中，抬头望着陌生的天空，灰蒙蒙一片，周围的红流点亮偌大的洞窟。

刀疤脸看他奇怪，伸手去扣他的脑袋。空青感受到危险袭来，下意识快速伸掌想把人拍开，谁知软绵绵的力道拍在刀疤脸的手臂上，对面几人愣了片刻，瞬间哄堂大笑。

刀疤脸笑着拎起他的后衣领，“小鬼，你想做什么？”

不是熟悉的语言，空青诧异抬眸观察几人。但是奇怪的是，他居然能听懂。

在对方的瞳孔里，空青这才发觉，那不是他的模样。这才低头看自己的手，这手上烫伤遍布，手腕刀伤横纵，不是他的身体。且不说这瘦弱的躯干，凸起来的脚踝，沂山寒潭洗髓洁肤，怎么可能留下这种疤痕。

“这什么地方？”空青抬头问。

“呦呵。”刀疤脸拍着他的脸打出几个红印，笑道，“傻了？”

“老爹，人摔傻了怎么算？让我们剁条胳膊尝尝鲜呗！”话虽这么说，提着石刀的男人还是将石刀收起来了。

刀疤脸将人扔下，拍拍手，“行了，老六那里给我们剩了肉，走吧。”

肉……

腹中传来闷响，空青抬手擦掉额角汗珠，沙哑开口，“我……我也要。”

丝毫不觉得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同一些陌生的人要不知何种肉而羞愧胆怯。

“哈。”刀疤脸很明显就是这几人里的领头，他一顿步回头，身后的几人也停下了。

“你也要，你能吃人肉了？”

人肉？

空青眉头紧皱，他们吃人肉？

刚来的时候少年是拒绝吃人肉的，只捉火蜥，虫卵和火果服用，最多饮人血。崖底的人都笑他活不了多久，谁知磕磕绊绊，竟也撑过了三个月。

早在他准备攀崖时他们就知道，若是他爬不上去，必死无疑。无法适应环境的人，只会被淘汰。

嘎吱嘎吱的声响传到耳旁，方才空青只走马观花扫了一下，并没有细瞧，这时候才知道，原来他们分食的是人肉。

腹中又传来接二连三的声响，空青知道这种感觉，再不吃东西的话，就要死了。

“小子，有本事活下去的人才有资格分到肉。”方才拿石刀的人提醒他。

这道理空青明白，这世上没有白来的东西。

刀疤脸和几人对视了几眼，将最胆小的那个推出去，“生者胜，可别说我们欺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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