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四年，江南隐城。

隐城，这一座在黑暗中汲取养分，借此生根发芽，茁壮成长的魔窟，它没有如它的名字那样隐匿于世间，反而在奢靡风流中纸醉金迷。

这里有两户大家，白家和谢家。

白家曾是商人，五年前先皇病危，朝堂内暗流涌动，太子云且行天资平庸，为人懦弱，个个皇子都想去抢那最尊贵的位置。

最后，终是在白家更深的布局之下，杀了所有皇子，扶持了新皇登基，并在第二年将白家小女白染墨立为皇后，改年号为承德，大赦天下。

皇帝云且行封长子白初为太尉，交与一半虎符，二子白衿为司空，兼任太子太师。

第三子则默默无闻，云且行曾有意让他尚先帝嫡公主长乐长公主云和月，封个驸马都尉，却被性子随性的他巧言带了过去。

另外一家姓谢，同白家一样，商人出身，家中老爷早死，留下了谢老夫人和独子谢提析。

谢提析早年是争气的，天资卓绝，同白家关系也一直都好，却不想在一次春游狩猎之际坠了马，伤了命根，大夫说只怕是以后都不能人事了。

这是人家嘴中的闲谈，他们不知晓莫论人非之理。

这一年，白家要选入一批新的婢女，她是那十五个清白姑娘中的其中一个。

能被家里卖了的，多是家里贫穷不得已而为之，她的身世不是最悲惨，模样不是最出挑的，总之，可入眼，却不会让人惊艳。

她家里有个兄长，为了给兄长娶一门好媳妇，需要一大笔彩礼钱。

她，便是那彩礼钱。

白家有钱，最不缺的就是钱。

三位领事姑姑出来，个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眼睛像是一根针，一眼扫到你时便让你疼。

“既然各位姑娘到了，今儿个就把话撂开了，白府是个可荣华富贵的好地方，公子们都不曾娶妻，你们若是争气，攀上个侍妾的位置，自然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但是接受馈赠的同时，同时也要承受那份馈赠带来的反噬。”

姑姑的话声音不大，却是威严，她们在这府中呆了数十年，什么事都见过，深谙生存之道，她并非给她们下马威，而是教她们如何活下去。

“多谢姑姑指教。”

她们答着，有些人心高气傲，尤其是她身边的女孩儿，她今年十四岁，正是花儿开苞展现娇嫩花蕊的年纪。

十二岁的她，同那女孩儿站在一起，云泥之别。

“嘁，这些个老妈子说这些话只怕是怕了我们得宠会顶了她们的位置！我偏要爬上公子的床！”

这样不知羞的话，在她嘴里说的坦然。

她叫水无，真真像水一样，柔若无骨。

十五个女孩，每个人都带了对白府的向往，只有她，低着头，不敢多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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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阄结束，她被分去了三公子的房里。

沿着漫长的走廊，外头歌舞榭台似玉雕，那一排排青竹犹立，金檀红木成双对，灵水悠悠荡荡，入耳不入心，假山堆列如棋布，从隐处缓缓流出清水入池。

池中浮着莲叶，各自散着，锦鲤划动着优美的线条游着，惬意的时光什么都惬意。

姑姑姓何，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这五位小姑娘四位都看着这些繁华的景色，目不转睛的，只有最末尾的她，老实本分地低着头走着。

飞鸟掠过，惊鸣声婉转，这三公子的院落是真大，仿佛永远到不了尽头。

“公子呢？”何姑姑的声音传来。

“回姑姑的话，公子在霜非晚处沐浴。”

“嗯。”

又是漫长的旅途，周围景色逐渐变幻，云雾弥漫如至仙境，脚下的每一步都踩着光滑的白石，芳草萋萋在两侧，空气随着云雾缭绕而燥热。

隐隐约约，她听见了女子的嬉闹声，那娇媚的喊叫声挠得人心痒痒。

直到前面的脚步停下，她听见了身旁女孩子深重的呼吸声，听见了那些女孩子更美的声音。

“三公子。”何姑姑福身，“这是今年新进的婢子。”

“哦？”

那是如清泉石上轻流而去的声音，不带情感，拖了些尾音，煞是好听。

她还是不敢看，姑姑说过，主子没叫你瞧，就不要瞧。

“抬头。”他说。

五个人里，她不知，只有她方才一直低着头。

她抬眼，那是多么香艳的一幕，池水中的男人裸着上半身，体格线条完美如名家雕刻在他身上似的，长发浸润，些许几丝贴在他那张宛若玉璧温润的脸，身旁靠着两个一丝不挂的女人，个个妖媚至极。

她烧了脸，不敢直视，却又不敢移开目光，身体绷得笔直。

“这么小一个也敢卖来白府？”那男人笑了笑，笑得魅惑众生。

他说的是她，她有些笨，听不出来。

这一行女人中，只有她十二岁，才刚刚开始发育的身子稚嫩的很，不比她们个个十五六岁，最小的水无也有十四岁。

他的眼神很柔，看得人心神荡漾，停留在她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她慌忙跪下身：“奴婢名唤招娣。”

他身边娇艳的女人见她这样直接跪下了，不禁笑出声来。

那眼神变得很快，柔波瞬间被阴戾取代。

“公子饶命！奴婢逾矩了！”那女人吓得魂不守舍，仿佛见了恶鬼。

下一刻，男人靠近她，抓住她的后颈，“砰”地一声往水里按，拍水声的剧烈代表了这个女人无力的挣扎的痛苦，直到她再也无法笑出声来。

白皙的尸体沉了下去，又浮在了水面上。

这一幕，看得人心惊肉跳。

她依旧是跪着，低着头，不去看，不去看就好。

惊鸣声再一次传来，那男人说道：“本公子不喜招娣这名字，以后你便叫落羽吧。”

“多谢公子。”她说。

“你生得不好看，在这树阴照水当个奴婢吧，其余四人今晚入本公子房里。”他起身，水从身上落入池中的声音传来，女人为他擦身穿衣。

他离开了，她才起来。

那四个女孩都很开心，有的可怜地看着她，也有的轻蔑于她。

她只是看向了那池水中的尸体。

她活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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