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菩提树，罗汉果

有人赶马车，有人坐马车。

玉瑶爱骑马，她对马有一种天生的亲近感，最烈的马也能在她的手里变得服服帖帖。

出宫时为了保密，他们连马车夫都没带，全靠玉瑶驾驭那几匹魔甲马。

马车内就是那三位寺中俗人。

呆坐半晌，殷紫雨扭头悄悄对成玄英说：“今后咱们共同进退，定一个攻守同盟，我治你的病，你也帮我治病。”

成玄英摇头：“我的病是命数，殿下的病也是命数，命要用命医，等闲医不得。”

"所以说啊，“殷紫雨笑吟吟地说：”今后你的命是我的，我的命是你的，这样不就好了？我用你的命医我，你用我的命医你。“

成玄英呼吸为之一滞，扭头看了一眼她，又迅速扭回头看着自己的膝盖。

殷紫雨大为吃惊，少年第一次看了自己竟然没有太大反应，这在之前几乎是没有发生在任何人身上的事，即使是女人也不能对她的美貌淡然处之。

于是她摇着他的肩膀，问他：”喂喂！你不觉得我漂亮吗？“

”漂亮是漂亮，“少年承认道：”但是漂亮与否只不是自己内心的感受，而是骨肉皮囊的作用，只要分开看待，知道这是外物激发的反应，就能从容应对了。“

殷紫雨茫然的看着他：”你还真是个和尚啊，你一定读了很多经书吧！“

成玄英摇头：”我自幼多病，身体不好，视力也不好，没有多看过书。“他想着，痛苦的时候他只有想事情分散注意力，痛苦让他思考。

少女啧啧称赞道：”真是神了。“

对面坐着的苏彦升摇头道：”说什么心念，都是照猫画虎，由事论事，嘴上说的通，行事必不是一回事。心念之动疾如电，哪有自己动脑筋讲道理的时候。不过是个人经历不同，心念思考方式不同，大道理只不过是自己圆自己的谎罢了。“

成玄英点了点头：”苏大人说得有理，成某受教了。“

殷紫雨高兴地一拍手，叫到：”你们讲的可真有意思，比大学士讲经有用，回头我说给皇兄听一听！“

苏彦升又摇了摇头，但也没说什么。

突然马车停下了，玉瑶掀开车帘，一脸恐惧：”前面有个老和尚坐在地上，过不去，这可怎么办啊？“

”绕过他不就好了？“殷紫雨问。

”不行，“玉瑶回答：”怎么绕都绕不过他，走哪边他都在车前挡路！“

”怎么可能——“

”无量光法相。“苏彦升一脸凝重：”遍照三界，无处不在，是灵智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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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和尚看着走下马车的苏彦升，笑道：”如果不是你昨晚证神道成神，老衲也不用费这番功夫了。“

”大师此来，所为何事？“苏彦升问道，心中明白：他只有四成把握杀灵智。

仿佛看破苏彦升心中所想一般，灵智大师接着又说：”我已有死志，舍身一击，你未必护得住马车里那两人。“

苏彦升苦笑道：”大师何苦来哉？“

灵智大师缓缓地说：”我要取玄英的命，我要殷恒明死！“

”先帝六年前就死了。“苏彦升回答道。

”半死不活。“灵智大师摇头：”六年前他在京师城下与匈奴第一高手血屠闵丹两败俱伤，如今靠着龙脉吊命，半死不活，说不准哪一日他会活过来。先前灵守师兄护着玄英，我杀不了他。如今他出了寺，而师兄宣誓不成真佛不出偏殿，今日之事就由不得他了。玄英一死，龙脉必断，殷恒明必死！“

”大师为什么要先帝的命呢？“成玄英掀起车帘问道：“我不明白。”

“殷恒明穷兵黩武，耗尽天下气运，使苍生涂炭，民不聊生，他不顾苍生，引匈奴入关灭六国，又毁约袭杀三十万匈奴人，造不世之仇。他借气运杀天下高手，从他者生，不从者死。他一日不死，天下一日不太平。若不是师兄慈悲，不愿天下大旱，百姓流离失所，这十年大旱该出一位英雄灭了殷唐！老衲今日是替天行道。”

”那你怎么不去京师杀我父皇，反倒来这里欺负我们两个小孩！“殷紫雨在车里尖叫：”没胆子的家伙！“

”我年年要试一次，“灵智喃喃道：”龙脉气运太强，我次次功败垂成。血屠闵丹没杀了他，我也不能。玄英你若自知，就该速死，以慰苍生。“

苏彦升敲着剑，心想，说不定今天这把剑就断在这里了。

灵智大师双手合十：”倘若苏施主折剑弃智，在这里杀了贫僧，后面可就护不住两位小施主了。贫僧已经放出话去，后面拦路的可不止殷唐的仇家，还连带着苏氏的仇家，不少人还想见识一下平阳公主的美貌呢！”

”老王八蛋！“苏彦升勃然大怒。好绝的阳谋，他苏彦升这回和阳谋过不去了。

”苏施主大可舍了玄英，护着公主返京易如反掌。反之，可就是玉石俱焚。以苏施主剑神之威，返京后还能封侯拜相，何乐而不为呢？“

苏彦升咬牙道：”你还真不像和尚。“

灵智大师笑道：”我早就不念佛了。如何呢，苏施主？“

苏彦升沉默许久，突然唤道：”玄英！“

成玄英下了车，看着他，脸色煞白。他寺内修行十年，知道灵智大师有多厉害，佛门第一杀伐，不动不坏罗汉，恐怕不在灵守大士之下。

苏彦升将手中的剑塞进他怀里：”上车，赶路，谁拦杀谁！“

成玄英茫然地看着他，自己基本就是半死不活，怎么能做到这种事呢？

苏彦升寒声道：”这把剑上是我二十年来一身剑道，如今天下能与我拆招者不出一手之数，拿了这把剑还不会杀人，你就赶紧去死吧！我不管你气运枯不枯竭，给我拿出气概来，杀穿那些贼子！“

望着远去的马车，灵智大师皱着眉问道：”你没了那把剑，用什么来拦我呢？“

苏彦升举起拳头，阳光为之一滞，天地静止。

灵智大师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以有情证剑神，弃剑道证武圣，一天之内两次破境，平阳公主不愧为天下第一祸水！“

苏彦升笑道：”我倒想和大师对几拳，试一试无垢无尘无瑕金身的威力。“

灵智大师摇头：”山河破碎，徒劳无益。“

”大师怕了。“

灵智大师只是摇头：”玄英必死“。

”未必。“苏彦升眯起眼坐下：”我一直想学一学参禅入定，还请大师指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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